第三十三章 解疑云受困漏雨舍 释前嫌误走二道梁
作者:于小曦      更新:2019-09-15 02:18      字数:3788

雨一阵缓,一阵急,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门前早汪起了一潭潭的积水,西北风刮地水坑里的积水瑟瑟作响,水珠子在瓦片的凹槽中缓缓沉积,寻着房顶的缝隙争先恐后地倾泻到屋中,铁匠铺内狭小的地面上摆的满是接雨的锅碗瓢盆,老铁匠三人一趟接一趟跑着往外倒水。小童困倦,已蜷缩在火炕的角落里睡去了。

雨势渐小了,却丝毫没有停的势头,稀稀拉拉不紧不慢的滴起来没完,萧瑟的雨丝打的水坑潺潺作响,李铁匠听着冷飕飕的西北风,心事重重地盘腿坐着。龙吟风坐在炕沿上,却早有了倦意,打了个哈欠,见一旁的林玥怡靠已歪着身子睡着了。阑珊的灯影里,林玥怡如此的娇柔动人,宛若玉尘凝脂,单是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就会泛起一阵满足。

“嘎啦啦...”,窗户突然的颤响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林玥怡猛地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的看着。“咔”的一声木板断裂的脆响,一只羽箭穿窗而入,铁匠只觉一阵劲风贴面掠过,箭已经钉入了土墙,未及恐慌,便又闻响声不绝,龙吟风一把推倒李铁匠,上炕去抱了小童,犹在出神的林姑娘被贴肩而过的弓箭擦破了皮肉,正盯着肩膀发怔,却被龙吟风扑倒在地,飞来的弩箭颤巍巍地钉入了他头顶的发髻,龙吟风吓得面如土,仍不忘打趣:“好长一只发簪子!”,三人矮身在炕沿下掩身,一口气松下来,浑身瘫软竟一点力气也没了。

便听门外有人嘿嘿笑着喊话:“不想当刺猬就乖乖出来挨刀子,老子给你个痛快”。龙吟风和林玥怡略一对视,躬身潜到门口,谨慎的向外观瞧。来人均着黑色夜行衣,娟帕罩头,手撑弯弓,箭俱在弦,只要一言不和,便要

二人不愿连累铁匠爷孙,正要出去拼命,却被铁匠一手一个拽了回来:“你俩疯了?没听说吗,出去挨刀,掉脑袋,还当是吃大饼卷腊肉呢”。铁匠的小孙儿含着手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龙、林二人,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听门外有人进言:“大人,或是已被乱箭射死了,我带弟兄们里头看看”。有人“嗯”了一声,接着几名黑衣人就朝铁匠铺门口来了。李铁匠捅了捅龙吟风,递过一把镰刀,说道:“甭怕,拿这家伙使劲儿往脑袋上招呼,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龙吟风不赞成这拼命的法儿,奈何真也没有个全身而退的妙法,犹豫着接过镰刀,只一刹,脑中灵光一闪——锦囊,贤妃娘娘给的锦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急忙摸出锦囊,正要拆开观瞧,竟听门外“哇呀呀”一阵怪叫,龙吟风识得那声音,料定来人定是圆通无疑,一惊之下,手脚慌乱的有些不听使唤,锦囊“啪”地落了地。

正值龙吟风躬身捡拾香囊之际,厮杀之声已响成了一片,正暗自惊讶,却见圆通和尚竟和黑衣人动起手来,那圆通着实有几分骁勇,单凭一双肉掌,便将数名黑衣人敌住,虽不能占上风,却也不至落败,此一来便替龙吟风等人解了围,不接此机匿走更待何时,转向林玥怡,却见他面白如纸,眼神空洞,额头鬓角已沁了一层汗,不禁问道:“姐姐很不舒服吗?”。林玥怡脸色变得煞白,突兀的说了一句:“我好头疼”。身子一晃便往地上栽去,龙吟风急将她揽在怀里,见她目光浑浊,翁动着嘴唇,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已猜到箭上有毒,此时再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微微褪下她肩上小衣查看伤势,只见肩膀血淋淋翻着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深入肌里,伤口周匝巴掌大一块凸起,已是乌紫烂青。

龙吟风略一犹豫,便去吸伤口的毒,林玥怡突然睁开眼睛,微微一挣,龙吟风即柔声安慰:“姐姐耐着些,说话便好”,说着已轻轻握住了她的玉手,林姑娘噙着泪花一笑,眼神已变得柔和,至黑紫色的血逐渐转红,林玥怡已是神清气定,目光却紧紧凝视着天棚,不敢稍偏。龙吟风扯了袍子帮着林玥怡包扎了伤口,这才擦着嘴询问,林姑娘深深埋着头,只是点头“嗯嗯”地答应,实是想在他怀里多憩一刻,却把龙吟风看的懵懂了……。

圆通和尚一边动手一边大声大骂:“妈了个屎的,没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本事,还来抓你爷爷!”,胖大的身形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谈笑间便放翻了三名黑衣人。纵是如此,黑衣人却不乱阵脚,围住圆通和尚,连环进击。圆通久战不下,已渐力怯,脚步移动略显迟缓,出招也不似前番伶俐。

黑衣人火候拿捏的妥当,因势变着,齐声叫道:“着”,数柄单刀钢龙一般,同时搂头劈下,钢刀交错剁到和尚头顶,一时便见火星四溅,和尚嘿嘿冷笑着,却未见损伤,众人不禁改容。

