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达方一进入恒山地界，飞空艇内的传音水晶便嗡鸣起来，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墨达回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巨子先生。”墨达一边驾驶飞空艇驶向玄机门的空港，一边回应道，“我正有些数据要给巨子先生汇报，哦对了，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说。”

“等你降落了，来我这边慢慢说吧。”巨子温和一笑，语气无甚变化，“七号泊位还空着，你去那边停靠就好，我已经通知那边的人准备检修了。”

“巨子先生，这次你可不能提前说‘我知道’了！”墨达撅起了嘴，“上次我好不容易有点奇闻异事，全让你提前知道了，好无聊的。”

“你这次要说的事，我或许也都知道。”巨子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温和，“每一艘飞空艇都是我的眼睛，这神州虽大，却没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啊……您又来了……”墨达无奈地扶额，心想这次要说的事情怕是又要让巨子提前知晓了，顿时沮丧起来。

“你的心理波动有点大，注意平复心态，小心驾驶。”巨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您的弟子里面，我可是驾驶技术可是最好的。”墨达挥挥手，操纵飞空艇拐了个弯，飞向了七号泊位——那是她最熟悉的泊位。

“你的确是得分最高的学员。不过我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入侵者除外。”

“就不能让我自我满足一下嘛！”

七号泊位是飞隼号建成以来一直使用的位置。墨达曾在这里飞过一年时间，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飞空艇停靠的位置。

飞空艇绕了几个弯，钻入山谷内。夜晚的山风略有些大，不过这对飞隼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墨达驾驶着飞空艇绕过几处嶙峋怪岩，眼前豁然开朗——整座山谷内灯火通明，无数金属与木头搭建的架子凌空而立，宛如一条条巨藤，将山谷整个围起。人站在其中，直如站在榕树之上的渺小蝼蚁，连感慨这种庞大工程的语言都无法张口说出。这宏伟无比的建筑群便是玄机门的中心地带，也是全神州最大的飞空艇工厂。

飞隼号很快便找到了写着大大的“七”字的泊位，看到飞空艇的到来，地面上的工作人员立刻操作起来，飞隼号悬停之后，数只金属支架便将其架起，一道舷梯紧接着延伸过去，正对着刚刚打开的舱门。墨达走上舷梯，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充满金属与机械味道的空气，再长长地吐出，轻声说道：“玄机门……我又回来了。”

自从约三百年前玄机门的创始者发现恒山中的这片巨大遗迹之后，他们便停下了四处搜寻遗迹的脚步，在此扎下根来，一点一点地将这座遗迹建成如今的面貌。而也正是在此扎根之后，天空中出现了飞空艇，地面上有了自行马车，能水晶从装饰品变成了能源，而玄机门也从一个谁也看不起的冒险者团体进化成了神州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

这一切的变化，都起源于巨子的发现。

墨达坐上自行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飞隼号——那些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分出了七人，开始对飞隼号进行全面的检修。稍后他们便会将各种数据整理出来，上交给巨子，而巨子亦会以这些数据为基础，对飞隼号提出进一步改进的建议。

不过这些外门弟子的权限仅止于上传数据而已，想要真正见到巨子，只有墨达这些“墨”姓的内门弟子才有这个资格。

自行马车的驾驶比起飞空艇要简单的多，基本上只要稍加训练，不出两个月就可以轻松上手。这些无需牲畜，而是使用能水晶的交通工具已经将玄机门内的动物驮兽完全淘汰，整个玄机门内宛如传说中的那个神话时代，机械当道，随时都在创造新的可能。

墨达甚至想过，以巨子目前展露出的科技能力，如果想要占领整个神州，也许只需要数日即可做到。

恒山内部已经被完全掏空，其中绝大多数是当年遗迹的残留。近几十年随着一些神话时代冶金技术的成功复原，玄机门得复制出开山裂石的大型机械，这才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稍微扩大了一些，而恒山地下的部分却依巨子的命令一动未动。墨达驱车一路向下，行了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终于来到了恒山地下的洞穴里。

