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是吗？原来如此。”念白喃喃道，勉强挤出一抹笑，舒了口气，道：“真好，没想到你这么干脆的将这个说出来了。有一种死得很干脆的满足感，还真是不错。”

他曾经是她的光，唯一的光。这个世界，她为了他一个人而存在，他给了他一个生存的理由。只要有他在，别说是承受诅咒所带来的伤痛，别说是被众人憎恨厌恶，她也无所谓。因为，她还有他在。

但是，在某一天，少主告诉她，自己名字的意义。

少主不如她，她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光芒，生活在黑暗之中，却被迫的，不得不活下去。她和自己，甚至是连自杀的权力都没有。因为，她们的命运掌控在上官青儿手中。她们共同憎恨着上官青儿，厌恶着她。

有时候，她在庆幸，庆幸自己比少主幸运。因为，她遇上了他。而少主她，至今仍然叫做少主。这个名字，是她给自己取的，没有任何意义，要说有，就只剩下讽刺了。

念生教里，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对上官青儿的称呼都是“少主”。这是尊敬的表现，也是规定所致。而她们二人，作为上官青儿的附属，理所当然的也是“少主”。只不过，就如少主的名字一样，这个称呼，对于他们而言，是莫大的讽刺和侮辱。

她不曾可怜过少主，少主也不需要她的同情。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之于她，是唯一重要的存在，而她至于他，却不是。一直以来，都为在他心中的地位而彷徨失措，而痛苦纠结。不敢确认他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可以的将之无视。因此，被少主嘲笑鄙视了无数次。

但，现在一切都休了了。以后，再无任何牵挂，就如少主一样，认命的执行着自己的宿命。不反抗，不挣扎。因为这些都没用，因为她们曾经的反抗所带来的是彼此无尽的痛苦。

望着远方灯火，释然一笑。

没关系，这样就算了。

见她的变化，他心一惊，但并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知道她侧眼看着自己，目光对视良久，才道：“我的娘亲，出嫁前姓李，单名纯，曾是苍夏国李氏家族出了名的才女，出嫁前，大约是二十五年前，苍夏国无人不知李纯其人。”顿声，“念白，‘白’是出自娘亲李纯的字。”

“……！”

“念白，你知道吗，我的娘亲，她的字，叫做……”顿声，他看了她一眼，“风白。如风一样的纯白。”

“风白？”念白不禁的收缩瞳孔，惊讶得微微张开唇。

“知道吗？为你取名时，其实我很挣扎。我很爱我的娘亲，但是……”

“你……”看着这个一直笑颜盈盈的人，突然露出缅怀和悲伤的表情，这种震撼，难以言喻。

“我很爱她的，念白。所以，每当看到你，看到你那双眼，戒备、茫然、不安、失措还有期待和渴望。这样的眼，很像我娘亲去世之前的样子。”他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磁性的声音所传导而出的，是一如之前的，无尽的悲伤和缅怀，还有一丝丝的痛苦和恨意在其中。“对不起呢，念白，我知道这样想不好，但是……”

“你……很爱她？”这是貌似疑问的陈述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双目貌似因为痛苦的闭上，“是阿，很爱很爱。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深爱着我的娘亲。但是……她半生幸福，半生受累。最后，郁郁而终。她的温柔和贤淑，让她什么都不说，却忘记了去掩饰。

那时，我还小，但是，这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娘亲的痛苦、悲伤、挣扎、郁闷、不甘、期待和渴望，都凝结在一起，最后这些情绪，让她在大好的年纪时，就去世了。”

“……你，你娘亲她……”念白感觉自己的心不停地加速跳动，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几个字，还是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她死了。”他再度重复这个对他个人而言，是十分残酷的，残酷得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酷的事实。说完，又补充一句，“被我父亲害死的。”

“……！”

“知道吗？念白，我一度憎恨我的父亲。如果不是他，不是他背叛了我的娘亲，娘亲也不会如此。”

“……那现在呢？你可还恨？”

