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7
作者:大脸大面      更新:2019-09-21 14:27      字数:10510

酒宴之后,向远和金宏宇坐一辆车由司机送回家。

向远晚上喝了不少的酒,他垂头坐在后座,他靠着窗户边望着闪耀的灯火,手上捏着手机。

金宏宇坐在前排,他放下车窗抽烟,回头看了眼向远,问他:“你怎么样?刚才是不是吐了?”

向远点点头但没做声,但划开了手机屏幕。

金宏宇仿佛知道向远想什么,他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转回了头,他将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蒂。

没一会,当金宏宇听到后座的向远在打电话的声音,他徐徐把烟送到唇边重重吸了一口,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向远在等电话那头的苏陶接电话,但等苏陶真的接起来的时候,向远一惊。

“喂,向远?听得见吗?”苏陶见向远没出声,她又多说了一句。

“苏陶。”向远借着酒意想和苏陶表白,这件事情已经藏在他心里太久了。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苏陶,现在自卑感没有消去,但他有了社会地位,他一面始终懦弱一面已经开始自负,渴望人生有新的局面。

可苏陶的声音那么冷静那么凉,她问他:“什么事,向远?”

向远恨自己还不够醉,一下就清醒胆怯了。向远在电话里支吾,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苏陶便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挂了。”

苏陶的话让向远有点急了,他忙说道:“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语气有些强势,在向远的生活里到处都是因为强势而得利的人。所以,能强势对他来说好像学会了一种本事。

“你有什么事要说吗?”苏陶觉得向远有些古怪。

“我不能请你吃饭吗?”向远说道。

在苏陶听来这么说话的向远真的很怪异,她怀疑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改天吧,我这周都有事情。”苏陶拒绝向远。

“什么事情?”向远立马问道。

“私事。”苏陶说道。

“什么私事?”向远又追问。

在苏陶心里,向远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需要她帮助的少年了,他有自己的态度,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并不适合再继续深交做朋友了。

“我自己的事情不太方便告诉你,不好意思。”苏陶说罢便说自己有事得挂了,再见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向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起酒宴散场时,肖贵醉醺醺拉着他的手教他人生经验,他让他对女人不要太好,太好了就一辈子得不到了,因为对方会因此不把你当回事。

“你要让她知道,你那么多资源,不是只能给她一个人的?她凭什么?凭她能让你满意开心,她才能当主角!而不是你去讨好她!”肖贵指出向远思想上方向性的“错误”。

末了,肖贵还笑拍拍向远的肩膀,和他交耳笑说道:“就算你用强的,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给点钱再给她点资源,她回头就服顺了。”

向远不知道肖贵说的到底对不对,他只知道认真生活做个好人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在向远的经历里,生活里所有的困难都是因为他的心软造成了。而解开困局的方式好像就是像肖贵说的那样。

金宏宇听到向远被苏陶挂了电话,他转过头看了看向远,见他紧紧攥着手机,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他和他不紧不慢,懒懒说道:“其实天底下的女人不止苏陶一个,以你现在的样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以前对我好的只有苏陶。”向远说道,充满求而不得的痛苦。

“你现在已经报答她了。”金宏宇夹烟的手还挂在窗外,不以为然耸肩说道。

“她不喜欢我。”向远仿佛没有听到金宏宇说的话。

“她不喜欢的又不止你一个人。”金宏宇转过头抽了口烟好笑道。

“我想要她,哥。”向远第一次发现做人目标可以这么坚定,有决心。

金宏宇愣了愣,再次回头看向远,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冷漠以及有些嘲弄的严厉,但他的语气还是慵懒,他说道:“怎么,才和你肖叔吃一顿饭,就鸡(巴)和他一样牛逼了?”

