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扬一脸茫然地听着母亲的指令，穿衣梳头，然后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了家门。

已经入秋了的北方的小城，深夜的风还是很冷的。

楚清扬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打车的时候，才被冷风吹醒。

姚辰邈自杀的消息还在她的耳朵里不停地回响。

怎么就自杀了呢？

每当她响起这个问题，她的胸口都会隐隐作痛。

再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父亲的背影，她又觉得有些难受。为什么姚辰邈的妈妈要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呢？她本来不想被家长知道的。

她知道这个时候还关心自己有没有被家长发现是很冷酷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绞得楚清扬的胸口越发的闷。

上了车，父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仍是一言不发。楚清扬只能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差不多漆黑的夜。只有路灯还在尽心尽力地工作着。

“清扬。”

“您好。”

罗婉君和姚辰邈的父亲两个人等在医院门口，一看到楚清扬下车，两个人呢就迎了上去。罗婉君一把就抱住了楚清扬，而两个父亲之间的交流就克制得多，只是礼貌地握了握手。但是从握手的力道中，姚辰邈的父亲还是很明显地察觉出了楚清扬父亲的不满。

但是这个时候，一切还是要以自己的儿子为重，再有什么不满，他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

“孩子怎么样了？”三个大人加上楚清扬一起往医院里面走，楚清扬额父亲一边问。

“抢救过来了，状态还算稳定。我们叫清扬来主要是因为……”罗婉君刚想解释，就被楚清扬的父亲打断了：“为人父母的苦心，我也明白。”说着便看了一眼姚辰邈的父亲。

是的，为人父母，姚辰邈的父母是父母，可是他也是一个父亲。而且，他断定，女儿的种种事情，一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罗婉君把头低的更低了，直到走到姚辰邈的病房门口才重新抬起头：“清扬……”

“姚辰邈为什么会自杀？”楚清扬也终于开口了。

“他吃了半瓶安眠药，吃完了我们才发现，就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了。医生已经洗了胃，现在还算清醒。”罗婉君回避了楚清扬的问题。

“姚辰邈为什么会自杀？”楚清扬又重复了一遍。

“病人现在状态稳定，你们谁要进去？”

楚清扬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打开了，护士带着口罩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外的几个人。

罗婉君带着央求的表情看了一眼楚清扬。楚清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个时候也无心装傻，便点了点头进去了。

“有事按那个红色的按钮。”护士对楚清扬说了一声就放她过去了。

楚清扬的父亲也想跟进去，却被护士拦住了：“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他还想说什么，护士就已经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就剩下了站着的楚清扬和躺着的姚辰邈。

姚辰邈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他知道楚清扬进来了，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便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楚清扬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看着躺在白色被单上的姚辰邈。

姚辰邈的心情越来越低沉。

他被救醒的一瞬间是懵的。安眠药他吃了半瓶就肚子痛到吃不下去，然后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当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还有点懊悔，觉得自己要是能坚持一下，再多吃一点，说不定就永久解脱了。可是毕竟醒来后想死的欲望没有当初那么强，而且他知道了楚清扬要来的消息，觉得活着也还凑活。

他本来以为，楚清扬会着急到发疯，然后扑到他身上痛哭流涕。但是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楚清扬沉默的时间越长，姚辰邈的内心就越凉。

所以，清扬也是一样的眼光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楚清扬才张开嘴说话了。

可是她冰冷的语调，更是把姚辰邈已经降到冰点的心脏又往深渊处推了一把。

“自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姚辰邈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是觉得我没有出息吗？”

“你除了会这样威胁我，你还会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只有你的父母才愿意纵容着你这样胡闹！”

“清扬，你错了。没有人纵容我，我也不是胡闹。你有没有那种感受，就是世间的一切都好像不值得自己去追寻，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少了我世界还会照常运转，还会少一个浪费空气的人，别人也会少一个拖累。”

“抱歉，我没有这种感受。”

姚辰邈并不理会楚清扬，继续自顾自说着：“往回看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都会爬出来，一遍一遍啃着你的心。哪怕久远到幼儿园，哪怕就是小孩子尿床这样的小事，也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每一件事都是可耻的。可是人们不在意啊，他们把这样的事情拿出来作为谈资，笑着笑着，而你，也只能带着面具竭尽所能地演着，因为这样他们会开心。”

“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未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让人生不如死。每天耳朵旁边都有一个小人在不停地对我念叨，去死吧去死吧，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

“‘对人类，我始终心怀空间，胆战心惊，而对自己身为人类一员而言，我更是毫无自信。我总是将自己的烦恼埋藏心中，一味掩饰我的忧郁和敏感，伪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乐天模样，逐渐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搞笑的怪人。’”

“‘我知道结果一定有所偏颇，但我相信向人诉苦终究是白费力气，穷只能选择隐忍，不说真话，继续搞笑。’”

“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现在觉得你矫情的要死，用这样的方法威胁我，但是我到了医院你却又对关键的问题闭口不提，本来我还有一点着急，但是现在完全不会了。”

“你有一点着急？”姚辰邈自动忽略了话里的其他部分，只选了自己最想听的。

“我很后悔。”楚清扬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