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子生病不愿意就医的事,让所有人都唏嘘。
因为没钱,也因为庆子的消极。黑丫很着急。她找辰东商量。辰东也没钱,毫无办法。
辰东无法,去找他爸豁子商量这事。
这个村里,最在意庆子的,是跟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豁子。他们不仅一起长大,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堂兄弟。
庆子生病,最着急的人是豁子。
豁子和庆子的兄弟情,也让人感动。
豁子几次到店里来,跟庆子商量治病的事,庆子都闭门不见。
下面的事,我是听黑丫说的。黑丫自然是听辰东讲的。
豁子回家跟他媳妇商量,要她媳妇拿出一笔钱来,自己开车带庆子去县医院看病。
豁子媳妇不肯。
豁子媳妇一直勤俭持家。她手里积攒了一笔钱。她说,那是给小儿子娶媳妇和留给自己养老的钱。不到万不得已,那钱不能随便动用。
豁子因为这事,跟媳妇大吵一架。
他媳妇跟他过了近三十年,头一次跟他撕破脸。
豁子媳妇埋怨庆子,说他这些年太自私。没帮他们家一点忙,反而处处连累他们家。
媳妇给豁子下了最后通牒,要庆子就别要家,要家就永远别再管庆子的事。
豁子也是一把年纪,想到媳妇跟这自己这些年,没过几天好日子,不想和自己媳妇弄僵。
拿不到钱,庆子的病就得拖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
店里已经连续三个月没交电费了。冰冷的电费催缴单,一张接着一张,雪片似的贴满庆子旅店的大铁门。
黑丫站在庆子窗外,苦口婆心,劝说庆子出来,一同商量解决办法。
庆子表示,不愿意拖累任何人死活不医治。
黑丫无计可施。
黑丫说,这几年,物价涨了,可是,庆子修车开店,收费一点没涨。还是十几年前的收费标准。简直就是个活雷锋。
好事做了,可现在咋办?入不敷出,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一辈子老老实实干活,诚诚恳恳待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黑丫抱怨说,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周翀问我。
我查了查,“还有八百多。”
我来这里,路上车费就花掉五百多。再加上打车,吃饭等,用掉了六七百块。再不节省,回家的车费都不够了。
“你先帮黑丫把电费付了。回头我想办法还你。”周翀说。
我叹口气,虽然不太情愿,但是,眼看着黑丫为难,我也不忍心。
“七百块,都给你。我留下一百块吃饭。”我对黑丫说。
周翀的银行卡被冻结了,一时半会儿取不出钱来。没有银行卡,他的支付宝和微信虽然有钱,也取不出来。他说,即使能用,支付宝和微信钱包里面,其实钱也不多了。
“我想办法。”周翀说。
我有银行卡,但我没有手机。
我想了个办法,让周翀把支付宝和微信钱包里的钱,都转给黑丫。
我觉得我想的这个办法太好了。
可是,周翀一查自己的支付宝和微信钱包,脸上现出一抹苦涩,“还剩不到一百块钱!”
我差点怒了。
“我让家里人给转点钱。”周翀说。
周翀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家里人给他打点钱。不知道为何,钱始终没打过来。
黑丫先用我给她的钱,跑到镇上付了拖延的电费。
总算是避免被拉电闸的危机。
晚上,黑丫下班走了。庆子一直昏睡着,没有白天和黑夜。
旅店安静得让我不安。
庆子的那只黑猫烦躁地狂叫。声音很是凄楚。
周翀说猫是饿的。
我弄了点剩余的火腿肠喂给它,它只闻了闻,没有吃。
“火腿是不是坏了?”我问周翀。
“没坏。它只吃庆子给它的食物。”周翀说。
“庆子病了,黑猫也无精打采的。”我说。
“都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你看庆子养的猫,主人不吃,它也绝食!”周翀叹道。
“我俩现在所有财产加起来,就只有我身上一百多块钱了。你家不是富豪吗?快撒点钱来呀!”我说。
“小气!到时候加倍还你!”周翀说。
“不用加倍。能如数还我,就阿弥陀佛!”我说。
我怀疑周翀是个假的富二代,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要不,我让我妈打点钱过来。”我说。
实在不想让我妈妈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怕她会风风火火杀过来,把我从这荒僻的旅店拉走。
“不用!”周翀坚决拒绝。
我俩静坐在院子里,守着一盏明灯,都沉默着。
现在,没有钱,寸步难行。想离开这儿都是妄想。
“你从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吧?”我说。
“有过。我从上了大学,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了。”周翀说。
“为什么?你家不是很有钱吗?”我好奇地问。
“家里有钱,不代表都是纨绔子弟。你的思想太偏激。”周翀说。
“你女朋友呢?也是有钱人家的?”我对周翀的女朋友极其好奇。
现在,我们很熟了,几乎无话不谈了。可他很少谈及他的女朋友和家庭。
“她家……我不太清楚!”周翀说。
“你撒谎!还是不愿意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女朋友家的状况?
“我真不知道。两个人相爱,她是不是有钱人又如何?”周翀认真地说。
“你父母不介意吗?他们不讲究门当户对吗?”我问。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他们在不在乎,我不管。只要给他们领回家一个善良、能尊敬长辈的女孩就行了。”周翀说。
“你厉害!”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呢?你父母对你交的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周翀问。
“没什么要求!是男的就行!”我笑道。
“难道你是同性恋?”周翀面露惊愕。
“胡说。我是正常人!”我说。
想了想,我认真回答:“我妈妈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找个爱喝酒打老婆的人。还有,就是最好和我家门当户对,不要太有钱。我妈怕我被人家轻视,担心我配不上人家,也怕我没能力hold住!”
“我爸爸特爱喝酒,不顺心喝多了就打人。小时候,打过我,也打过我妈。后来,他们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我妈生活。我妈妈做点小买卖,生意也还不错。”这样的夜晚,谈这个话题,我有点伤感,心里发酸。
“现在呢,你爸对你们好吗?”周翀轻声问。
“好几年没有我爸的消息了。他和我妈离婚后,又结婚了,又有了小孩。从来没给过我妈生活费。我妈辗转听别人说,他现在还是喝多了打老婆。只不过,现在的老婆没跟他离婚,就这么受着。”
周翀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
“庆子也是爱喝酒的人。黑丫总是说,庆子老婆小容,是跟野男人私奔的。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说,他也是喝醉了打老婆的人。说不定,他老婆是被他打跑的。”我说。
我既可怜庆子,又痛恨他爱喝酒打老婆的恶习。
如果不喝酒,不打老婆,他本可以有个美满幸福的家。现在应该跟豁子一样,子孙绕膝了。
周翀半天没言语。
“今晚店里很冷清。村里人知道庆子病了,都不来打牌了。”周翀转移话题。
忽然,大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汽车的大灯肆无忌惮,照得门外动火通明。
“是谁?”
我感觉外边的人和车,似乎都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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