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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牧与蘅      更新:2019-09-22 08:54      字数:8127

江南的四月,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这一日,暖风拂面,云空万里,正是个让人身上暖洋洋的好日子。在这离城不远的岔路口,一块满是风尘的酒幌子挑在根绿竹竿上,上面那个酒字苍劲有力,和这破旧的小酒摊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掌柜此时正眯缝着眼睛,斜靠在酒幌子旁边的一张条案上,望着那条从城里而来的小路,神情甚是奇怪。

这样的天气,城里的大户人家应该会有一些公子、小姐什么的带着仆从,驾着马车,前拥后呼的出城来踏青。娇生惯养的他们,行到此处,估计也就累了,累了自然就要歇脚,虽然公子小姐们可能自己带了吃食,但是下人们肯定是没份的。走了一路,腹中饥饿,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求能吃饱,他们也不会太在意味道的。

凭着这样的小心思,掌柜的今天早早预备下了不少吃食,想着今天好好赚点钱,早一点攒足了钱,就能办那件事了。

想到此处,掌柜微微张开了眯缝的双眼,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起身拿起抹布,又一次擦起那几张油亮的桌面来。

正埋头擦桌,忽听得远处銮铃响动,马蹄阵阵。掌柜大喜,理了襟袖,搭着抹布,抢步立于道边。

黄尘漫天,马蹄声由远及近,人数还真不少。待到近前,只见十几骑马衔首而来,当先一骑挥手示意,十几匹马同时停下,马上之人以马鞭指掌柜问道:“问你话,此处可是青石坡?”

掌柜的见这一群人个个体格剽悍,脸露不善之色,心下慌张,平时也算个爽利人,此刻竟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

问话之人见掌柜的不言语,登时火起,扬手就是一鞭,劈头盖脸抽将下来,喝骂道:“妈的,大爷问你话,竟敢不答!”

掌柜的眼见皮鞭挥到,本能用手去挡,皮鞭抽在他的腕子上,立时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掌柜抱着伤处,大声哀嚎。

问话之人见状哈哈大笑,脸向后方十几骑道:“这等货色,不打还不出声。”后方十几骑闻言,多数也一起哈哈大笑,也有几人面露不忍之色,只是碍于这人的威势,不敢多言。

正笑之间,从这十几骑的后方又奔来两骑,马上端坐的却是两个女子,白衣白裙,甚是素雅,说是素颜,头上却又都插着一支血红的簪子,说不出的诡异。

两名女子近前来,翻身下马,看到一旁脸色惨白受伤的掌柜,笑道:“掌柜的,你不必怕,我这里有药,能治你的伤。你且告诉我,这里是不是青石坡?”

掌柜的哪敢不说,连忙赔笑道:“此处正是青石坡,多谢姑娘的伤药。”伸手去接,却眼望先前挥鞭之人,显是有害怕之意。

给药的白衣女子笑笑,只把药往他手里递,同来的另一白衣女子见状,望向马上挥鞭的汉子冷笑道:“你尽管拿,我看谁敢拦你!”这话虽是说给掌柜听得,她的眼睛却是望着马上的汉子的。

十几骑的人中聒噪起来,有人嚷道:“这婆娘话里有话啊!”“好大的口气!”“莫要聒噪,听大哥的主意。”

挥鞭的汉子脸色铁青,握住鞭子的手格格作响,显然是无名火起,但却又迟迟不发一言,也不动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那两名女子。

掌柜的拿了药,赶紧躲到厨房里,透过窗缝,观看这来历不明的两帮人。

挥鞭的汉子忽然仰天笑道:“今儿是怎么了,琉璃山庄的人也下山管起世俗之事了吗。”

施药的女子黛眉一蹙,冷笑道:“这世道是有些怪了,居然有人问起琉璃山庄的人管什么事了。小兰,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小兰闻言灿然一笑道:“可不是么,琉璃山庄的人什么时候要被别人问话了,除了夫人,我们姐妹什么时候被人质问过。”语声一顿,笑容顿消,颜色一冷,道:“除非这人是活腻了!”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十几骑重又聒噪,有几个脾气暴的,已经想纵马上前动手了。挥鞭的汉子翻身下马,一甩马鞭,沉声道:“汪某今日就来领教领教琉璃山庄的高招。”