圆通号称生铁佛,一身十三太保的横练刀枪不入,因早年未在江湖行走,是以名声不噪,若论武艺,早入一类好手之列。

见他如此本领,黑衣人惊地齐向后退了一步,因见手下弟兄便存了投鼠忌器的心,为首黑衣人脚掌在地上一碾,脚面早勾起了一撮泥巴,脚一抬连泥带水糊了圆通满眼,圆通“啊呀”一身怪叫,纵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个转身,落荒而去。有人要追,却被贼首喝住:“不必追了,先解决了那两个小娃娃收拾他”。余者应喏,直奔铁匠铺而去,推门一看,却哪里还有龙吟风等人的踪迹,见铁匠铺的后窗大开,在窗台上有些未干的血迹。贼首一跺脚,吩咐一声:“追!”。一行人翻窗而出,追了下去。

土墙前两口大缸微微一动,龙吟风等人先后打从缸中钻了出来,相互搀扶着出了门,反向跑了下去。人伤的伤,老的老,有此一节便耽搁了,没出一里地,背后火把通明,杀声又起,黑衣人复又追了上来。铁匠气早跑的脱了力,倒着气说道:“别走大路,跟我来”。说着已引着二人就进了树林,一边走一边宽慰道:“穿过树林,就是黄土沟,哪里沟多,树长的也密实,随便往哪里一猫,狗也难找不到咱”。铁匠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龙吟风正自狐疑:“怎地这么快便追来了”,还要回头看个明白,铁匠催促道:“快到这边避一避”。说着拣树木茂密处就钻了进去。脚步声越来越近,夜色中别的倒也没看清,只见来人的大秃脑袋分外显眼,不用说,便知是圆通和尚。

圆通四下寻觅着,三步并两步就到了近前,铁匠紧捂住孙儿的嘴,瞪眼盯着林外的情形,龙吟风心突突跳作了一团,连嘴也不敢张,只怕一张嘴心顺着嗓子眼儿跳出来,手中死死攥住镰刀把,只等圆通走的再近些,出其不意的窜出去给圆通来一镰刀。

圆通却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听着追至的人声,四下游视,也瞧准了龙吟风等人藏身的密林,飞身钻了进去。圆通刚然蹲下身子,黑衣人已追至切近,边听有人骂阵:“和尚,你若是带把的就出来,缩了头作自己是王八吗?”。良久,也不问答话,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举目查看。

圆通眨眼看着,那贼首环视良久,因未见异态,遂摆手低声命令:“追!”。说罢,引着众往林子深处去了。圆通见追兵远去,长长嘘出一口气,擦了擦秃头上的汗珠,隐隐觉得似乎有人盯着自己,猛然转过头一看,险些跌倒——自己适才忙于藏身竟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圆通眼迷地厉害,打量良久才认出是龙吟风一行。

龙吟风手中紧紧握住铁匠给的镰刀,二话不说,举镰刀就劈,圆通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摆手,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别动手,别动手,是你家圆通师傅,自己人,自己人呐!”。

龙吟风被圆通说的一愣,稍微一犹豫,圆通凑上前攥住龙吟风的手腕,道:“别急着动手,咱们的事先翻篇,过后再计较,先容我喘口气”。圆通喘匀了气息,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快逃,防着狗官杀个回马枪”。说着拉着龙吟风起身就走。林玥怡一见圆通捉了龙吟风,只得也在后面跟着。铁匠对圆通很是畏惧,把孙儿紧紧地抱在怀中,孙儿见白天见过圆通,此刻便不再眼生,十分欢喜,学着圆通含糊不清道:“圆通师傅,圆通师傅”。圆通一听大喜,凑上前去摸着小童脸蛋儿道:“嘿,真有你小子的,晓得洒家身怀天大的本事,好,你这徒儿洒家收下了”。铁匠厌恶,却敢怒不敢言,赶紧远远避开,圆通讨了个没趣儿自去前头分树引路,铁匠再不言声,只顾低头走路。

圆通揉着眼睛,因恐龙吟风等趁自己眼睛不便施毒手,一边走一边思量着道:“你们先剁了我两个弟兄,我宰了你四个家奴,你害了我一个兄弟,如今我又救你等四条性命,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儿我撂个话儿,两下扯平,再不要追究,如何?”。龙吟风与林玥怡都听的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龙吟风反诘:“我们虽不是出家人,却是不杀生的,何曾杀过你弟兄?”。圆通眼睛疼的厉害,也无心争辩:“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也崩打糊涂语,我说了了,便了了”。龙吟风心下暗道:“你哪里像个出家人”,已听出圆通忌惮之意,因拿着腔道:“扫了你的面子也不好,可照你说来我手里便是三条人命,人命关天,不敢自专,还是说清楚了好些”。他解开心里一团疑问,又左右权衡着形势,防着圆通突然变脸祸及林玥怡三人,因说将三条人命揽到自己身上。

“说便说,你洛阳何家势大,却也得讲个理字,我两个弟兄虽开罪了你家小姐,却没有掉脑袋的罪,你不是官,为何指使卫戍草菅人命”,圆通说地又是愤怒又是悲哀,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已带了些哭腔,“白日里你等又奸计害我薛霸兄弟惨死,这又是什么道理!”。

龙吟风狐疑者分开阻路的树杈,说道:“你的两个弟兄死了?什么时候?”。圆通愤怒已极,但双目隐痛,挤眉弄眼缓解,很是滑稽,“别扯犊子,卫戍作案时我看得清爽,单凭你红嘴白牙是赖不掉的”。龙吟风斟酌着——此次京城之行,他已对卫戍生了疑心,便不再接圆通的话,于是岔开话题议论薛霸死因。

正在说话之间,忽听铁匠一声惊呼,林姑娘见他神色慌张,赶紧问道:“老伯,你这是怎么了?”。铁匠将孙儿抱得更紧,颤巍巍道:“快,快往回走,怎么稀里糊涂走到了二道梁了,这地方闹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