“你能不能帮我,哥?”向远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完成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充满了诱惑和欲望的黑暗,但在浓稠的黑暗里有那么一点光和一点点成功的可能。而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他也想尝试,因为他就能拥有她,拥有他想要的“幸福”。

“帮你什么?”金宏宇冷冷问道,他看了眼司机又盯住向远。

向远想回答又觉忽觉恶心,他猛然抬手紧紧抓住车门把。

“停车!”金宏宇忽然发怒对司机吼了起来。

司机一惊,慌忙变道靠边停了车。

向远一把推开车门,几乎是踉跄滚下车,他蹲到路边吐了起来。

金宏宇也一把推门下车,他把烟丢在地上,阔步走去揪起向远说道:“你他妈说话做事长点脑子!”

“什么,什么意思?”向远感觉自己是清醒又是迷糊的,他好像懂金宏宇的意思,又觉得他很可笑,因为他发觉原来他比他胆小。

金宏宇见向远忽然笑起来,他骂了一声操丢开他的衣领,一脚踹在后备箱对车里的司机吼道:“下车!我来开!”

司机是个老实人,惊恐下了车,说道:“金,金先生,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你他妈别管。”金宏宇黑着一张脸走到司机身边,他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甩到司机怀里,一手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你自己打车回去。”金宏宇放下车窗冷脸和司机说道,“你今天晚上没有在车上。”

司机惊愕半晌领悟,他忙点头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然后他在金宏宇犀利凶狠的目光注视下转身往前跑,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跳上车离开了。

金宏宇透过后视镜看到向远还蹲在地上吐,等了会,他的耐心耗尽开始按喇叭,一直重重地按着喇叭。

向远摇晃着站起来,摇晃地上了车,他一头栽在后驾驶座上,仿佛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金宏宇挂档一脚油门飞出去,他的速度似飙车。开到半路,金宏宇从后视镜里看到向远坐了起来,他低着头对他说道:“哥,你随便送我去哪个酒店,我晚上不想回家。”

“不回家干嘛?”金宏宇不耐烦道。

“我妈在我家。”向远说道。

金宏宇闻言有几分意外,随即他冷笑道:“你妈晚上怎么没来?”

“她让我靠自己。”向远也冷笑说道,“说的好像她以前管过我一样。”

金宏宇听着向远的可怜,冷漠望着前面的路,他不恨向远,但也不同情他。

金宏宇把向远送到了一个酒店,等电梯送他去房间的时候,他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他笑问他是不是还是处。

向远听得问,涨红了脸。向远在加拿大有过一段感情,当时是女孩追的他。女孩很热情活泼,十分大胆奔放。向远招架不住热情的攻势成了女孩的男朋友,但没多久他发现他只是女孩的男友之一,是她最有钱的一个男朋友。

向远鼓起勇气去质问女孩,结果女孩不以为然,还笑话了向远在性事上不能满足她的事情。向远不算未经人事,但他对那件事情的体验并不好,其实他有时候完全接受不了自己,于是对苏陶的渴望越强烈,他总觉得她还能想以前一样拉他一把。

金宏宇见向远这么低着头,他抬手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哥给你找个温柔听话的,怎么样?”

向远没说话。

“向远,做男人要有骨气,女人不爱你,你就不要去稀罕,外头花花世界想要什么类型都有。听哥一句劝,苏陶不值得你为她犯险犯法。”金宏宇说道。

“不要,哥,我不需要女人。”向远不想他的隐疾再让更多人知道。

“那,男人?”金宏宇徐徐笑道。

“没开玩笑,哥,我晚上说了胡话,我喝多了。”向远冷静下来,抬起头说道。

金宏宇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抽出烟,又想起酒店里不允许抽烟,他拿着烟对向远说:“看你是清醒了,我走了。”

向远点点头,他抬起头看电梯跳动的数字,觉得这个世界异常冰冷就和数字一样冷漠地在变化。

金宏宇又看了向远一眼,转身管自己走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向远看似义气但没有多少真实的感情,很多时候他想起的都是他是向妙的儿子,但向远不欠他,他也不想害他。