一身龙吟!小兰刷的拔出随身佩剑,双脚微分,左手执剑右手捏决,更不答话,径向前攻去。

被称作云姐的女子笑吟吟的在旁边瞧着,也不阻拦。姓汪的汉子见小兰直接攻来,连忙倒转马鞭,以柄敲向小兰的长剑。原来这汪姓汉子姓汪名海,乃是崆峒派的分支一派飞马帮的帮主,他的师父便是崆峒派中五长老之一的石老人。他本在三百里外的淮州城开宗立派做买卖,如今为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来到此地,因得他师父石老人的传书让他到青石坡先占住地利之便,就带了帮众十几个得力的好手来此,至于到底那物事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汪海自小家境殷富,少年时又入了石老人的门下为徒,二十多年下来,手上着实有几下子,因此此刻跟小兰斗在一处,场面上倒是不落下风。而小兰这边心里却是有些急了,因为头上顶了琉璃山庄的威名,以往只要报出山庄的名字,不管哪门哪派,基本就没有人敢动手了,也因此小兰觉得本门武艺世所无双,此刻施展开来琉璃山庄的蘅芜剑法来,竟不能一举而制敌,眼看已经百招过后,那姓汪的汉子脸上渐渐显出讥讽的神色,似乎在说,琉璃山庄又如何,还不是跟我打个平手。小兰越发焦急起来,连出险招,想一举制服汪海,却被汪海抓住破绽刷刷刷三鞭,逼得不住后退。汪海哈哈大笑,皮鞭一甩,疾风般抽向小兰的俏脸。小兰脸色大急,要是被这三鞭子抽中,自己的脸就算毁了,女孩子对容貌最是在意,如要躲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彻步疾退三步,然而如此一来,琉璃山庄的脸面何存。想到此处,小兰银牙暗咬,宝剑忽然掷地,右手一拔头上红簪,双足一错一顿,身体登时螺旋而起,右手持簪,左手按在右手虎口处,连人带簪如同一支利箭向汪海刺去。汪海识得厉害,大叫一声:“死丫头你这是要玩命!”连忙双掌一挥,扫出一片掌风,借着这股掌力,向后疾退。

小兰两眼通红,一招不成,还要上前,忽然肩头暗暗一沉,却是有人在后按住自己的琵琶骨,小兰叹口气,垂下双手,低声道:“云姐,小妹知错了。”

那云姐站在小兰身后,缓缓地从她手中接过那红簪,替她重新插在鬓头,轻声笑道:“别着急,论真本事,他打不过你的,慢慢来。”

小兰点点头,深吸几口气,重新抽出宝剑,摆出起手式,向着汪海微微施礼,朱唇微启道:“请指教。”这一次她神态安详,平心静气,不再像上次那般心急火燎,一言不答上来挺剑就刺,而汪海听了云姐说自己真本事不如小兰,心下正暗自发狠,一会儿要用马鞭在这女子脸上留个记号,让她一辈子没脸见人。这会儿见小兰神气内敛,心下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原本的笃定顿时少了一半,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云姐笑道:“汪帮主这是怎么了,我师妹尊你年齿,请你先进招呢。”

汪海哼了一声:“刚才她可是一声不吭,上来就打。”

云姐福了一福,再笑道:“我不是教训过她了吗,你为何还不动手?”

汪海不再答话,马鞭一抖,鞭梢如同毒蛇一般,直向小兰腰间刺去。小兰剑交反手,两人重又斗在一处。

云姐不去看他两争斗,却缓步走向掌柜藏身处,掌柜见她来,倒是不害怕,连忙施礼道:“女侠有什么吩咐?”看来他已明白这两帮人都不是好惹的,虽然云姐之前给过他药,此刻却是不敢等她开口。

云姐正色道:“此间不久将有大战,死伤不在少数,你可速速离去,免被波及。”

掌柜闻听这话,慌急不已,颤声说道:“我无儿无女,这个小摊是我唯一糊口的所在,我走到何处去啊。”

云姐皓腕翻处,一锭白银抛在桌上,随即沉声到:“莫要啰嗦,这锭银子够你重开一个这样的小食摊,拿了银子,快些去吧,稍后还会有其他的江湖人物来到此处,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掌柜的伸手拿起银子塞进怀中,不敢多说,向云姐深施一礼,转头就要走。云姐见他要走,也就不再看他,转过身去看小兰与汪海争斗。

