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小姐，这会儿的太阳这么大，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从紫宸殿回来的翠翠，刚迈进瞻云台的院门，就看见清雅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说着赶忙小跑着上前扶起她。
“你回来了！屋子里太暗，不如外面看东西亮堂些，我这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
分辨出她的方向，清雅朝着身旁的翠翠顽皮的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的说着。
听她提起自己的眼睛，翠翠禁不住流下眼泪，把头别到一旁，不忍心去看她那双原本明亮清澈，如今却暗淡无光的眼眸。
两个月前，夜宸岚枫派人去苏府把她接进了瞻云台，正是在这里，她见到了失踪近一个月的清雅。她骨瘦如柴，两只眼窝深深的凹了下去，原本晶莹剔透，水嫩有光泽的皮肤变得暗淡无光，整张脸变得惨白骇人，活脱脱的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到翠翠熟悉的声音，神情呆滞的靠坐在床榻边的清雅突然站起身向她走来，谁知，一不小心碰翻了一旁的矮凳，整个人也跟着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翠翠见状，赶忙冲上前拉住她四下乱摸的手，关切的问她有没有摔疼，怎么如此不小心。
然而，当两人目光相交的那一霎，她才吃惊的发现，清雅的眼睛居然看不到了。
扶起倒地的清雅，两人手拉着手坐在床榻边。听着清雅向她讲述着这一个月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翠翠的眼圈儿渐渐红了。当她得知清雅的孩子被夜宸岚枫用几近变态的方式打掉，她因为伤心过度流出血泪，眼睛也就弄成了现在的样子。而他，却不肯放过她，偏要将她幽禁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肯放清雅离宫。
听说，还是俪姬出面去求夜宸岚枫，让翠翠进宫伺候清雅左右。不管怎么说，夜宸岚枫最终还是准了俪姬的请求，当天就派人去苏府接了翠翠进宫。果然，在翠翠的悉心照料和细细调理之下，清雅的情况好了许多。原本瘦的只剩一层皮的她，眼看着长了点儿肉。
“翠翠，怎么了？”清雅用手拍了拍翠翠的手臂，轻声问道。
“哦，没，没什么。小姐，外面太阳大，我扶您进去歇会儿，可别把好不容易养白的皮肤又晒得黑了去。”翠翠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说话间，她已扶着清雅，缓缓朝殿内走去。
“小姐，这眼看着冬天就到了，刚才我去紫宸殿那边找莫总管要了些雪梨，等下我用冰糖和着贝粉蒸了。小姐趁着天气还没冷下来，先服上一阵子，料想，对小姐的顽疾是有好处的。”虽说殿外阳光明媚，然而，清雅自打在血池里落了胎之后，身子就越发怕凉。翠翠说着，扶着清雅歪靠在躺椅上，取了条薄毯搭在她身上。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以后少去紫宸殿！他以为他的这些施舍，就能抵消我丧子之痛？做梦！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他尝尝这种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清雅说话的时候情绪稍显激动，不经意间，两行血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翠翠见状，赶忙取来娟帕帮她揩拭着眼角的泪水，心疼的说道：“小姐心里的苦，翠翠全都明白！只是，孩子毕竟不在了，咱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小姐总是这样伤心，这眼睛怕是更不容易好了。”
“这眼睛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看到他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我倒情愿就这样瞎下去，至少不用整天看着他那张脸。”清雅愤愤的说着，侧过身背对着翠翠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翠翠知道清雅这会儿在气头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个人提着装着雪梨的篮子走了出去。
……
一觉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眼前依旧是一片暗红，什么也看不到。似乎已经习惯了看不到的世界，清雅坐起身唤了几声翠翠的名字，许久不见有人答应，这才扶着墙壁，摸索着走出了椒房殿的大门。
“翠翠，翠翠，你在哪里……”清雅一面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面细细的听着周围的声响。
“下贱的小蹄子，娘娘要的东西你也敢不给！”
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前面不远处传了过来。接着，翠翠的声音也跟着从那边传了过来。清雅听到翠翠的声音，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的扶着墙壁，快速朝前走去。
“这盅冰糖贝粉蒸雪梨是给我家小姐准备的，齐妃娘娘又何必与奴婢争这一盅东西。这话如果被外人传了出去，只怕娘娘脸上无光。当然，若是被陛下知道娘娘来瞻云台与我家小姐争一盅吃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呢。”
虽说自己不该和她争执，只是，她手下的侍女嘴太贱，骂自己也就算了，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主子是没人要的死瞎子！翠翠气不过，这才指着被齐妃身边侍女抢走的炖盅说道。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瞧你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想必你那位瞎了眼睛的主子也差不了。不过，本宫今天走的有些口干，就想用这盅炖品润润喉。”
