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死地
作者:苏佚      更新:2019-11-07 12:38      字数:9431

顾逊白大婚那日顾倾墨没有回北苑,第二天也还是没有回去,第三日也一般,一直到第四日的夜晚,她才从顾右丞相府出来,然后从平日里回北苑的那个角门穿回北苑。

这几天里,王孤来问过,王孜来找过,十四殿下来寻过,太皇太后也来召见过,阿雾他们本不担心顾倾墨,但被这些人这么一闹,也都快急死了。

但是顾倾墨回到北苑的时候,发现北苑里很是反常地一盏灯都没亮,黑黢黢的,像是掉进了无间地狱,那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顾倾墨不在乎,她也没有心力去管。

她沉着一双融进这黑暗的眸子,走过庭院,走过长廊,走过这个她住了两年的院子,那些路,她早已走熟了。

她走到自己房前的时候,连略微的停留都没有,便径直向前,一直走到了湖抱轩里,踩着那铜制的假荷叶桩子,坐到了湖中的水上大秋千里。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也什么都不在意。

顾倾墨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闭着眼睛缩着身子将自己藏在秋千里。

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在突然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或者说,原先她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现在——她犹疑了。

“顾倾墨。”湖抱轩上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温柔而克制,愠怒而不忍。

顾倾墨微微睁开眼,看到湖抱轩那儿有个白色人影朝自己走过来,走的那么迟疑,走的那么嫌弃。

顾倾墨微微笑了笑。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金贵做作啊,王容离。

“顾倾墨!”王孜好容易才“跋山涉水”“历尽千难万险”走到了顾倾墨身边,本被他自己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怨气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来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王容离,你还真是忍不了我半分啊。顾倾墨想着,有些想笑。

“顾倾墨!”王孜站在顾倾墨面前,压着怒气又喊了她一声。

顾倾墨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隙,扫了他一眼,便又合上了眼,嘟哝了一句:“做什么?”

“你!”王孜强忍怒气,“你这几天哪儿去了!”

“嗯?”顾倾墨乱哼哼了一声,“我死了。”

王孜一瞬怒不可遏:“顾倾墨!你睁开眼!”

顾倾墨往里塞了塞,连摇头都懒得摇了:“嗯不~”

“今日秋猎你不知道啊?”王孜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就是性子野你来了盛京来了我们家你就都得给我收起来!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顾逊白大婚之后长兄来北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前日太皇太后召见你!你知不知道十四殿下昨日兴冲冲的跑来找你,想告诉你你得了国子监鉴秋诗文大赛的甲子,还有他得了第三名,就是想第一个把这样的好消息分享给你,可他等到宫门都下钥了才回去,你还是没有出现,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顾倾墨闭着眼,冷冷地道,“我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秋猎,这一切,我都不想管了,让我放松个几天不行吗?”

王孜听顾倾墨这平稳沉静的语气,心里莫名发怵。

“你——发生了何事?”王孜仍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站在顾倾墨面前,俯视着她,但语气已经渐渐和缓下来了。

顾倾墨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那样抗拒的姿势,窝在秋千里。

王孜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看着顾倾墨,等着她。

许久,久到王孜以为顾倾墨已经睡着了,顾倾墨才忽然开口道:“王容离,你有没有过——不知所措,的时候?”

王孜的表情一瞬有些瑟缩,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是那副在顾倾墨面前必须得有的傲娇模样:“本帅运筹帷幄,何事能让本帅不知所措,简直荒谬。”

“噗!”顾倾墨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王孜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好歹顾倾墨没有睁开眼,他略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顾倾墨仍旧是闭着眼,轻声说了句:“站着不累吗?坐吧。”

王孜刚想拒绝,顾倾墨便道:“一个大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了,想坐就坐,不想坐就拉倒滚蛋,屁话真多。”

“你!你好歹也是个世家小姐出身的,怎么满口粗鄙之言?”王孜有些震惊,站在那里没动。

顾倾墨这回睁开了眼,像看什么新奇的物件似的看着王孜,可王孜却看不到她眼底的温柔。

那从不是为王孜而流露出的温柔。

顾倾墨怪道:“神策军的士兵不说这些脏话吗?还是他们不敢在你面前说?我从小就和我阿兄的乘风黑铁骑的所有兄弟们在一处,他们就是日常满口脏话,那可都是不拘小节铁骨铮铮的汉子,说这一两句粗鄙之言怎么了?”