谁知那掌柜作势转身,见到云姐掉头去注视小兰与汪海打斗,却又悄然回转,慢慢地向云姐靠近,同时右手伸到背后,不知摸索着什么。

云姐见小兰得自己指点,气定神闲,运起师门蘅芜剑法,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汪海虽然练武日长,但这蘅芜剑法招数精妙,剑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颇有点无招之意,小兰又处处不与他硬碰,使得他力大势沉的鞭法无从下手,当真是苦不堪言。一旁的飞马帮众虽有好手,但是武艺显然与相斗的二人相差甚远,因而只看见自家帮主招招都快要打到那女子身上,却又招招落空,反而那女子时不时地反手一刺,却让帮主手忙脚乱一番,只觉得下一招帮主一定能制服这女子,却无一人看出汪海此刻心中之窘境。

云姐微笑着,却不知背后那掌柜已经悄悄地举起了藏在腰后的短刀,他眼神残厉,恶狠狠地盯着云姐的背后,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已用上全身的劲力,务必一击而至云姐于死地。

忽然,掌柜的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掌柜的,有吃的吗?”

掌柜如见鬼魅,触电般弹起,回手就是一刀,速度快捷无比,却见自己身后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掌柜吃惊不小,急忙向前跃起,落地后眼不看后面,又是回手一刀,以防有人欺近自己。然而待他转过身来,除了已经被他惊动的云姐,还是没有其他人的影踪。

云姐冷笑道:“我眼拙了,阁下这一招回手刀,倒像是夜叉门的功夫。”

掌柜见行踪已露,也就不再否认,伸手往脸上抹了几抹,撕下一张枯干皴皱的面皮,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冷笑道:“别以为琉璃山庄了不起,我们夜叉门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要不是你的同党,你早已死在我的刀下!”说罢,四处张望,厉声道:“叫你的同党出来吧,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

呛啷一声,云姐宝剑出鞘,剑指夜叉门的掌柜冷笑道:“想声东击西?凭你也好意思说别人鬼鬼祟祟?你们夜叉门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姑娘瞎了眼,会给你药。”

掌柜伸手掏出一个黑魆魆的铁管子,拔开套在上面的一个盖子,狞笑道:“你该知道这是什么,若不是你刚才施药于我,我早就用它让你上西天了。”

云姐显然对那黑魆魆的铁管子有所顾忌,面色变了变,一字一句道:“这就是极乐针?”

掌柜用手转着那铁管子,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残忍,仿佛一只嗜血的野兽闻到了鲜血的滋味,昂然道:“没错,这就是夜叉门的独门暗器极乐针,保证一针就送你去极乐世界,而且我保证”他顿了顿,“会很痛苦。”说罢,磔磔地笑了起来。忽然,一阵细小的破风声响起,“呃~!”掌柜的忽然狼狈地扣着自己的嘴巴,不停地向外呕吐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进到了他的哽嗓咽喉。

云姐吃惊非小,她听得真切,是有人用暗器手法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弹进了掌柜的口中,但是她四处张望,青天白日,除了自己和这掌柜,还有远处相斗的小兰和汪海一行人,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踪影?

云姐咬唇一想,再不停顿,宝剑一划,如长虹惊天般往汪海袭去,这一来,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飞马帮的帮众登时大乱,纷纷叫嚷着抽出兵刃,口中大呼:“贱人不守江湖规矩,想倚多为胜吗!兄弟们,大伙儿一起上,做了她们!”

云姐一剑逼退汪海,与小兰背靠背而立,朗声说道:“汪帮主,且听我一言!”

汪海被她一剑逼退,已知她功力剑法远胜自己,这一剑想伤了自己也是绰绰有余,如今只是逼退自己,显然不欲和对自己不利,因此挥了挥手道:“琉璃山庄乃武林名门,且听她一言再说。”

飞马帮众闻言各持刀剑,立于汪海身后,对云姐小兰二人怒目而视。远处,那夜叉门的掌柜也踉跄着奔向他们这边,云姐厉声喝道:“夜叉门的,站住!”

汪海闻言一震:“夜叉门?此人是夜叉门的?”想起自己先前曾鞭打此人,当时确实丝毫看不出此人身负武功,可见他是着意隐藏自己的身手,故意装的害怕而不敢说话,引得自己鞭打他,以此作为隐蔽,当真用心不浅。他知道夜叉门是江湖上一个神秘门派,派中弟子行踪诡秘,武功高强,且人人持有夜叉门秘制的暗器“极乐针”,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中者立死。因此,武林中对于夜叉门也是谈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在这师父吩咐占领的青石坡见到夜叉门的弟子,汪海心下明白,这次这事恐怕不是自己所力所能及的了,难怪师父只是吩咐自己带人抢先一步占领地利,却没说任何关于占了之后的事情,想来师父清楚汪海的斤两,也就只能带人占个地头了。

汪海这时不敢怠慢,连忙向云姐和小兰深施一礼,道:“琉璃山庄武林名门,今日之事还请二位女侠示下。”竟然谦恭起来。

云姐和小兰对视笑道:“汪帮主前鞠而后恭,何也?”