齐妃说完，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女。女子心领神会的把炖盅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揭开盖子，用汤匙舀了一小碗递到了她面前。
“你……”
眼看着齐妃用汤匙舀了一小勺喂到唇边，翠翠气得脸色通红，正要说什么，却被清雅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翠翠，不得无礼！难得娘娘喜欢，不过是盅炖品，等会儿你再做一盅便是。”清雅说着，双手在身前摸索着，缓缓迈着脚步朝翠翠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来。
就在她即将走到翠翠身旁的时候，只见齐妃把手中的瓷碗用力向前一掷，盛着炖品的瓷碗应声落在清雅脚前，炖品和着瓷碎散落了一地……
清雅踩到被齐妃洒在地上的炖品，脚下一滑，惊慌中，由于眼睛看不到东西，晃动着双臂。
身子趔趄着向后仰去。
“小姐小心！”
翠翠惊呼一声，飞身向她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齐妃不知从哪里摸了颗珠子，瞄准翠翠的肩胛射了出去。
翠翠的手指刚揽上清雅瘦弱的腰肢，谁知，肩胛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手臂一下子使不出力气来。眼见清雅整个人就要重重的摔倒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情急之下，翠翠想也不想，硬是用另一只稍有知觉的手，垫在她脑后。跟着，两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喀嚓”
两人倒地的同时，一声脆响从她手臂传来，翠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身子侧着蜷成一团，表情极其痛楚。而清雅因为有翠翠的手臂垫在后脑下，所以，刚才这一摔除了后背有些疼痛，倒也没什么大碍。
从地上爬起来的她，双手胡乱的向身旁摸去……
“啊……”
突然，翠翠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吓得她赶忙缩回了手。
“翠翠，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虽说清雅眼睛看不到，但是，从翠翠方才发出的惨叫声中不难猜出，她定是受伤了。
“小……姐，我……我胳膊疼……”翠翠费力的说着，额头上已然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身体禁不住微微发颤，脸色愈发惨白了许多。
“别怕，别怕，我这就找人帮忙……”
清雅一边安慰着倒在地上，神情痛楚万分的翠翠，一面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用手捂着方才摔倒时撞痛的后腰，努力辨别着齐妃所在的方向。
“娘娘，您瞧她们俩的狼狈相，真是丢人。”齐妃身旁的侍女忍不住指着她们俩笑说道。
“多嘴的东西！”齐妃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眼神又落到了清雅身上。
那侍女自知说错了话，赶忙闭上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再吱声。
顾不得去理会她们的奚落，清雅分辨出齐妃所在的方向，低声下气的央求道：“娘娘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没管教的丫头过不去。方才翠翠言语冲撞了娘娘，我代她给娘娘赔不是了，还请娘娘消消气，让人帮忙找个御医过来给瞧瞧。”清雅说着，按照中原的礼制，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给她行了个大礼。
齐妃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委屈自己，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反正这些天憋闷在心中的恶气也算是出了，再闹下去如果被夜宸岚枫知道了，自己也少不了麻烦。想到这儿，她缓缓站起身，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本宫也乏了，等下你去找个人过来瞧瞧吧。”说完，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谢齐妃娘娘！”
清雅言不由衷的说完，抬头望了望那个方向。虽然看不见东西，然而，眼前一些影影灼灼晃动的影子告诉她，那正是齐妃离去的方向。
“小……姐……”翠翠艰难的唤出声。
“翠翠，我在，我在。”清雅听见她的低唤声，顾不得起身，手脚并用，摸索着朝她的方向爬了过去。
来到翠翠身边，清雅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瓷碎割破了口子，正渗着殷红的血。
“小姐，您，您不该，不该为了我……”翠翠看着眼睛看不到的清雅，声音很轻，几乎是带着哭腔儿，艰难的说着。
“傻丫头，什么该不该的。刚才要不是你护住了我，只怕我会伤的更重不是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觉得委屈！真的！”清雅信誓旦旦的说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说不委屈是骗人的！先是没了孩子，跟着眼睛又看不见东西。现在，又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翠翠受伤，清雅心里着实难过到了极点。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再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