王孜蹙了蹙眉,在顾倾墨身边坐下:“神策军的士兵那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儿是那些乡下丘八能比得上的。”

顾倾墨好笑道:“你还瞧不上我们乘风的黑铁骑了?他们上战场能浴血奋战攘外,回乡也能诗词歌赋安内,柴米油盐、精忠报国,本就不是相悖的。”

王孜回道:“可那是你该说的话吗?你什么身份,你也上阵杀敌去?”

顾倾墨冲他挥了挥拳头:“怎么!看不起女子啊?女子亦能保卫国家,你这个病秧子不能理解我不同你计较。”

“你骂谁呢!”王孜怒道。

“谁骂人了,我那是实话实说。”顾倾墨一脸你能拿我怎样。

“你够了啊!我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

“好啊!那我明儿我也不去秋猎了,后日也不想去。”

“不行!”

“我不想去。”

“不行”

……

后来顾倾墨还是没有去,一日都没去,但是秋猎最后一日的祭祀,出了事情。

阿雾步履匆匆地冲进顾倾墨的书房的时候,芮之夕正在给顾倾墨每日例行施针。

“公子,公子——”阿雾一见芮之夕在,喘着气,站到了顾倾墨身边。

芮之夕看了阿雾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候着。”

阿雾知道芮之夕的规矩:她在给顾倾墨诊病的时候,哪怕是火烧眉毛了,一切事儿也都得先放着,等芮之夕帮顾倾墨弄完了再说。

阿雾虽然很着急,但还是定了定神,站在顾倾墨身边,看着芮之夕不紧不慢的动作。

顾倾墨看了一眼阿雾,想起来苏介的事儿。

她有点儿想问,但又有点儿不想问。

“别想事情,找死呢吗?”芮之夕加重力道扎了顾倾墨一针。

顾倾墨略微吃痛,直接放弃了原先想问一问阿雾关于苏介那些事儿的想法。

好容易等芮之夕施完了针,阿雾便急不可耐地道:“宁王殿下被下狱了!”

“你说什么!”顾倾墨还没来得及惊讶,在一旁收拾工具的芮之夕先叫出了声儿,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雾,停了手上的动作。

阿雾愣了愣,芮之夕这才发现了自己失态了,忙回手去收拾东西。

顾倾墨狐疑地看了芮之夕一眼。

阿雾忙对顾倾墨道:“公子,今日秋猎祭祀时,忽然从树林里飞出一支羽箭——”

“下去。”顾倾墨冷冷地道。

阿雾愣了愣,芮之夕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公子——”

“我说下去!”顾倾墨看着芮之夕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身影,冷冷地对阿雾道。

阿雾有些无奈,但此时的确不好与顾倾墨做过多争执,便转身欲走。

“为什么不听他说完?”芮之夕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顾倾墨。

顾倾墨也看着她,或者说——是一直看着她。

阿雾停下了脚步,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要瞒不住了吗?

“我为什么要花费心力去听这些与我无关的事?”顾倾墨面无表情地问道,就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芮之夕的眉皱的更厉害了,不解地瞪着顾倾墨:“什么叫与你无关?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花费心力去管那些与你无关的事吗?怎么这次不管了!”

顾倾墨一双眸子平淡如水:“我听医嘱,不费神费力。”

芮之夕脸上的哀怒可以说是在顾倾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听医嘱?你但凡听一点儿医嘱,你会来盛京这鬼地方吗?你但凡听一句医嘱,你现在就不至于是这副病样儿!你但凡听一点儿医嘱,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你不想听是吗?说!阿雾,你继续说,说给她听!不想听?不听也得听!”