这里，就是只有玄机门内门弟子方可进入的地方。

墨达走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头上的八角帽扶了扶正，这才走到硕大的钢门前，将手放在了上面。随着一阵微微的酥麻感流过，钢门内传出一阵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圆形的大门向内滑动了近一丈距离，才向一侧滚开，露出背后的通道。

而这道厚实的大门背后，便是巨子。

随着大门在身后关闭，这个硕大的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墨达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可这片黑暗还是那样令人心慌。

“你来了啊。”

熟悉的男声响起，墨达终于稍稍放下心来，说道：“你好，巨子先生。”

“这次你带什么回来了？”房间深处蓝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球飞了出来，飘到墨达的面前，随即变化为一个人形——那颇为英俊的五官和挺拔的身材，正是墨达印象中的巨子形象。

只不过这些都是投影而已。墨达吞了一口口水，巨子的真身她早已见过，那根本不是用现有的语言可以形容的存在。相比于现在的时代，巨子无法被理解，更不可能被仿制。

“是这样的，龙神帝陛下托我向您转交一封书信，希望您能尽快回复。”墨达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张信笺，展示给了巨子。

“原来如此……”信不长，巨子读完信甚至只用了不到一秒，“当年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挺令人怀念啊。”

“巨子大人，龙神帝请求我们出兵参与与云秦的战争，您觉得我们应该参加吗？”墨达收起信笺，试探着问道。

出乎墨达的意料，巨子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迅速做出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问题一般：“你觉得……人情是个什么东西？”

“……啊？”墨达没料到巨子会这样问，一时间愣住了。

“在二百五十九年前，当时玄机门的创始人之一被东方玉所救。”巨子并没有在意墨达的迟疑，继续说道，“回来后他便说，自己欠了一个大人情，今后若有机会，必须偿还。在那之后我思考至今，却无法理解人情是什么。人情究竟是一种确定的契约，还是只是一个虚妄的承诺？墨达，你的理解是什么？”

“呃……这个……”墨达沉默半晌，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长期与巨子相处令她也养成了如巨子一般，给任何事物一个严谨定义的性格，可面对巨子的这个问题，她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定义这个。

巨子等了片刻，笑着摇摇头，说道：“罢了，你还小，大概无法理解这些东西。我换个问法吧，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帮助龙神帝？”

“若是按照您的教诲，自是不该。”墨达说道，“您一直教导我们‘兼爱非攻’，若冲突难以避免，则需展示武力，威吓对方，令其不战而退。”

“嗯，你倒是记得很牢。”巨子点点头，“那你是认为我们不该帮忙了？”

这回轮到墨达摇头了：“不，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们这次应该去帮忙。”

“此话怎讲？”

“首先便是您所说的‘非攻’。”墨达说道，“您说过，‘非攻’之首要在于止战，若我们仅仅固守自己的地盘，任由外界大乱，则天下太平遥遥无期。因而，我们应该积极前往战场，以自身实力威吓双方，尽量制止战争的发生。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人情’的问题。”墨达说道这里，又低头想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虽然我无法准确地定义什么是人情，但我觉得人情这个东西，既然欠下了，就一定要还。过去我们的祖师有难，龙神帝救了他；现在龙神帝有难，向我们求援，我们也应当施以援手。”

巨子听着连连点头，虽说这一投影出来的人形看不出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但想必心里也是对墨达的说法颇为赞许。

“至于第三点，则是我个人的决定。我觉得飞隼号的飞行测试已经完成了，各项数据您应该已经收到。接下来，应该对其进行武器测试了。测试武器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战场。”说道这个，墨达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所以我希望能驾驶飞隼号前去协助龙神帝，一方面是为了完成测试，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要亲自驾驶着这艘飞空艇，走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