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寡人没让你走之前，最好乖乖坐下来。”

随着一道音符从琴弦上滑出，夜宸岚枫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声音跟着在她身后响起。

听到他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雅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陛下也未曾强留于我不是吗？”说完，抬腿继续向前走去。

亭子里的琴音并未因为她的离去而停止，就好像他笃定她还会回来似的。只见他唇角扬起一抹煞为好看的弧度，指尖如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匆匆滑过，一个个绝美的妙音以凉亭为中心，悠悠的回荡在天际间……

听着亭内缓缓传出的美妙琴音，清雅只觉得，那听着舒缓、悦耳的琴音此刻就像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催命符，张牙舞爪的冲着自己而来。在她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不住的提醒着自己“这个男人太危险，千万不要靠近他。”为了赶快摆脱他，她脚下的步子迈得越发快了起来。

“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你前些日子吃的苦头，这会儿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在她即将跨过面前的宫门，迈进昭华殿宫苑的那一霎，他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她抬起的脚迟迟没有落下去，整个人身子僵硬的站在那里紧紧的攥着手心，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像周围的空气被人一下子抽干了似的，憋得她透不过气来。

“这个混蛋！”

听出他话有所指，清雅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微隆的小腹，心里怨恨的咒骂着。末了，定了定心神，勉强挤出一副笑脸转身朝着凉亭走去。

每接近凉亭一步，她的心底都不由得暗暗发颤。虽然此时已到了黄昏尾声，天色变得愈发暗沉，炙热的暑气渐渐褪了去。然而，她却背脊发凉，走得战战兢兢，不一会儿，身后的纱衣就被一片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背心上。

看着她重新出现在凉亭前面，夜宸岚枫唇角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浓郁，一双狭长的凤眸有意无意的瞥了她一眼。

本就身子不大爽快的她经他这样一吓，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还好，她及时抱住了一旁的亭柱，这才没有出丑。

“上次你若是有这次一半聪明，也就不必吃那些苦头了。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坐！”他说完，用眼睛瞄了瞄身旁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下。

清雅极不情愿的朝他走了过去，挨着他如坐针毡似的坐好。心里却巴不得他快点弹完，然后放自己走人。尽管从他指尖流出的琴音仍旧是那样的流畅、动听，可她却分毫都未曾听进去，只是不住的用手扯着手里的娟帕。

眼角余光瞄到她的窘状，他却很是享受的暗暗笑了笑。一双修长的手指，似乎毫不知倦似的拨弄着琴弦，兴致甚是高涨。

坐了半天，听着他反反复复始终只弹奏着一支曲子，清雅觉得索然无味，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却又怕因此引来他的误会。只得硬着头皮，紧绷着神经，尴尬、僵硬的坐在那里听他弹琴。

“时候不早了，陛下迟迟不出现，怕是新妃娘娘也要等得急了。”按耐不住的清雅鼓了鼓勇气，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清幽的说着。

“新妃？”

他停下抚琴的手，脸上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望着她，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

“小女只知陛下今日在宫中设宴庆祝封妃之喜，因不知娘娘封号，所以，不得已才只得以新妃二字替代。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罪。”清雅说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欠身行了一礼。

看着她身着西凉女子服饰，却冲自己行着中原的礼节，这叫他先是一愣，跟着索性把身子向后一仰，单手拖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唇角流露出一抹戏谑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被他这样盯着，清雅觉得浑身很不自在。既要谨小细微的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又要胆战心惊的防范着他，唯恐一不小心又着了他的道儿。不一会儿，额头上的汗珠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倒挺有趣！只是，这宫中礼节怕是要好生派人调教一番才是。”他说着便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当他冰冷的手指触摸到她胳膊上时，虽说隔着一层薄纱，却仍旧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般的凉意，那双手就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儿，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让清雅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赶忙退后两步，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

看着她这般小心的模样，他非但不恼，反倒是面带笑容的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重新回到位置坐好，看了眼站在面前的清雅，自顾自的说着：“这把琴叫作焦尾，相传是你们中原的一位名家所制。后来，几经流转便传到了西凉，被先王后所得。”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一串轻扬的琴音便在他指间流淌出来。