阿雾有些发愣,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倾墨看着芮之夕,芮之夕踩着重重的步子坐到了顾倾墨对面,凶光毕露地瞪着顾倾墨。

顾倾墨却是仍旧面无表情。

阿雾回身,清了清嗓子:“今日秋猎祭祀,澜王殿下登祭台之时,忽然从森林里飞出一支羽箭,所幸澜王殿下并未受伤,神策军立刻入林逮捕射那羽箭之人,却只发现了一具在原地自尽的男尸,血还是热的,身上也有与射上祭台的羽箭相匹的三支羽箭,刺客是他无疑。”

“坐下继续说。”芮之夕给三人都倒了盏茶。

阿雾看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那茶喝了一口的顾倾墨,有些迟疑,但还是坐下了。

“然后呢?”芮之夕瞪着顾倾墨,问阿雾道。

阿雾咽了口口水,道:“那羽箭箭矢上的印记,是易城侯府的。”

顾倾墨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芮之夕一见顾倾墨这个表情,眉不由得皱的更深了,差点儿就暴跳如雷。

“那与宁王殿下有什么关系?”芮之夕转头看了阿雾一眼,冷漠地问道。

顾倾墨笑道:“害人先害己,晋承偃果然好本事,也下得去死手,不像晋承修,榆木脑袋,怎么教都教不会。”

芮之夕很是不喜欢顾倾墨用这样运筹帷幄的语气品评这些人,也不喜欢她现在脸上这样老谋深算的表情,忍不住斥责了一句:“你闭嘴。”

阿雾总觉得芮之夕对顾倾墨说话的时候,有种怪怪的感觉。

但他现在不没那个心思多想,继续说了下去:“刑部的人查了那刺客身份,可万万没想到——那刺客是宁王殿下府上一个老妈子的亲侄子,从小没了爹妈,常年混迹于市井,后来——入了流矢,成了刺客,前两天——有人在轻语楼后门见到宁王府的马车停在那儿,马车开走后不久,那刺客便从后门进了轻语楼。”

芮之夕深深地皱着眉:“难道就是这样两个原因?”

顾倾墨始终浅浅的笑着,就好像这些都是与她毫无干系的事,她拈过茶盏,喝了一口茶,又倒了新的一盏。

阿雾摇了摇头:“刑部还在查刺客一事,虽然现在易城侯与宁王殿下都被下了狱,但宁王殿下基本可以被确定是背后指使之人了。”

“为什么?”芮之夕不解。

阿雾看了顾倾墨一眼,没有说话。

芮之夕也看向顾倾墨,对她道:“你说!”

顾倾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和芮之夕计较方才不知是谁叫她闭嘴一事了。

道:“现在看来,就好像是苏子衿为了嫁祸晋承偃,找了个刺客来刺杀晋承攸,因为苏子衿是晋承攸的人,晋承攸如今主持秋猎祭祀,就相当于不宣而战,直接告诉了全天下人,他晋承攸参与了党争,他晋承攸——要和晋承偃争,而之前晋承攸推上去个人,正是苏子衿给的建议,谁站谁那边,其实本也一目了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别人不怀疑是不是晋承攸自导自演了这场戏,想必苏子衿自己也安心不到哪儿去。”

芮之夕有些苦恼:“所幸那个澜王也没受什么伤,想来宁王殿下也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顾倾墨瞟了她一眼:“人家什么身份,要你在这儿担心?他就算不是宁王,他还有他那个右丞相的爹呢,你就是想帮忙也未必能插得上手。”

闻言,阿雾看向了顾倾墨,眼神里透着狐疑,他试探道:“公子,你前两天为什么不回家?”

顾倾墨望了阿雾一眼,随口道:“阿淮要定亲了,我心里烦,出去走走。”

“不是吧?”阿雾好像对顾墨淮要定亲一事毫无反应,反倒是锋利了目光,凝视着顾倾墨,“是不是宁王殿下和你说了什么?栖公子成亲那日宁王殿下也去了——”

顾倾墨沉下了目光,缓缓看向阿雾,若有所思地问道:“阿雾,你瞒了我很多事,对吗?”

阿雾回避了她的目光,喝了一口茶,道:“公子不也一样吗?”