离开酒店,金宏宇没有马上上车离开,他站在外面抽着口袋里最后一支,烟,掏出手机翻看。

刚才金宏宇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不用看,他就猜到了是谁。现在见真是陈黎云打来的电话,金宏宇冷笑了声。

金宏宇判断陈黎云和肖贵搭上线,在他身边迟早如鱼得水。同时,今晚他看到陈黎云时不时在打量向远,在制造和他对视产生印象的机会,宴会结束,她还特意装作不经意找向远换了联系方式。金宏宇大胆猜测,陈黎云肯定有算盘,而他不得不防她。

金宏宇没有给陈黎云回电话,他无聊继续抽着烟,看着手机里的娱乐新闻。《潮声调》剧组最近在风口,往剧组塞新演员肯定是向妙和肖贵的手笔。金宏宇对那个新演员孔晋川很感兴趣,当他知道孔晋川是孔令奇的儿子,他发觉这事情真的很有趣。

金宏宇灭了烟丢掉烟蒂坐回车上,他在网上搜索了会有关孔晋川的消息,在他社交圈找到很多信息。现在正值暑假,放假在家的孔晋川还有补课,但他的补课是帮一堆同学在一起补课,看起来成绩很优异。

仔细翻看了一圈,金宏宇感到有些厌倦劳累,他看到和《潮声调》类似相关的推荐里有关于苏陶的新闻,他就点开来看了。

这是近期难得的一篇写苏陶好的文章,里面讲了苏陶之前的电影成就,还夸了苏陶的美貌。文章里插入了不少苏陶的照片,有剧照也有写真,苏陶有些角度美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月影,不真实,但那剔透照亮的光是真的。

金宏宇保存了好几张苏陶的照片,还在底下变成热心网民“金宏宇”在博主底下留言说:陶陶姐美是真的美。

金宏宇琢磨着把苏陶哪张照片换成屏保,忽然有人敲了他的车窗。金宏宇皱眉抬起头,看到了陈黎云。

金宏宇惊讶陈黎云的出现,但不惊讶她找到这个酒店,他锁上手机放下车窗,却问了个自己不感兴趣的问题道:“你怎么找到这个酒店的?”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陈黎云好笑道,但不像她往常用幽默化解尴尬的平静,她的眼神十分冷漠。

“那你来找向远?”金宏宇问道,话落,他看到陈黎云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一把拉了拉车门。

“解锁开门。”陈黎云发现车门锁着,她又拍车窗。

金宏宇想了想按了解锁键。

陈黎云坐上了车,她难得显得有些怒气冲冲。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陈黎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怨妇,心里笑自己可笑,却不怕金宏宇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小姐。”金宏宇放下车窗,正要从口袋里拿烟想起烟没了。他按了一个按钮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他探身伸手想从里面再拿一包烟。

陈黎云一把握住了金宏宇的手,她想克制自己气得有些颤抖的手,所以越发紧紧用力抓住金宏宇的手。

“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金宏宇?我说了,我对你有愧疚,当初不是你先威胁我,我会出于自保设计让你辍学?”说这段话,陈黎云声音有些颤抖激动。

陈黎云来找金宏宇,从她住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在走廊看到肖贵的房间进去一个很年轻的女孩,侧影清丽。女孩在门口犹豫了会,房门打开,她还没来得及摆出笑容,人就被一把粗鲁拖拽进去,女孩的样子充满了紧张害怕还有下意识的挣扎。陈黎云看到那一幕,心里十分难过,有片刻她想过去敲门,不管找什么理由打断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就好。但最终陈黎云没有,她告诉自己女孩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酒店站在那间房间门口,她是自愿的。而就算她不是完全自愿,走到这一步也说明她没有选择了,她陈黎云也没有帮她选择的权利或者给她新的选择的能力。

陈黎云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这个无意间简短的画面让她的思绪一度混乱,她有种在深渊里翻滚快要窒息的感觉。所以,此刻金宏宇话语里对她的蔑视忽然让她有点想全线崩溃。她想从最源头去解释现在这样的冷漠堕落是种无奈,是现实生活造就的。