汪海老脸一红,道:“既然有夜叉门的弟子出现,此事已不是我等平凡之辈力所能及,不瞒二位说,我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师尊石老人的命令前来打探青石坡的所在,至于到底所为何事,真真是一无所知,二位女侠若知,还请示下。”说罢,又是深施一礼。

云姐和小兰被他这左一礼右一礼弄得哭笑不得,刚刚还斗的你死我活,如今却又向自己请教起来了,这汪帮主不亏是江湖上行走的主,脸孔换的还真快。

这些心里的话当然没有说出来,小兰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这次和云姐出来,是以云姐为首的,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夫人派她们二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知道是来寻一件很重要的物事的。如今虽然转过头去,小兰也竖起了耳朵,听听云姐怎么个说法。

云姐剑指夜叉门下的,喝道:“你跑到这边干什么,想用极乐针对付我们吗?”

夜叉门下眼睛通红,双手一摊,声音沙哑的说道:“那边有古怪,不知道什么人总是拍我,把我的极乐针抢了去!”

云姐心中清楚,她之所以冲到这边来,就是为了和小兰汇合一处,两人背对背,就不怕被那不知名的怪人偷袭了,这时听起夜叉门下连极乐针都被那人抢走,不由得背后寒气大盛,那人本已如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现在又添了夜叉门下的极乐针,当真是在场众人共同的杀星了。因此她运用内力,朗声说道:“何方高人,不如现身一见,何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这番话虽用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但周围的人耳中都嗡嗡作响,汪海和夜叉门下俱都心中一凛,这女子好强的内力,自己恐多有不及。

云姐见此,也值得作罢,因转头问夜叉门下道:“贵派一向神出鬼没,却不知阁下这次来所为何事?”

夜叉门下冷笑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来干什么,你们又来干什么,他们又来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云姐还未答话,汪海又对着夜叉门下深施一礼,赔笑道:“小可奉了家师的命令前来此处,但是所为何事,的确,还请阁下赐教。”

夜叉门下脸色微缓,对着云姐道:“你先说!”

云姐微笑道:“说便说,夫人命我们来此地等一个人。”

汪海道:“却不知所等何人?”

云姐一字一句道:“狂~徒”

“狂徒”二字出口,众人皆惊,当下便纷纷议论起来,汪海道:“狂徒,莫非是十年前挑战整个武林的那个怪人吗?”

云姐正色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不是他又怎么会让我家夫人派我等前来相候。”

夜叉门下恨恨道:“他不出现还好,出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取他狗命。”汪海惊奇道:“阁下何出此言?”

夜叉门下双手背负身后,目光残厉,道:“本门上代门主就是死在他手下!”

云姐开口正要询问,忽然破风声又起,同时有人低低的喝骂道:“胡说八道!”紧接着,夜叉门下脸上便被一物击中,夜叉门下心下骇然,自己明明已经展开身法,不在原位,这鬼东西怎么打中自己的脸的。并且,鼻中隐隐约约还闻到一股脚臭味,此时定睛一看,一只破布鞋从自己脸上掉下,而自己鼻中臭味犹在,可见正是这鞋子所致。不由大怒,喝骂道:“什么人,藏头露尾,有本事出来跟我们真刀真枪打一场。”

那人尚未回话,却从那破酒摊子后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贼喊捉贼,一个用惯了暗器的人反而说别人藏头露尾,当真可笑至极。”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噗呲一声乐了出来,笑道:“大和尚,你这么说,小心被他用极乐针扎。”那个被称作大和尚的苍老声音纵声大笑道:“什么鬼极乐针,骗小孩子的玩意儿,老和尚我站在这里让他扎,看他可能扎的中否?”说罢两个声音又都大笑。

夜叉门下也不言语,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对准天空,一拉尾部的棉绳,咻的一声,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久久不散。小兰没见过,奇怪道:“云姐,这鬼家伙干什么?”

云姐收起宝剑,道:“这是他们夜叉门的独门火器,专门用来召唤同伴用的,看来这次夜叉门来了不少人呢。”小兰噘嘴道:“大师姐她们也快到了,我们才不怕。”

汪海心下恻然,心想,这帮人一个个都不好惹,还有那两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听话音更是难惹,不由得心中埋怨起石老人来,师父啊师父,你让我带这十几块料来占地利,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在他心中,本来觉得这事情自己必定能办的漂漂亮亮的,如今看来,别说占个地利,就是在这里撒泡尿都难!