芮之夕却道:“不对!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顾倾墨知道芮之夕是还在想苏介的事,缓了口气,宽慰她道:“你别多想了,本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苏子衿他,不论是死是活,我们管不着。”

“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

“芮大夫,你先喝口茶,别急,”阿雾打断了芮之夕的话,在顾倾墨哪怕反应过来芮之夕很不对劲,也没时间质问之前便对顾倾墨道,“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大将军夏侯竞之子夏侯巍,死了。”

顾倾墨立刻问道:“怎么死的?”

阿雾回道:“替澜王殿下挡箭受的伤,但——箭簇有毒。”

顾倾墨皱起了眉,没有说话,右手不由自主地转着茶盏。

芮之夕刚要说话,阿雾便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顾倾墨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愤恨地道:“错了!都错了!晋承偃要害的根本不是苏子衿,而是晋承修!”

顾倾墨话音刚落,晓艾便进来了:“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在座三人的表情一瞬皆变了。

顾倾墨没有说话,她现在正气着呢。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你。”晓艾见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不明所以,便又说了一次。

芮之夕除了打理顾倾墨的身体,就没管过她其他事儿,现在根本不知道顾倾墨会想要怎么做。

倒是阿雾先说话了:“来都来了,便先请进来吧,晓艾,你让沐辰盯着点儿外头关于秋猎一事的动静。现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顾倾墨忍不住撇了撇嘴。

芮之夕道:“那我就先——”

“不必,”顾倾墨皱着眉道,“你不是想知道苏子衿的情况吗?晋承修来我这儿,多半也是说苏子衿的事,你就在这儿听着吧。”

芮之夕听顾倾墨说话,有些恼,但阿雾拉住了她:“芮大夫听听也无妨。”

不多时,晋承修便进来了,乍一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的时候,还惊了一下,可还没等他震惊的表情浮到脸上,顾倾墨便道:“太子殿下今日不该来的。”

晋承修震惊的表情这才浮出水面,另外坐着的两个人,除了芮之夕也有些惊讶于顾倾墨对晋承修这样的直接,阿雾却是没有任何惊奇,只是略微皱着眉。

阿雾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去纠结顾倾墨对晋承修的态度如何了。

晋承修迎面就被顾倾墨这么一句砸到头顶,有些发懵。

顾倾墨也不管晋承修是站着还是坐着,直接道:“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是想说苏子衿的事吧?”

晋承修愣愣地点了点头:“是,我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

“救他?”顾倾墨不等晋承修迟疑完,便干脆地接过了晋承修的话。

晋承修有些不好意思。

顾倾墨直说道:“现在你该担心的人不是苏子衿,而是你自己!”顾倾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好像一个长辈在教训自己的小辈。

晋承修有些不明白,站在那里,像个等待老师斥责的学生一般:“为什么?这件事情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顾倾墨扶了扶脑袋,对他道:“刺客的箭簇上有毒,这事你总知道了吧?”

晋承修有些畏缩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顾倾墨解释道:“现在的局面,能有两种说法,一种——很简单,晋承偃嫉恨晋承攸得了秋猎祭祀的主祭人身份,□□,证据就是带着易城侯府标记的箭矢,但是这样的解法也实在是太让人怀疑易城侯的脑子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另一种,便是苏子衿为了替晋承攸除掉党争路上的绊脚石,买凶嫁祸晋承偃,证据就是那个被发现的身上带着羽箭的死者,现在这或许是最合理的。”

晋承修忙点头:“现在刑部的确是这两种说法。”

顾倾墨说道:“可是现在,箭簇上有毒。”

“嗯?”晋承修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顾倾墨道:“苏子衿若只是单纯地为了嫁祸晋承偃,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要在刺杀晋承攸的箭簇上涂毒?他怎么能确保万无一失,晋承攸不会被箭簇擦到一点儿?”

