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孟对自己的父母完全没用印象，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而这个奶奶也不是亲生的，几十年来一直在她家做保姆，大家都叫她金姐。左小孟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七十多岁了，所以就管金姐叫奶奶，至于父母，听说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双双失踪了，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音讯。

左小孟家人丁稀薄，除了金姐和她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什么相关的亲戚了。在她上高三时，金姐去世，故乡对她来说，也就再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此时在饭桌上的中年人竟然说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左小孟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要知道，这是日本，这是籍宿，这是苏童的家啊！失踪了几十年的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如此一副怪异的打扮！

不等左小孟发问，那中年女人拉起她的手，笑着说：“怎么了？看见太郎君来，是不是很开心？”

左小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

女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转头对苏童说：“你们许久未见，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什么许久未见？左小孟当下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对面正襟危坐的苏童，他也在看着左小孟，虽然脸上严肃，眼睛里却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情谊。

“我，我…我们多久没见了？”，左小孟试探着。

“三年。”苏童回答到，声音也是刻板的。

左小孟的脑袋“轰”的一声，看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籍宿了，难道这又是一个梦吗？

“虽然三年没见，但是太郎君一来到这儿，还是第一时间来家里了！来，为久别重逢干杯！”疑似父亲的人说到，率先举起了酒杯。

左小孟也只好依情形拿起了杯子。

“小孟喝不了酒，还是换成水吧。”苏童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她。

“谁说我喝不了酒！”左小孟脱口而出，顺势喝了一大口，酒很浓烈，呛得她直咳嗽。

“哎呀，你这孩子，喝不了就别逞强，太郎君也不会怪你。”那女人赶紧帮她拍背。

“太郎君？”左小孟盯着他看，“你不是苏童吗？你是在我的梦里吗？”

只见苏童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眼眸中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欲言又止。

“你说啊！你是不是在我的梦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屡次三番制造这样的梦境，到底有什么用意？”这酒劲儿十分大，左小孟竟觉得眼前的人和物都恍惚起来。

苏童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深，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太郎君，太郎君，小女不懂事儿，您别见怪，别见怪啊。”中年男人发现情形不对劲赶紧打圆场。

“是我不好，”苏童低下了头，随后又对中年男人说到，“可否，我和小孟单独谈谈。”

“当然，当然…”，中年男人和对面的女人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左小孟并没有看二人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苏童，她坚持认为，这是苏童制造出来的梦境，也是幻境。

苏童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军装让左小孟觉得刺眼，但不得不承认，他穿起笔挺的衣服来，好身材尽显无疑，平添了几分英气。

苏童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旁，毫无预兆地抱住她，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如果三年前我跟你一起来中国，今天可能就不是这个局面。从军非我所愿，但是我没得选。”

“苏童，你在搞什么鬼？一到日本，你就失踪，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你，又引领我走进一个又一个梦境，你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在里面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怎样？”左小孟绝不相信一个可以驾驭梦境的魂师会任由自己迷失在梦境里，她试图揭穿他，也试图唤醒自己。

不过这一番话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苏童的话更加隐晦：“我宁愿是梦，停留在三年前的梦里，我们还在学校，整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哪用想什么家国天下！”

他索性蹲了下来，捧起左小孟的脸认真地说：“我是什么角色，你又是什么角色，你我说了都不算，我们被时代赋予了太多的使命，或许有一天你我仍旧能重拾旧梦，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一世，依照你的性子，绝无可能。但，我仍然想试试…”

说完，眼角竟然湿润了。

左小孟见他说得情深意切，不由也感动了，难道这接二连三的梦境，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和苏童绝无长厢厮守的可能吗？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沉浸在感情世界中的两人，只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佐藤君请您回去！”

“是！”苏童慢慢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左小孟的脸颊，低声说，“如果有可能，就来找我。”

看着苏童离去的身影，左小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连之前那个小姑娘进来都没察觉到。

“小姐，太郎君走了吗？”

“嗯，”左小孟还没缓过来。

“小姐，其实真是造化弄人，你们俩怎么就…就到了今天这个样子，真是…真是…”小姑娘一副惋惜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吗？”左小孟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然了，小姐忘了吧，以前您经常跟我说他，说你们在日本如何如何认识，如何如何相爱…”小姑娘有点儿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哦？我怎么不记得跟你说过！”左小孟故意逗她。

“哎呀，小姐拿我当亲姐妹，不是什么都跟我说的吗？”

“那你说说看！”

“小姐出去那年好像才18岁吧，别人以为咱们老爷太太守旧，却没想到思想却开明的很。别人家的小姐刚刚开始流行上新式学堂读书，您就留洋了，真真羡煞旁人。”小姑娘回忆起过去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这一去就是五年，等小姐回来的时候，我的天啊，我简直都认不出来您了呢！”

“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左小孟好奇地问。

“简直变成了那洋火盒上的人儿！之前的大辫子剪了，烫了头发，一身白色洋装还戴个帽子…况且过了这五年，小姐更漂亮了，我乍一见，还真不敢认呢！”

“噗嗤”，左小孟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心想自己活了三十六年还没被人这样夸过呢，如果这是个梦，倒也是个美梦。

“小姐外貌变了，性格也跟着变了。以前是吵吵闹闹的性子，不知怎的，出去几年就变成了闷葫芦，不爱说也不爱笑。”小姑娘小心地看了看左小孟，见她并没生气又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是为了一个日本男人。”

“苏…不是，你说的是太郎？”

“是啊，您跟他是同学，五年的感情，但是临了临了，还是…”小姑娘怕引起她的伤心事儿，就不再说下去了。

“你叫什么？”左小孟含笑着问。

“小姐，您…您别生气啊！我这不就…就说说…”

左小孟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自己待她情同姐妹，怎么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难怪她误会自己生气了。

“我就是想给你改个名字，你想什么呢？”左小孟胡编了理由，打算遮过去。

“又改名字啊！”小姑娘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这几年改了四五个了！现在这个羽灵不是挺好听的？”

羽灵，原来她叫羽灵！

“嗯，确实好听，那咱就不改了。”左小孟摸了摸她的头。

“太郎这次来，是为了我吗？”

“当然！不然现在这个局面，他怎么可能来咱家？”羽灵瘪了瘪嘴，“也算是对您一片痴情了。”

“是吗？”左小孟有点儿困惑，现在是什么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