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三章5．蓝莲花（下）(2)

“够了吗？”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到十足的冷漠。布衣衣残杀的，不只是他的孩子，还是她的孙子。为什么她能一点伤心都没有？卫子鸣不解，但又了然。不解是因为他不想承认母亲骨子里的冷血。了然是因为他深知母亲骨子里原本就冷血。他没有搭腔。失恋并不能置人于死地，但失恋的初期难免让人倍受煎熬，生不如死。“卫子鸣，你别忘了。你是布衣衣曾经的恋人，还是我儿子。妈妈尊重你，所以给你足够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但你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别的使命，你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他默不作答。他知道，这样的让步，已经是母亲最大的妥协。可他应该感激她吗？感激她此刻的善解人意。感激她没有漠视他的情感，轻视他的伤痛。母亲挨着他坐下，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恨妈妈吗？”恨吗？他摇了摇头。“子鸣，别恨妈妈。”他双手环上母亲消瘦的腰肢，将脸埋进她的怀中。小时候，她总是这样搂着他，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

“妈，我该怎么办？她铁了心要离开我，怎么办？”卫子鸣的声音很小很小，像睡梦中的呓语。卫岚抚摩着他的发丝，凝神望着窗外，目光深远。“那一年，你爸离开我们，家里就剩下我们娘儿俩。那时真的以为天就这样塌下来了。没全塌，至少也塌了一大半。我想过，跟你爸一起死了算了。但是不行。每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看看你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就又有了生存的希望。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你就是我的支柱。如果没有你，我活着也没多大的意思。我一个女人，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苦我都咽得下去。唯一支撑着我坚持下去的念头，那就是家里还有个儿子在等着我。我要努力让他过上好的生活，不让他受欺负。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只是这样深沉的爱，就像条锁链，勒住他的脖子，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挣不开。“妈，你别说了，我懂。”是她给了他生命。是她抚养他长大。他懂。她有她的艰难，他不会责怪她。

卫子鸣刮去脸上蔓生的杂草，换上新的装束。开门。出门。关门。回望紧闭的门扉，再看一眼遥远的蓝天。未来是什么样的光景，依稀可见。他跟顾淑艾约会。两家人聚餐，长辈们笑逐颜开。他帮母亲打理生意。井井有条，母亲颇为欣慰。他到常去的酒吧买醉。觥筹交错间，借着杯中的倒影，他才能看清他自己。不是卫岚的儿子，不是华以的卫总，只是卫子鸣。他想着母亲的需要，想着华以的需要，却渐渐忽略了自己的需要。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够触碰自己真实的渴望。可惜他那些渴望，早已幻化为虚无。

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熟识的酒保帮他拨通了温宇泽的电话。大学时代的他们，一直是这些酒吧的常客。温宇泽闻讯赶来。不容分说将醉倒的他一把从椅子上拽起来，推倒在地。抡起拳头扎实地捶他。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了血。他发疯似的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侧脸，吼道。“打啊。你打。好好打。”他哭了。眼泪越是汹涌，笑声越发激昂，几近嘶吼。

温宇泽揪起他的衣领，脸上的横肉因为极度愤慨而微微抖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在为她鸣不平吗？那又有谁来替他卫子鸣辩驳呢？他是他最好的兄弟，不是吗？为什么他也不能理解他，反倒为了她而情愿跟他翻脸？“你说过会让她幸福的。这就是你让她幸福的方式？！”又一拳重重地落下。卫子鸣并不感觉到痛。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这么心疼她，你去守护她啊。”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会的。我不会再把她交给你，任你伤害。”温宇泽说得振振有词。卫子鸣愣神。他仿佛从温宇泽的言辞中捕捉到一些信息。良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知道她在哪儿？”

“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她的。”

“她在哪儿？”卫子鸣激动地攀住温宇泽的胳膊。温宇泽狠狠地甩开他，扬长而去。卫子鸣狼狈地爬起身，踉跄着追出去，却在门口处被曹梦娜拦下，“不要追了，我知道她在哪儿。”曹梦娜带他离开酒吧，到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她呢？”

“现在太晚了，你先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找她。”

“你没骗我？”

“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曹梦娜离开。空荡荡的房间仅剩他一个人。胃腔里的洋酒不断翻腾，直搅得他泛恶心。头晕目眩。他真的有些疲倦。瘫软在白色大床上，沉入梦乡。梦里。女人香软的娇躯贴上他。“衣衣，衣衣……”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忘情地抚摸女人的每一寸肌肤。他微睁开醉意蒙眬的星眸，视线一片模糊。女人在他的耳畔嘤咛。纤细的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丝中，他仿佛受到了蛊惑，像个婴儿般埋首于女人的胸前，含住那雪峰上的丹珠。鼻息间残留着她的香气。似梦非梦。半清醒，半迷醉。“衣衣，别离开我，我爱你……”他做了个梦。他同她来到无人的草原。蓝天白云间，他们畅快地呼吸，自在地奔跑。他和她赤身交缠，像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树藤。一晌贪欢。醒来，迷梦成了噩梦。

看着怀中的女人，那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她。困扰地揉揉太阳穴。努力搜寻昨夜宿醉时的记忆，零零碎碎的画面，让他有些错愕。“早安。”曹梦娜冲他甜美一笑。卫子鸣面色一沉，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起身下床。捞起散乱在地的衣物，走进浴室。曹梦娜跟着他走进去，从背后拥住他，脸颊贴着他光滑的后背。“出去。”卫子鸣声音阴鸷。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摆布我。”

“那就要看她对你到底有多重要咯。”

卫子鸣掰开她圈在他腰上的双臂。转过身同她面对面。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笃定，不容置喙。“你知道她对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你。”

“我？”

“对。就是你。”

“哼……”卫子鸣冷哼一声。

“既然布衣衣不可能成为你的唯一，那么多一个我，对你来说，又有何难？”卫子鸣轻笑她的痴心妄想。曹梦娜勾起妩媚的嘴角，施施然地睨着他。“你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难道不是吗？”

“你该知道，我现在有足够的筹码对你开任何条件。”

“哦？你就这么有信心？”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布衣衣。”

卫子鸣不动声色地瞅着她。脸上凝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之色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就在曹梦娜闪念欲放弃时，卫子鸣勾唇浅笑。“你赢了。带我去找她。”

曹梦娜领着卫子鸣来到温宇泽所居住的小区。卫子鸣仿佛挨了一闷棍，生疼生疼的。他看到温宇泽同她提着菜篮子走进小区的超市，那画面很美，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她这么快就忘记他了？她怎么能接受温宇泽呢？他为了她痛不欲生，而她却在对别的男人笑。是因为温宇泽吗？因为想跟温宇泽在一起，所以打掉了他们无辜的宝宝？布衣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对我？“这才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吧？”卫子鸣转头问曹梦娜，声音里蕴着森冷的笑意。曹梦娜打了个寒噤。“你在害怕？”卫子鸣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鬼魅。曹梦娜惊恐地看着他。他在笑，笑得让人胆寒。“你在怕什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

“刚刚答应你的那条件，现在还奏效。不过，你得陪我演场戏。”卫子鸣搂着曹梦娜从布衣衣身旁经过，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亲吻曹梦娜。他刻意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为他而心痛。他害怕答案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拥着曹梦娜离开。看似春风得意，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输得有多惨烈，简直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