“很与不恨，都无关紧要了。”他道：“现在我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去珍惜。我已经不想去恨了。”

是不想，还是无法，抑或着，是暂时不能？念白心道。

她转了身，不想要去看他。

现在的他，给她一种很复杂的感觉。陌生的，熟悉的，困惑的，纠结的，都混杂在一起，难以言喻。

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她不是不理解。只是，这些话，依旧是辩白，不能为他所做的做本质上的洗白。他只是解释，却未否认。女子的感性，以及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这些就足以造成她对他目的的模糊和盲目的认知。而这正是他的目的。

无论怎样，都无法模糊的目的。

她不知道，该为此刻的清醒而悲伤，还是应当庆幸自己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变得盲目无知。

“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报复他，报复你父亲，你会如何？”念白突然问。她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但她也知道，若是现在不问，那么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闻言，他的表情瞬时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初。那霎那间的转变，恍若惊鸿，难以确笃。若不是那双笑着的眸子里蕴含着沉重得不可淡化、厚实得不可消融的寒与冰，一定会将这一切当做幻觉的吧。

他沉默许久，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不恨了。”

是吗？不恨了吗？

见她一脸不信，他也没有辩驳。“我要回去了，你呢，如果可以的话，就早些回去。之后由她出面比较好。”

“……是吗？”

“别乱想，知道吗？”他宠溺笑道。

沉默之后，她缓慢的点头。那非心中真意，只是敷衍的举动。两人都明白这个点头的意义，但彼此都没有戳破。原本信任，或者说是单方面维持的绝对信任开始出现裂缝。可无论是谁，她或者他，都没有去弥补的意思。

“嗯，知道。”念白毫无情绪道。

夜色浓重，即便是万千灯火也消退不了其半分颜色。可这个也并不平静，无论是因节日而狂欢的苍夏国人，抑或着突然而来的异乡人。

他走之后，念白还站在桥上，眺望着远方。直到身后又一个人走来。

她回过头，看着来人，意味深长又有些恶质的道：“都听见了，看见了吧，乔七王爷……”

乔夜烜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看着她。

“乔七王爷，人海茫茫中在这里相逢，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

乔夜烜不语，只是目光一闪，便如星火坠落黑暗，消失不见。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到达了灵山附近。但还是要花四五个时辰才能到达念生教所在的地方。这并不是意味着这山有多高，而是这代表着这山有多么的难受。

灵山在苍夏国并不怎么出众，但因为地位原因，一直被视为禁区。苍夏国之人传言，灵山之内，有许多凶猛野兽，人一旦误闯，就再也无法出来。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传言，到最后以讹传讹，添油加醋，事实的真相早已被模糊，分辨不清。但，无论如何，这些传言都为灵山增添了一抹神秘、不可接近但也神圣无比的感觉——因为这座山的不可侵犯，代表的不是神明，而是自然之力。信奉双手创造一切的人，所崇尚的是自然，风调雨顺方能丰收，反之亦然。

而他们，对于这座侵入就会受到惩罚的山，自然而然就有了敬畏的态度。这和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没有任何关系。

因此，这座原本无名的山，才会被冠名“灵山”。

灵山附近，方圆十里，是绿茵盈盈的平原，翠绿的小草迎风飘扬，偶尔能见到一两朵小花隐藏其中。

他们站在草原边界，望着前方，平原正中央的灵山桀骜的挺立着。山地一片翠绿，不时有风吹过，掀过树枝，吹拂起几片树叶，将其卷入天空，不知要将它带向何处。

慢慢往上，到了山腰处，就有云烟笼罩。越往上，云烟就越浓，以至于看不见顶端。这就如传言一般，给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朱阳道：“平原之内，有几处陷阱，萨孤，你我各带一人，迅速离开平原。”朱阳的话，显然是谦虚了。

这十里平原，怎么可能只有几处陷阱？就一般情况而言，平原里多多少少应该有几只动物，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除了草，就是花。而且，花都很少。他们的视野范围宽广，但也只看到两三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