晋承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顾倾墨继续解释道:“这样看下来,这场布局之中,完全没有出现过的太子殿下,反倒成为了最大的怀疑对象,有毒的羽箭若是射中了晋承攸,不管那刺客究竟什么身份,晋承偃都必死无疑,有毒的羽箭若是没有射到晋承攸,那么就是当下的局面——嫌犯晋承偃、嫌犯苏子衿,何况还死了个夏侯巍,夏侯家和苏家绝对斗个你死我活,不论如何,太子都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扫清了晋承偃这个绊脚石,晋承攸也可能会失去左膀右臂。”

“怎么会?可我什么都没做啊……”晋承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顾倾墨冷笑了一下,算作对他天真幼稚的嘲讽:“本来就不需要你刻意做什么,只看他们想要你被做什么。”

晋承修后背冒出了冷汗。

顾倾墨问道:“刺客一事是我三哥在查吗?”

晋承修看着她点了点头。

顾倾墨瞬间皱了眉:“这下麻烦了,阿雾,你快让沐辰去告诉三哥一声,让他立刻推了这份差事,不管他现在查到什么地步了,立刻推了,不管用什么借口,都快推了,快去!”

阿雾也没问为什么,得了指示便赶了出去。

晋承修却是问:“为什么?”

顾倾墨瞪了他一眼:“因为现在晋承攸是我三哥的小舅子!若是我三哥插手此事,局面会变得很麻烦,不论我三哥如何秉公处理,朝中总会有风言风语,苏子衿的境地也会愈发艰难,甚至可能会陪葬不说,还可能会牵连到我们顾家,一切都看晋承偃想要做到什么份上了,我本以为晋承偃要害的人是太子,苏子衿只是被他带弄着警告一番罢了,万万没想到……“

晋承修更加不明白现在的局面了,一脸懵逼还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芮之夕却是在听到顾倾墨说苏介可能会死的时候,下意识地对顾倾墨道:“宁王殿下会死?那你一定要救他!”

晋承修闻言,这才看了芮之夕一眼。

顾倾墨抬眼漠视着芮之夕。

晋承修也说道:“对啊,小七——王公子,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儿呢我们能不能都先不管,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该想想怎么把子衿救出来。”

顾倾墨漠视着芮之夕,问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认识苏子衿的?他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芮之夕瞪着顾倾墨,一双眼就快要喷出火来,但介于晋承修还在这里,她强压下心里的怨气,正色道:“你只要知道,宁王殿下救过你的命!”

顾倾墨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总觉得芮之夕这话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晋承修见面前这两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便要互相掐脖子了,忙道:“王公子,本宫也觉得——我们还是要先救宁王,这位姑娘就说的很对,毕竟他也救过你的命,现在他有生命之忧,我们要是这么放手不管,实在难以心安,本宫相信子衿他是个善良的人,绝不会——”

“自始至终,善良的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顾倾墨转头冲晋承修吼过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讲情义呢?大家心里谋算的都是利弊!”

晋承修动了动嘴巴,却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顾倾墨长出了一口气,算是缓和了态度,对晋承修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善良是种可贵的品质,愚善就是可悲的表现了,而以善为由的种种懦夫行为则是可耻!”

“我——”晋承修这回总算是发出了一个音节。

顾倾墨讥嘲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参与党争,你不想害你的兄弟,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不害他们,他们会来害你,还会害那些站在你身后的人,哪怕他们只是中立,什么都不做,就像顾家、王家、颜家,那些和你哪怕有一丝关系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你的罪名,他们不需要其他任何借口,你懂了吗?你是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你是大晋的储君,你是大晋未来的希望,你是大晋百姓心里的明灯!你知道吗?你摆脱不了这种使命,从你助你父亲谋朝篡位并且成功的那一天开始,种种类似的压力就会一股脑地压到你的身上去,你甩也甩不掉,除非你死在党争的路上或是死在最后,都一样。”

顾倾墨话说的很决绝,但是又很有道理,至少在晋承修看来,好像的确如此,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倾墨冷冷地道:“苏子衿,我救不了,我也不会冒着自损一百的风险去救他,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要管的,就是你这段时间不许再来找我,最好是谁也不要见。”

“为什么?”晋承修脱口而出。

顾倾墨瞪了他一眼:“因为晋承偃就等着最后害死你呢,他要告诉苏子衿的,要么只是个警告,要么——直接就是一条命送在这里了。”

晋承修还是不能理解,但是看顾倾墨并没有什么打算向他仔细解释的心思,也并没有想要留他再多说几句话的意思,他便只好照做,回东宫去了。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顾倾墨和芮之夕两个人。

顾倾墨皱着眉,捏着茶盏出神。

芮之夕则是专注地看着顾倾墨,盯着这个看上去什么都知道,实际上一无所知的神童。

“别再看了,再看,苏子衿我也救不出来。”顾倾墨冷冷地道。

芮之夕长出了口气,问道:“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局面?”