“有愧疚?还我一百万就成。”金宏宇对于陈黎云的激动还是冷眼旁观,他用力一甩手挣开陈黎云的手,缓缓从储物箱里掏出一条烟,凉凉说道。

陈黎云被金宏宇的话砸得沉默,她捏了捏拳,侧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撕香烟包装纸。

“金宏宇,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黎云恢复了冷静,好像心头被开了一枪,一切不安归于平静。

金宏宇对这个问题笑了笑,他拆出一包烟,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唇间,他摸索着打火机,然后说道:“你很可怜。”显得漫不经心。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这是陈黎云受伤的真实原因,她以为金宏宇代替她去赴简行的约,多少说明他心里还是把她当成某一个重要的人。

“什么战线?对谁?”金宏宇又开始抽烟,挑了挑嘴角,语气里带着莫名其妙。

“对向家对向妙。”陈黎云咬牙,她自诩聪明冷静,不想在和金宏宇的博弈里,她早就输了。

金宏宇嗤笑了声,往窗外抖了抖烟灰。

陈黎云听到那笑声,心头“砰砰”跳,跳到有点疼,许久,她推开车门说道:“信不信随你便,我有办法接触到向氏和贵安的账目。”

金宏宇仿佛听而不闻,他依旧吞云吐雾望着他自己那侧的窗外。

陈黎云下车才用力摔上门,金宏宇就挂挡一脚踩油门开车飞蹿了出去。

陈黎云站在原地,她感到有点腿软,她想自己今晚真的喝多了,变得很感性。包里的手机在振动,来电提醒是林浩然。

陈黎云看了好一会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林浩然很开心问她在干嘛,然后他说起今天去医院看了陈冰的事情。

“你妈今天好像记得我了。”林浩然说道。

陈黎云却因为听到陈冰的事情感到越发疲惫,她出奇安静。

“你怎么了,小云?”林浩然察觉到陈黎云微妙的疏离,他显得有些紧张,问道,“工作不顺利?”

“还没开始工作,今天刚到。”解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让陈黎云感到更累了。

“那你怎么了?坐飞机累了?”林浩然继续关心。

陈黎云皱了皱眉,她低下头,其实她心里有很多很多事情和情绪,但不知道和林浩然从何交流起。林浩然活得很简单,他已经想到结婚的事情,在陈黎云出差前一晚,他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偷偷往她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小云,我们要不要一起考虑考虑结婚的事情?

陈黎云从晚宴回来,踢掉高跟鞋,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下行李,看到这张卡片。

陈黎云心情复杂,悲与喜,厌倦和感动,愧疚也愤怒。就是在读完卡片之后,陈黎云给金宏宇打了很多个电话,但他不接。

后来,陈黎云便出门去找金宏宇,她在门口看到一件龌龊的事情,加重了她的罪恶感,悲戚弥漫在她心头。

此刻,所有的难过和压抑倒推回去,陈黎云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她从来没有面对过真实的自己。这么多年,她游戏感情也被感情游戏,她分不清楚爱着谁,以至于被人爱着时,她自卑烦躁不已。

“小云——”林浩然又唤陈黎云,他担心是不是忽然说结婚的事情令她有压力了。

陈黎云听到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见是向远,她犹豫了会对林浩然说道:“我还有事,迟点再聊。”她掐断了林浩然的电话,莫名松了口气。

向远约了陈黎云在酒店大堂吧见面,他不知道为什么陈黎云忽然约他,他只是赴约而已,像一个大大方方的男人。

朦胧的灯光里,向远环看四周的男男女女,大部分在谈笑,他的沉默变成了寂寞。

陈黎云找到向远的时候,他正趴在吧台上。她打看他,她今晚原本找他的目的是从他那套出金宏宇在海市的住址,此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她对他温柔一笑。

半夜的星星特别亮,苏陶这晚的睡眠不深,简行接电话下床的时候,她张开眼睛就醒了。

简行接着电话没说话往外走,他去到书房才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什么意思,金宏宇?”

