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有时候，越是想要试着忘记一些东西，不知为何却又总是会遇到能够让自己想起来的事物。就如同此刻身在“瓷艺坊”的清雅。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瓷枕，她的视线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两滴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刻画精美的瓷枕上，这个吓坏了一旁候着的少年。

见清雅不知何故突然落泪，那少年赶忙从袖口摸出一条干净的娟帕递了过去，神情关切的望着清雅，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小店哪里照顾不周让您心情烦闷了？”

“瞧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可能是有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清雅并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娟帕，而是朝他尴尬的笑了笑，背过身用手快速的揩拭着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谁知，眼泪却越擦越多，最终，不可抑止，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既然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为什么当初又要给我留下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如果我从来就没有做过那个该死的梦，如果我那天没有去过玉簪峰，如果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就不会让人这样心痛，这样难过……

“穆王”这两个字注定会是她挥之不去的痛！尽管清雅试着让自己忘记他，不再去想他。可是，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的那些甜蜜过往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放就放？她以为自己可以放得下，可是……

滑坐在地上的清雅怀抱着瓷枕，声音哽咽的喃喃自语着，原本就纤弱的身体因为抽泣，从她背后望去，时不时就会跟着抽动两下。

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递出娟帕的手被他尴尬的收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抓耳挠腮的模样，怔怔的站在清雅身后，不知道该上前安慰她，还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等她哭累了自己站起来。

“穆君，这是怎么回事儿？”伴着清香素雅的兰香，一个悦耳柔美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叫作穆君的少年如遇大赦般猛的转过身，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身着鹅黄色罗裙，上面绣着白玉兰花，头上梳着桃心髻，发间斜插一枝翡翠簪子，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子脚下迈着碎步向他走来。

“姐，你可回来了！这位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进来还好好的，谁知她看了一会儿瓷枕就这样了。”穆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刚进来的女子身边，手指着跌坐在地上哭泣的清雅小声和她说着。

“哦？可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女子说话的同时，抬眼望向一旁的穆君，她的声音虽然平和，眸光却蕴含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我发誓！真，真不是我！”迎着女子投来的目光，穆君心里咯噔一下，趁她误会自己之前忙不迭的解释道。

从小到大，也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姐姐脸色不悦，穆君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那模样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生怕被父母责备似的。

“穆蝶，别为难穆君了！”身着胸前用金线绣着兰草的象牙白锦袍，飘逸的墨色长发用紫玉冠高耸的束于脑后的穆王说话间正从门外迈步进来。

“是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听着穆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雅心头一颤，整个人僵在那里。

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清雅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就连抱着瓷枕的手心里也全都是汗。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老天，你是故意整我的！既然已经让我离开了他，为什么现在又安排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见还是不见？”清雅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你再这样惯着他，我这当姐姐的怕是管不住他了。要不，你带回去替我管教管教？这样一来，我倒是可以省省心了。”

就在穆王距离清雅只有几步之遥，身姿婀娜的穆蝶刚好迎上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将他和清雅隔了开。

“我倒是想把穆君带在身边，就怕你这当姐姐的到时候舍不得。”果然，被她这样一拦，穆王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唇角勾勒起耐人寻味的的弧度，饶有深意的望着她问道。

听着姐姐当着穆王的面主动提出让自己跟在他身边，守在一旁的穆君面露喜色，兴冲冲的望着穆王，等着他的亲口答复。

“选日不如撞日，既然你姐姐已经同意了，等下你就跟着我回去好了。不过，我们可要说好，中途我是不会退货的！”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跟着你了！姐，你在这儿陪着云哥，我去沏茶。”穆君说完，转身向后堂跑去。

瓷艺坊内，仿佛没有人看得见清雅的存在。任她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许久，仍不见人上前将她扶起来。而穆王戏谑的声音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匕首，在身后众人的欢笑声中，硬生生的刺进了清雅的心口，痛得她喘不上气，那种感觉就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这个叫穆蝶的女人是谁？她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而且还叫的那么亲昵！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对她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就好像当初对自己一样。难道，他们早就认识？还是，他身边根本就不止慕容云雅一个女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清雅疑惑不解，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穆蝶和穆王接下来的对话让她心底残存的一丝幻想彻彻底底断了个干净。

“听说，王妃有了身孕。”不知为什么，穆蝶忽然提起这件事。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穆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不温不热的反问道。

“寒妃娘娘和穆王妃同时怀有身孕的消息，这会儿已然传遍了整个王城，穆蝶得到的这点儿消息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见他语气中透着些许愠气，穆蝶只得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不是我的！”穆王轻描淡写的随口吐出这四个字，信步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听他这样说，穆蝶反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怪自己一时好奇，找了个破坏了气氛的话题。

“怎么？怕了？”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扬了扬唇角，不以为然的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想不通她为什么放着堂堂的王妃不当，偏要去做那些不光彩的事。如果是普通人家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顾虑到一旁的清雅，穆蝶故意压低了声音，忿忿不平的说着。

看着她为自己打抱不平时的模样，穆王不由得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一双凤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缓缓说道：“如果雅雅还在，就不会有这些事。”末了，用眼角余光不经意瞄了下缩在角落里的清雅。

“纵使她们都不在了，穆蝶仍会默默守护在你身边，直到你厌烦我的那一刻为止。”

面对穆蝶此刻毫不掩饰的表白，且不说穆王作何反应，单是一旁的清雅听了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云雅死后，如果不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说不定这个叫穆蝶的女人早就坐上了穆王妃的位置。看来，反倒是自己雀占鸠巢不说，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

想到这里，尽管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清雅仍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怀抱着瓷枕，缓缓站起身来。

这边的穆蝶见她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想起一旁还有人在。尴尬的正要迎上前去，却被穆王拉住手腕拖入怀中。

“云！”

穆蝶惊呼一声，已然倒在他宽厚的臂弯，全身酥麻动弹不得。

“不过是个外人，等下自然会离去。陪我坐会儿，我想听你弹琴！”穆王的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分毫不差传入清雅耳中。

“外人……”心底重复着这两个字，清雅心口莫名传来一阵悸痛。尽管如此，她的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招牌的浅笑。虽然，有着刻意的痕迹，虽然笑的牵强，可她仍旧努力的笑着，直到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那我这就把牌子挂出去，等下不再招呼客人了。今天，就为你弹上几曲可好？”穆蝶征询似的望着他，眼角满含笑意的问着。

“嗯，我去后园等你！”

穆王说完，走到一旁，挑起珠帘走了进去。伴着身后一阵珠帘碰撞时发出的劈啪作响声，他的身影连同那清香淡雅的兰香一同消失不见。

“小姐如果喜欢手中的瓷枕不妨拿回去，小店今日有事不便招呼小姐，这个就当是穆蝶聊表歉意吧。”穆王前脚刚才离去，叫作穆蝶的女子便来到清雅身后，指着她手中拿着的瓷枕，声音极为轻柔的说着。

“不必了！”放下手中的瓷枕，清雅转身向外走去。

在她和穆蝶擦肩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已然将她看了个大概：温婉如玉，楚楚动人。仅是匆匆一瞥，便叫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比起自己，她或许更适合那个位置。

数步之遥，只要踏过那个门槛，或许就再也不必再相见了……

泪，轻轻滑落到衣裙上，抬脚，跨步，下落，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