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脸色微变，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颂秋问道：“看来发生过什么？愿意和我和说说吗？”

玉烟惨然一笑，“奴婢还没有给小姐讲过奴婢家中的事情吧。奴婢家中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妹妹。当初就是因为奴婢聪明，所以奴婢被卖了。”

“觉得委屈？心中有怨？”颂秋并没有安慰玉烟，她再次拿起诸葛毛笔，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忘”字，“认识这个字吗？”

玉烟点头，“奴婢在二小姐身边学过一些。”

颂秋又问：“知道什么意思吗？”

玉烟不解颂秋是何意，应道：“是遗忘，不记得的意思。”

颂秋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心，“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心，心脏的意思。”

颂秋又写下一个亡，“这个呢？”

“亡，人死掉了的意思。”

颂秋再次写下一个忘，边写边说道：“忘，亡也，心死了，人也就死了，前程往事也就一起了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玉烟脑海里闪过一缕思绪，只是太快了她抓不住，“小姐是让我忘记被父母卖掉的事情吗？”

颂秋摇头，伸手取下灯台的外罩，拿起宣纸放到烛火里点燃，“你未进丞相府以前的日子就像这宣纸，被亲生父母划了几笔，之后亲手点燃化为了灰烬，不复存在。”

玉烟明白了，颂秋是让她彻底忘记她的父母，忘掉她的过去，甚至是让她舍弃她的家人。玉烟想要反驳，身为一个人怎能抛弃自己的家人，抛弃自己的过去，可是正如颂秋所说，她是被她父母亲手点燃，丢弃的。

“小姐，奴婢很聪明，奴婢怎样都能活下去，奴婢的姐妹却不能，她们太笨了，奴婢的父母也是没有办法。”玉烟用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欺骗着自己，若她不这样说，那她的一生就显得太可悲了。

可颂秋不会让玉烟活在虚假的幻想的中，“人只要想活，就死不了。聪明与蠢笨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的父母更加舍不得你的姐妹，所以他们舍下了你。你在府中的这些日子，他们可有来探望过你？”

玉烟沉默了，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父母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小姐，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残忍吗？颂秋笑了，“玉烟，这才不过一点点，若这样你都觉得残忍，当你的父母因你姐妹的事情来求的时候，你又该如何呢？”

玉烟咬唇，她想起了她刚到顾吟春院子时住大通铺的经历，那时她与另外三个洒水丫鬟住一起，其中一个丫鬟也是被父母卖入丞相府，并每月上门找她要钱，供弟弟去书院读书。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隐深山有远亲。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当你无权无势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没有人会在意；当你变得有权有势的时候，你会发现关心的人到处都是。”

“你跟着我，会走到你曾经、现在都没有想过的高度，你若现在不理清，以后你会理不清。”

丞相府是暂时困住颂秋的浅滩，在不久之后颂秋就会脱困，那个时候玉烟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无论是她父母的本意还是被人怂恿利用，都会成为玉烟脚下的拖累。

玉烟心中一震，为颂秋话中的**裸的野心，她用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颂秋，似乎颂秋是妖精一般，“……小姐，你只是女子，不用……”玉烟顿住。

“不用？”颂秋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门，抬头仰望这悬挂在天空的弯月，“玉烟，若你认为女子不如男子，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玉烟下意识不愿想颂秋这话的意思，她目光定在颂秋身上，窗外投射的月光洒在颂秋脸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银光，似梦似幻，那双黑眸依旧平静如水，可玉烟却第一次窥见了那里面深藏的坚毅、强大。

“……小姐。”玉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各种想法，最终她笑了，宛如一朵在夜间绽放的夜来香，“小姐，奴婢遇到小姐是奴婢一生的荣幸。”

颂秋嘴角溢出笑意，她关上窗户，缩了缩肩膀，“好冷，去睡吧。”说完朝内阁走去。

玉烟立在书桌前收拾地上的灰烬，她想起颂秋对于“忘”字的解释，她侧头看向颂秋快要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突然问道：“小姐，刚才可是在安慰我？”

“我有吗？”颂秋反问，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玉烟低下头，双眼微红，父母的抛弃是她心中的结，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她富贵了，一定要让他们后悔。但是颂秋却告诉她一切都了结了，她父母在卖掉她的时候，他们就银货两讫，再没有关系了。

小姐真是一个温柔的人。玉烟抬手用衣袖擦掉自己眼睛里的泪水，遇到小姐是她一生的荣幸。

玉烟清扫好地上的灰烬之后，她端着铜盆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将灰烬掩埋的时候，映红走了过来，憨厚的脸上出现紧张又担心的神色：“玉烟，可是小姐心情不好？是不是晚膳不合小姐心意？小姐没用多少。”

玉烟自然不会告诉映红发生了什么，虽然颂秋说过映红是可信的，但是这个可信是建立在颂秋出事的前提下，所以在玉烟心中映红并不仅不是可以付出信赖的对象，还是需要特别提防的人。

“映红，你我都只是小姐的丫鬟，不可揣测妄自小姐的事情。”玉烟神情严肃的警告，“若是再有下次，我定然告诉小姐。”

映红做出一副被玉烟吓到的惶恐样子，可怜兮兮地拉着玉烟的衣袖，“好玉烟，我刚进府，好多事不懂，你别讨厌我，多教教我。”

映红是想利用玉烟的同情心，却不想她在玉烟心中已经被打下别有心思的标签，她这番作态也自然被玉烟归结为有阴谋，“少说少听少问，你先做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