“你有什么礼物能让我送给肖贵?”金宏宇又说了一遍,语气十分不屑。

“我靠什么去相信你?”简行反问,他懂金宏宇的意思,他是想结盟。

“我要你销毁你手上关于我妈的全部资料。”金宏宇说道,他对于简行装傻充愣的行径感到反感。那天他在餐厅威胁他的话,他不是听不懂。简行在暗示向韵离开向家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想再为谋财而害人了。

简行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没有多少资料,我只是有猜测而已,金宏宇。”

简行越坦荡,金宏宇越愤怒,他觉得他要挟人的方式特别恶心,分明要威胁别人,却一副愿者上钩的样子,能把乌黑的事情修饰得发亮。

“你想怎么样?”金宏宇问简行。

“是你想怎么样?”简行不紧不慢反问金宏宇,仿佛打算长谈,他拉过椅子坐下,看着苏陶桌上的日历,那上面夹着一个“东南西北”。

“高二那年,你和陈黎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简行问道。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金宏宇冷哼。

“我需要听你说一遍。”简行说道,“这很重要。”

“你在录音?”金宏宇警惕。

“或者你希望见面谈?但我认为我们不宜见面。听说肖贵已经来了海市,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怎么做。我们要互相信任。”简行徐徐说道。

“互相信任?”金宏宇觉得这四个字很好笑。

“是。”简行应道,他拿过“东南西北”翻看着,里面是空白的,就是他送给苏陶的那个,而苏陶一个字都还没有写。身在一个狭小的局里,每一个人的选择都不多。

苏陶醒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她见简行没有回来,隐隐感到不安。她最近总有不好的预感,晚上她接了向远的电话,心里就很难受。苏陶坐起身正准备下床,听到简行悄声开门进来,她便打开了台灯。

“你怎么也醒了?”简行走进来问道。

“这么晚了还有电话,急事吗?”苏陶问简行,她目光随着他的走动回到床上。

简行躺回苏陶身边,靠着床头,伸手拥过苏陶靠在怀里,说道:“没什么事。”

“是收购案还是你外公?”苏陶不太相信,她抬起脸看着简行。

“收购案,我外公没事。”简行不能避开苏陶的眼睛,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苏陶见简行开了口,她深呼吸一口气靠了回去抬手抱住简行的腰。

两人拥抱着感受对方的真实存在,也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简行把苏陶的脸轻轻抬起来问道。

“简行,你有收到你自己的信吗?”苏陶问道。

“有。”

“你写了什么?”

“还没有拆开。”简行说道。

“为什么?”苏陶感到很惊讶。

“虽然不能完全记得自己写了什么了,但记得当时是希望有机会和你一起打开的。”简行低头亲昵碰了碰苏陶的额头。

苏陶笑了,她抚摸简行的脸,他的耳朵他的后脑勺,还有他的脖子。

“要不,我们明天就回去拆你的信吧?”苏陶低声和简行商量。

“好,我来看机票。不过已经是今天了,宝贝,虽然天还没有亮。”简行伸手拿床头的手机,揉揉苏陶的头发。

“买今天下午的吧。早上我们去看看我妈还有我外婆。”苏陶被“宝贝”两个字哄笑。

“好。”简行应道。

苏陶靠在简行胸膛看他认真筛选合适的机票,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打了一个哈欠,半眯起眼睛。

简行买完机票,把手机的屏保给苏陶看,有点邀功的意思。

“我看到了,是我的照片。”苏陶又被逗笑,她张开眼睛。

“我是个追星boy。”简行赞叹自己。

苏陶笑拼命点头认可他,她抬起脸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道:“给你官方盖章认证。”

简行搂着苏陶躺下来,他伸手关了灯,在黑暗里亲吻苏陶的脸和她说睡吧,他的吻很轻柔,很快苏陶又入睡了。

天亮后,两人去置办了一些礼物去苏陶家拜访。因为这个决定很临时,李希露并不在家,只有外婆在家。

外婆这个年纪还喜欢帅哥,看到简行很高兴,她夸简行很英俊,说他有几分她爸爸年轻时的风度。

苏陶感到不可思议,笑问道:“外婆你是说简行像太公吗?”