夜叉门下放出联络同门的火器不多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一样的火光升起,其中一团火光更是红绿蓝三色交替升起,夜叉门下看到大喜,大叫道:“门主来了,你们谁也别想走得了!”

云姐闻言,脸色转白,暗暗捏了捏小兰的手,道:“小兰,一会儿若是夜叉门主来了,你切记不要动手,只要我们动起手,你就瞅准一个没人的方位,走!路上碰到大师姐便万事好办,若碰不到,记得一路不停,奔回山庄,把这里的情形跟夫人汇报,记住了吗!”小兰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却也明白云姐这是十分忌惮那夜叉门主了,正嘟囔着要问云姐,云姐以目止之,不让她开口,小兰只得不情愿地点点了头。

汪海心中暗忖,师父交代的任务看来是没法完成了,当下暗暗约束手下众人少说多看,尽管其变。一边继续问云姐:“却不知贵山庄为何要等那狂徒呢?”云姐此刻心下明白,今日这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物来此想来都是为了那狂徒了,自己离开山庄之际,夫人嘱咐自己务必在此等候狂徒,以履十年前之约定。至于约定是什么,夫人却并未言明,不过能让夫人念念不忘的约定,想必一定非同小可,从自己进琉璃山庄开始,就没见过有夫人解决不了事情,时常那些武林豪士起了纷争都来琉璃山庄相邀红夫人调解,或讲理或讲武,没有解决不了的。此刻,汪海问起等候狂徒的缘由,云姐笑道:“我只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吩咐来此等候狂徒前辈,其余之事当真不知。”汪海虽然心下不以为然,心说你恐怕是不愿意说吧,表面上当然是堆笑道:“既如此,今日之事,在下唯琉璃山庄马首是瞻了。”他不说唯云姐马首是瞻,只说琉璃山庄,言外之意自然是只认红夫人的面子,而非云姐本人了。云姐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一笑,并不答话。

不久,小小的青石坡上陆陆续续地来了上百号武林人士,各门各派,亦正亦邪,均有到场。云姐仔细观瞧,却始终未曾看到琉璃山庄的人出现,虽然并不害怕,却也心中打鼓,今日之事,显然已是整个武林都在关注着,这么多人,恐怕十人九个主意,都在转着自己的念头,各怀鬼胎。然而不管怎样,这些人的念头都和一个人有关,就是那狂徒了。

夜叉门下忽的展动身形,向远处掠去,云姐随着他看去,只见远处一群人黑衣黑裤,身后一杆皂色的大旗,上面画着一个龇牙咧嘴的长角夜叉,透着一股子鬼气。这一群人周围没有别人,显然大家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夜叉门下如飞奔至那夜叉旗下,纳头便拜。他的这个举动使得云姐明白,夜叉门主到了,真的到了,这个江湖上只闻其名而不见其面的神秘人,关于他有很多传说,最多的还是他出手未尝败绩,至今无敌———确切地说,自狂徒消失至今未尝一败。

云姐极目看去,希望一睹夜叉门主真容,然而夜叉门下已经站起,同时默不作声地站到自己同门的身边。远处看去,夜叉门就像一汪死水,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任何的波动。

九大掌门悉数到场,相隔近的,互相打着招呼,相隔远的,也许传递一个眼色。总之,他们今天不是偶然相遇的,要说是为了对付狂徒而约好了聚集到此的,九大掌门一定同声喝骂,他们当然不是怕了狂徒,毕竟那个被他们合力击伤的人只不过是个武林后辈,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后辈,并且,算了,以他们的身份,他们也不需要解释太多,因为在当今武林,他们基本上就是解释。

这么多人聚在青石坡这小,着实有些局促了,因此一些性子急又无知的难免抱怨,这时身边倘有本门中资历较老,知道来历的就会向他解说当年本派掌门如何英勇,一呼百应,带领其它八大掌门追杀那为祸武林的狂徒,并且最后是本派掌门亲自出手杀了那狂徒云云。这一类的故事九大门派都有自己的版本,主体相同,只是一呼百应带头的都换成了本派掌门罢了。

忽听一声佛号,如黄钟大吕,敲在在场众人心头,而后是一老僧的身影缓缓走到场中间。众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少林掌门一清禅师。一清禅师眯眼而立,缓缓说道:诸位武林同道,今日聚会于此,真乃武林十数年未见之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