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男性的阳刚气味混杂了清爽的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充盈着她的鼻腔，耳畔回旋着男人不轻不重的呼吸和颇富节奏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并不突兀的心跳，加之他不松不紧的手臂环绕，周沫涵大概在中止他们谈话的几分钟后便安然入眠了。

睡梦中有人在捏她的脸，可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只是他在贪恋地亲吻她的脸颊，深沉的目光凝着她，嗓音带有几分晨起后的沙哑：“我去出差，今晚大概回不来，你在家里乖乖的。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迷迷瞪瞪的视线并未因此而变得清晰，她依然眯着眼睛看着已经松开她的身影往衣橱走去的男人，声线也有些低哑：“怎么这么突然？”

“嗯，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你睡吧……”

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着他高大挺俊的身形，在地板上落下轮廓依然分明的影子，他麻利地穿好衬衫系好领带，抓着外套就要离开。

周沫涵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只是觉得尤其倦怠，好像有什么力量把她拖进梦魇中令她难以逃脱，于是她听话地闭紧双眼。

可模模糊糊中仿佛有磁感十足的男声在她耳畔不停问着：我要走了，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讲吗？可能，我这一走就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

不知怎么地，她今天的梦境尤其嘈杂，被各种声音充斥，可她却一时难以分辨声音最终的来源在哪儿，又在说着些什么。

那么乱……

“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出事了！！！”明显更加糟乱的声音显然是来自于她的正上方。

梦里现实都不安静……周沫涵被迫睁开双眼，眉头刚刚蹙起就看见了一张越凑越近的脸，是娜娜的。

她的嘴巴张合着，越发焦急而尖锐地喊着：“少奶奶，快起来，少爷出车祸了！您快下去看看吧！”

仿若再次堕入暗黑的梦魇……周沫涵只觉得自己并没有醒过来，连眨了几下眼睛，还想要拍拍脑袋。

娜娜没有给她自己慢慢清醒的机会，抓着她的手腕就要把她拉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情况紧急，您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什么叫做来不及？”

“少爷情况危急，您不快点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

这句话在周沫涵骤醒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来，瞳孔骤缩，她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夺门而出。

一楼的房间里，浑身是血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周沫涵不知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只是觉得此刻仿佛坠入冰窟，浑身乃至体内的鲜血都是冰冷的。

她瑟瑟发抖地跪蹲在床前，却不敢靠得更近了。

全身都在哆哆嗦嗦打着颤，指尖、眉头、嘴唇、头发丝儿、心肝脾肺……每一颗细胞都拒绝着。

这不是卓冉勋……这一定不是卓冉勋！

“少爷，少奶奶过来了……”一旁的江一洺泪眼婆娑地提醒。

“咳……咳……”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地掀起鲜血糊住的眼皮，缓缓转过磕伤明显汩汩流血的脑袋，朝她徐徐地伸出手。

浓稠的血染脏了他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受伤了……为什么，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凝着越发浓重哭腔的颤音明显，她不停抖动的手似乎无法抓住他，抖动的嘴唇更是不知该如何发出清晰的字眼。

“没有临近的医院，别墅里医生配备齐全……”江一洺抹了抹眼泪，些微哽咽地道，“少爷想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几个字他着重强调着，说罢便好似控制不住情绪大喘气了一口。

“胡说！”她终于攥住他，却仿佛攥住了冰棱子一般的凉，顷刻间就渗透了她的肌肤钻进体内。

眼泪一瞬狂飙下来：为什么他的手指都是凉的？

“咳咳……”病床上的男人很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无力的笑弧渐显，半眯着失焦涣散的眼眸却在竭尽全力盯着她，仿佛要把她深深刻进眼睛里、脑袋里，“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我……咳咳……”

伴随着重重一声咳嗽，鲜血从他刚才还是惨白的嘴角溢出，触目惊心的红迅速扩散开来，浓稠的液体持续不断地滴落在在洁白的床单上。

仿佛所有的都被染红了。

凝重的哭腔聚起来，周沫涵感觉自己频繁抖动的手又要抓不住他的手了，可分明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攥住了她。

“医生……”持续抖动的唇含糊不清地吐着寥寥无几的词，“找医生，找医生……给他看，医生……”

“不要医生，我想看看你，咳咳……你再往前一点……我看不清你了，咳咳……”微弱的声音从他被鲜血染红的唇齿间逸出，又粘连出几条血丝。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两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也似乎沾染了两人手上的冰冷意味，凉到了骨子里。

呼呼的狂风好像在心田刮起，摧毁着她的一切……

他微微地弯弯唇角，似要勾起一个最云淡风轻的笑容给她，另只手还试图帮她擦掉眼角汹涌着的清泪。

“不要乱动！会弄裂伤口的！”她哭嚎着面容狰狞地呵斥道，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汹涌夺眶。

“周沫涵……”半磕着眼睫，明显虚弱的他的声音时轻时重，此刻缥缈若纱若雾，“我不该问你要机会，咳咳……我应该不行了。”

“胡说，你会好起来的。你只是车祸了，没有很严重……”红肿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她的手抚住不知伤口具体在何处但从身体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把自己整个手都染红了，心尖颤巍巍的好像要掉了似的，情绪更焦灼了，“不要再流了，快点止血！江一洺，医生呢？快让医生给他止血！我不要他死！”

闻言，男人快要闭起的眼睛又张开了一点，眸光却并不清：“你不想我死？不是说我死了……你就能得到解脱了？”

“胡说！我是骗你的，卓冉勋，不准，你不准死！”苍白的小脸，早已没了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倦怠和迷茫，被厚重的仓皇和惊慌覆盖着，无措得只能泪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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