外婆猛点头,说道:“你太公以前是国民党的军官,本来你太公要逃去台湾的,后来没赶上船。我以前是大小姐,出门都有人抬轿子的。如果当时逃去台湾了,可能也不会嫁给你外公。”

“那不就没有我妈也没有我了?”苏陶说道。

外婆笑说是,还问苏陶:“是不是很庆幸。”

“外婆,我很庆幸。”回答的是简行,他笑说道。

外婆闻言赞许笑望着简行,说道:“缘分这种事情真的一秒钟都差不得。”

时间临近中午,客厅里越来越热,但苏陶的外婆即便这种天气还穿着长袖衬衫,笑眯眯盘腿着。当苏陶把电风扇转过来对着简行吹的时候,外婆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空调遥控器递给苏陶说道:“你给简行开个空调,我进屋穿外套。”说罢,外婆准备从沙发上下来。

“没事,外婆,我也不热。”简行忙站起来说道。

“年轻人怎么可能不热?”外婆站起来笑挥挥手往屋里走。

简行拦不住便说谢谢外婆。

苏陶忍不住笑,她笑原来简行拘谨客气起来这么睁眼说瞎话,毕竟他的额头上都出汗了。

客厅里开了空调,很快温度就下来了。苏陶打开电视让简行看,她去了厨房准备午饭。煮上饭,洗完菜,她正准备炒菜的时候,简行进来厨房说道:“苏陶,外婆怎么还没有出来,我们要不要去她房间看下?”

苏陶闻言看了看时间,发现外婆穿一件外套的时间是有点久,但她没有往坏处想,一面放下手里的活洗手一面笑道:“是有点久,可能想穿最好看的外套出来见你。”

简行被逗笑。

两人一起去外婆房间敲门,听到里面问谁啊。苏陶在想外婆是在和她开玩笑,她也玩笑说道:“你猜呀?”

里面有一会没有说话,隔了会,门从里面打开,只见外婆还没有穿上外套,面露欣喜看着苏陶说道:“你怎么回来了,陶陶?”

苏陶和简行都愣住了神。

外婆打量简行,又笑问苏陶:“带朋友回来啦?”

“外婆,我们回来很久了,你不记得了吗?”苏陶很惊讶,试探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外婆没有一点印象,努力想了想问道。

“他是简行,我男朋友,你有印象吗?”苏陶指了指简行又问道。

“你男朋友,简行?”外婆有点被苏陶搞糊涂了,表情有点茫然。

“是啊,你还说他很像太公,有印象吗?”苏陶开始有点急,她意识到外婆可能生病了。

“是,是有点像。”外婆望着简行,面色迟疑,她记得苏陶没有见过太公,这话肯定是她说的,所以她疑惑,“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早上九点多就回来了,简行给你买了很多东西,然后我们坐客厅里聊天。后来太热了——”苏陶变得着急。

简行在这时打断了苏陶,他搂住她的肩膀,说道:“好了,苏陶,没事,外婆忘了就忘了。你先帮外婆把外套穿起来,我们吃过饭,下午带外婆去医院检查。”

苏陶闻言镇定下来,她回神伸手抱了抱有些受到惊吓的外婆说道:“没事没事,外婆。”

外婆也明白到自己可能是生什么病了,她在苏陶的安慰下放松了身体,她说道:“先别告诉你妈,我们先去医院看了是什么病再和她说,免得她着急。”