“焦尾琴！”

清雅吃惊的望着面前这把其貌不扬的古琴，心中暗自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传说中与号钟、绕梁、绿绮并列四大名琴的焦尾居然长得如此平平无奇。不过，很快她又回过神来。这个时空的年代和自己所熟悉的古代完全衔接不上，说不定这把琴不过和自己那个时代所说的焦尾同名，也未必就是同一把。想到这儿，匆匆瞥了瞥石桌上的古琴，便把目光移去了别处。

他仍旧自顾自的说着，听得清雅心中一阵厌烦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像个木偶似的呆站在那里，听着他如祥林嫂般絮絮叨叨的讲着先王后曾经多么喜爱这把焦尾，以及每每在他不开心的时候都会以琴音为他驱走心中的烦闷云云。

听了半天，清雅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极善蛊术的西凉王很是怀念那位先王后。从他话里行间，不难判断出他对她的用情至深。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突然，只听他话锋一转，毫无征兆的问道：“在生死面前，你会如何选择？”

天色越来越暗，加上周围又没有任何光源。虽然两人近在咫尺，可是，却也只能看得见他的大致轮廓。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下，莫名其妙的讨论这种生死问题，实在让人不能不觉得诡异。

清雅显然一愣，瞪大着眼睛看清楚他仍旧坐在那里，这才极不情愿的说道：“能活着当然不会想死。”

她的回答似乎早在他预料之内，只听他鼻子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人都是怕死的。”

听他这样一说，清雅很不认同的抢白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人之所以畏惧死亡，那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还有着未了的心愿。如同陛下这般思念先王后，如果先王后知道陛下这般思念着她，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她心中也定是极害怕的。”

“你……”

听她竟以已故的先王后为例来反驳自己，夜宸岚枫一掌重重的拍在石桌上，身子腾的站了起来，两眼透着寒光，直直的盯着她。那架势，分明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完了！完了！口无遮拦！口无遮拦！”一时大意，清雅侃侃而谈之际竟忘了自己的处境。眼见他满面怒色的瞪着自己，心想这下怕是又要给自己惹上不小的麻烦了。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竟不声不响的坐回到位置上，就好像刚刚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大惑不解的她心里盘算着怎样想办法离开这里的同时，不由得朝他所在的方向偷偷瞥了瞥。怎奈，光线太暗，除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之外，竟什么也看不到。

清雅两眼瞪大了，紧盯着面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夜宸岚枫，脚下偷偷的向着旁边一点儿一点儿挪动着。她心想“既然这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不如趁黑摸到宫门那里。反正他看不见自己，应该也不能对自己施加那些个邪恶的蛊术吧。”想到这里，她的胆子不由得大了些。趁着黑，已经挪到了亭口那里。

“来人！”

坐在那里的夜宸岚枫突然大喝了一声，吓得她赶忙停下挪动的脚步，一动不动的呆站在那里，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儿。

果然，在他声音方才落下，连着凉亭的回廊里立马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跟着，七八名手提灯盏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匆匆快步走了过来。原本昏暗，视觉极差的凉亭里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

只见他朝着清雅扬了扬唇角，眼神里满含着戏谑的味道，却又故意拖长着声音说道：“寡人觉得你的性子与已故的先王后颇有几分相似，不如今晚就留在宫中陪寡人说说话。”他话音刚落，两名手执灯盏的侍女便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架住她的胳膊。

听他要把自己留在宫里，清雅心里咯噔一下，着实大吃一惊。看着他并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清雅不由得慌了神儿。努力挣脱着被她们束缚住的胳膊，急忙说道：“陛下谬赞了，小女怎能与先王后相比！更何况，今日是陛下与新妃娘娘的好日子，紫嫣万死也不敢留在宫中。”

“如果寡人偏要留你在宫中呢？”

见清雅非但不领情，还百般找借口搪塞自己。夜宸岚枫剑眉一竖，语气一下子冷了许多。

“我……”

忽然，她只觉得脖颈一麻，话到嘴边还未说完，整个人就瘫软着栽倒在一旁的侍女怀里，全然失去了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