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说，世间有情，死生不悔。成魔成佛，天涯相随。

二十年前，惠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和尚，是蔺崖山苦智禅师的门下弟子。

二十年前，苏青月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住在蔺崖山脚下。

每天，小惠生下山去牟刻溪边的水井挑水上山，小青月早已在那儿浣洗着衣物。

那时总是天初亮的时候，日光氤氲着雾气，朦胧中清晨的和谐。

小青月总是在听见惠生的脚步后停下手里的活计向身后绽颜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小惠生总是会莫名地红了脸。

惠生打完水之后，总是去小青月的身旁坐一坐，他知道小青月从小耳聋听不见他说话，但是他还是说，说师傅对他练功是对么苛刻严格，说站梅花桩是多么辛苦，说学穴位认打是多么麻烦，每天他都会把昨天的事跟小青月说得很明白。

小青月就静静地坐着，看着惠生小和尚色彩飞扬的眼睛，她总是在微笑。

阳光和煦，金色的光撒在惠生的小光头上，苏青月觉得，佛身上的金光也许就是这样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在十年前，惠生和尚成了佛，世人心中的佛。他继承了苦智禅师的衣钵，二十四岁便作为武林龙头老大带领武林豪杰倾灭了无非作恶十数年的海鲸帮。

苏青月在家门口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惠生和尚，奥不，现在是惠生尊者，心里感觉很温暖很惬意，他那光光的圆头还没有变，阳光照上去，金灿灿的，看上去，像佛。

惠生远远看见了苏青月，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害羞的红了脸。但是他没有再跟十年前一样，跑到苏青月身边去给她讲故事，哪怕他讲的故事已经不再单调，反而离奇惊诡，充满了刺激。

惠生上山去了，去做他的佛。

苏青月还是在和父母怄气不愿意吃饭，她不想嫁给村里的谢大壮，不是因为大壮不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每次父母提起的时候，她就拼命地摇头拒绝，父母强逼她，她就绝食。

三天了，苏青月一点儿饭都没有吃。

第四天上，谢大壮带着聘礼来到了苏家，苏青月在昏昏沉沉中被抬上了花轿带到了谢家。

那一天晚上，苏青月成了谢大壮的女人。

但是，第二天，苏青月不顾还有些乏累的身子，偷偷地逃出了谢家，开始了流浪。十天之后，她已经在桥底下奄奄一息。

有幸，她被路过的妙义师太所救。

从那天起，她便成了尼姑，从妙义师太学习武艺、禅道。

但是，惠生在此时已不再是佛。

几年前，海鲸帮东山再起，势力尤胜以往。就在苏青月学成《慈航心经》的那天，海鲸帮全帮杀上苦树山，杀光了除惠生以外的所有人。

说是所有人，其实只有十个人，惠生的十个师兄弟。

惠生孤身逃出。

从那以后，海鲸帮每隔一天必死十人。这样，过了整整三个月，谁都知道那些人是谁杀的，但是谁也找不到他。

江湖上传开了“千人屠”的称号。天下所有帮派人人自危，开始联手围剿惠生。

但是，他的杀戮却从来没有停下，反而愈来愈甚。昆仑、五岭、南海、虚盈等几大帮派每天都会有人被杀。唯一没有被杀人的帮派是苏青月所在的慈航庵。

他，已成魔。

此时，苏青月学成绝世武学《慈航心经》之后，已是武林新的领袖。

他们莫名地势成水火。

终于，惠生孤身一人与苏青月带领的几百个武林高手相遇，地点就在牟刻溪边。

就是那条二十年前，小和尚给一个聋女孩儿讲故事所在的那条牟刻溪。

没有等苏青月下命令，所有人便杀向了惠生。

这些人已是当时的几乎所有高手。

片刻，惠生已经浑身是伤、满身是血。但是在牟刻溪边就有条船，他还差十步就能到河边，上船逃走。

守在河边的是苏青月。

“盟主，动手吧!”所有人一齐向苏青月呼喊，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听不见，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苏青月不知道眼前的形势。只要她能挡得住惠生三步的时间，惠生必死无疑。

但是苏青月还没有动。

终于，惠生来到了河边，他的身前只有苏青月一个人。

惠生停住了。

两人就此处对望一眼，一眼二十年。

苏青月轻轻抬起手，抚摸到惠生已经长起了头发的头顶，然后抬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她微微笑了。

他的眼泪却已经流满了脸颊。

刹那间，“慈航心经神功”出手!

无穷无尽地气浪向人群呼啸而去。

一人，阻挡千军万马，只为一人。

苏青月看了看惠生，又回头看了看河边的船，她再次笑了，笑得那么自然天真。

惠生此刻才发现，苏青月的笑，像极了太阳，也像，佛的光。

惠生含着泪上了船。人群依然没有冲破苏青月的气浪。

船开了，苏青月倒下了。

惠生看着苏青月被人群践踏，却没有停下船去救她，也没有与她一同赴死。

惠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她给的，她不让自己去死!所以，他不能死，他得活着，为她活着。

船沿着牟刻溪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