苏陶点点头。

吃过午饭,两人带外婆去医院检查。外婆做检查的时候,简行在手机上退机票,期间他也给王明泽打了电话告知晚餐取消。

王明泽接到电话,虽然事出有因但难免失望,不过她让简行把电话给苏陶,她和苏陶说了两句安慰她说:“晚餐的事情不要太在意,我们下次再见,好好陪陪你外婆。”

“谢谢阿姨。”苏陶感到特别温暖。

王明泽挂了简行的电话便给王翰林打了一个电话,原本她劝说了王翰林晚上也来一起吃饭。王翰林对苏陶好奇,一念之间答应了,结果接到电话,他显得很生气。

王明泽解释给王翰林听,王翰林因为盲了一只眼睛,近来心情一直不太舒坦,说了一句置气也稚气的话:“她外婆很重要,我就不重要?”

“重要,晚上我请你吃饭。”王明泽笑道。

王翰林一把挂了电话。但到了晚饭的点,他还是去了简家。不过王翰林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他有些生气,他来问王明泽:“那个苏陶最近拍的剧是不是叫潮生调?”

“爸,你好时尚。”王明泽说道。

王翰林没搭这话,他说道:“我听说他们剧组换导演了。”

“你还关心这些事啊?”王明泽挺意外。

“换走个好导演,换来个差导演,你让简行告诉她不要演什么戏了。不像话。”王翰林甩下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王明泽不解。

王翰林冷哼了一声,给王明泽解释了一番。原来《潮生调》传出来新消息,换上的新导演姓张,而这个张导演就是之前和苏陶打过官司的那个“名导演”。消息里说《潮生调》是张导演转型拍的第一部电视剧,期待电影般的效果。

“什么转型,没人再给他拍电影了就说自己拍电视剧了,现在这些新闻都把群众当傻子。”王翰林愤愤说道。

王明泽知道王翰林说的不无道理,她说道:“换导演的事情是意外,演员也是没办法的。”

“还不如拍电影,拍什么神仙电视剧,不科学,迷信!”王翰林皱眉。

王明泽听着王翰林的话,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太看好《潮生调》,当她前段时间得知这部剧的主要投资方是向家的时候,她就有担心这部电视剧开拍的真实目的。

苏陶在知道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的时候,也接到了李希露的电话,她告诉她剧组换了导演的事情。

“怎么会换了那种导演?!”苏陶第一反应是生气,怒道。

“这是投资方的决定。”李希露在下午已经气过了,她现在显得比较平静,想听苏陶的意见。

“你问我什么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妈?我可以说解约吗?易叔叔和公司同意吗?”苏陶气到快熄火,她皱眉说道。

“我们也可以和公司解约。”李希露说道。

“你,你说什么,妈?”苏陶的怒火一下被李希露的话冻结。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希露轻描淡写,可见她下午和易居安发生过争执,很失望也找到了出路。

苏陶在电话里沉默了下去。

李希露换了一个话题,她问道:“你到了吗?刚下飞机?”她以为苏陶下午准点飞走了。

“妈。”苏陶很认真唤了李希露一声。

“什么事,陶陶?”李希露也认真应道。

“我和简行下午没有走,我们带外婆去医院看病了。医生说外婆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处在第一阶段,轻度的。”苏陶尽量温和地告诉李希露。

换李希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

“我和简行今天去看外婆,外婆进屋穿外套就忘了出来,我们去敲门,她已经忘了我们早就来了。”

李希露听着,许久,她问道:“你们现在回家了吗?”

“正准备回家,简行陪外婆取完药,我们就回去了。”苏陶说道,她站在药房远处,看着简行揽着瘦小的外婆在排队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家里见吧,我也正在开车。”李希露疲惫说道。

“好,你吃过晚饭了吧?”苏陶问道。

“吃了两口,回去有饿再说。”李希露说道。

“好,你慢点开,家里见。”苏陶先挂了电话。

李希露开着车望着路,转眼她也半辈子了。因为一直在努力工作,她曾觉得自己会一直很年轻,她已经找到很多意义和价值,直到生命像一首诗一样提醒她:这些都还不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