顾倾墨皱了皱眉,这是芮之夕第一次干涉过问这些,她不想说来让她烦心,却又不能不说:“晋承偃用夏侯巍的死,能让夏侯家和江家的人都牢牢站在他身后,帮他对付晋承攸和晋承修,只是不知道接下去晋承偃会走哪一步棋。”

“你能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反转局面吗?”芮之夕问道。

顾倾墨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动作,一切都已经布好局了,他只要等着棋盘自己推进就好了。”

芮之夕沉着嗓子,道:“阿墨,我没有求过你什么——”

“你不是总求我好好服药好好养病吗?”顾倾墨突然接话。

芮之夕的眉跳了一下,狠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己面部抽搐。

“你别贫,我正经和你说呢,”芮之夕勉强才压住了心底那个秘密,“算我求你,一定要将宁王殿下完好无损地救出来,一定!”

“你喜欢他?”顾倾墨眯起了那双能够魅惑人心的凤目,凝视着芮之夕的目光之中,有种能令人胆战心惊的戒备,和耐人寻味的敌意,教人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压力,不能直视。

芮之夕气得大喘了口气,都差点儿笑了出来。

我喜欢苏子衿!?我喜欢苏子衿!?亏你说得出来啊顾倾墨!我他妈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最讨厌的大概就是苏子衿了!

但她不可能这样说出来,她恨恨地道:“顾小七,你只需知道,若是宁王殿下死了,你的大仇,便永远也不得报!”

顾倾墨听了她的话,眼中的狐疑颜色愈发深重。

“你听到了没有?”芮之夕不解恨似的,又冲顾倾墨呵斥了一声。

顾倾墨的目光一瞬阴冷:“他要帮晋承攸,那便是我的政敌,就算今日他不被晋承偃害死,明日也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顾小七你知道他——”芮之夕气得冲出这句话之后便断了声音,长吸了一口气。

“他怎么?”顾倾墨追问道。

可芮之夕只是狼狈地转过了头,起身往窗边走去,一言不发。

顾倾墨感觉得到,芮之夕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绝不一般,本能地追问道:“他怎么?你若不说,就算是苏子衿今日不死,我也要补一刀催他死。”

芮之夕背对着顾倾墨,因而顾倾墨看不到她脸上的挣扎神色,可顾倾墨还是能感觉得到,芮之夕就是在隐瞒什么,而且还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你早就认识苏子衿了吧?”顾倾墨冷冷地道,“你若是爽快承认你倾心于他,我也不会费那么多话,早想法子去救他了……或者——其实你是他的人?换句话说——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你顾倾墨啊!

芮之夕转过身,冲着顾倾墨挣扎着喊出声,最后却还是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生生咽了下去。

她望着一脸冷静漠然坐在那里的顾倾墨,眼神里无数复杂颜色混合杂糅,心里五味杂陈,还真一时觉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顾倾墨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芮之夕将这句话说完,反倒是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正要张嘴,芮之夕便道:“顾小七,你只要知道——他对你很重要,若没了他,你大仇无法得报,若没了他,我对你便也没什么用处了,你只要知道这些,知道这些,够了吧?够多了吧?什么都等你救他出来了,你自己问他罢,行吗?”

芮之夕的语气惨淡,就像是个新婚便守寡的新丧妇。

“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人头落地的,他毕竟——你知道的,他毕竟喜欢你啊。”芮之夕说道。

顾倾墨的瞳孔缩了缩。

喜欢——吗?

她忽然想到了苏介手臂上无数细密的伤痕,想到每每苏介出现在她身旁前,自己全身的异样,想到在山洞那两天自己没有吃药也没有任何异常,还有苏介包着布的手腕,想到了自己能闻到苏介身上的味道,想到——

喜欢?能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