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没有太晚……”墨达拧紧螺栓，敲了敲刚刚装好的金属板，终于是松了口气。

夜晚的风又大又凉，她方才急匆匆地忙着，出了一身汗，此刻被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一旁的墨行见了，默默解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我不用这东西……阿嚏！”墨达正要推开，却突然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大衣罩在了里面。烘热的布料隔开了夜风，温暖的包裹感顿时令她的身体安定下来。

“还是少吹山风的好，我可指望着你送我去巫山呢。”墨行替她裹住衣襟，说道。

“……切。”墨达哼唧了一声，打开舱门钻了进去，“吹几下又不会感冒……走吧，折腾到天亮了都。”

“明白！”墨行跟着她钻进飞空艇里，坐在长椅上。舱门关闭，隔绝了夜晚的凉风之后，小小的舱室里很快暖和起来。墨达解下大衣还给墨行，自己坐在了驾驶室里，说道：“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说罢便发动了动力核心，蜂鸣般的轻响中，墨行似乎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谢谢。”

动力核心发出轻轻的鸣颤，灵翼展开，以太渐渐汇集，如同水托起船一般，托着飞空艇离开了泊位，逐渐上升。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夜空中的繁星一颗颗消失，墨达望了一眼地平仪，那颗浮在水中的磁球忠实地指示着方向，一如既往。

只不过墨达的心情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她坐在这里时，只是去重复和验证前人的工作，那么现在，自己便是握住了命运和未来。

墨达深呼吸一次，踩下了右脚的踏板。飞隼号的喷气口发出咝咝低鸣，逐渐加速，很快便掠过山头，向西南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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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去哪了？”东方玉的声音中压抑着火气，只消一听便知道她肯定是担心了一晚上。

暗胧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出去散了会步。”

“你……”东方玉腾地一下立起身子，飞快地游到暗胧面前，举起手就要打，可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你少给我说谎，我刚刚接到探子的报告，云秦的营地那边发生了一起大爆炸，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好吗？这不正好拖延一下？”暗胧摊摊手，“寻落柔还没恢复过来，没有巫术加持的话，溪雨谷内就没有大雾。我们很难在正面和云秦作战，能拖一会是一会吧。”

“我知道你是想排除对龙弩炮的威胁，可是云秦没那么傻。”东方玉从桌子上拿起一颗传声水晶，递给暗胧，“刚刚接到的第二个汇报，是我安插在十堰的探子发来的。就在你回来之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云秦从十堰起飞了一架大型飞空艇，由三艘小飞空艇护航，正在向巫山飞过来。先锋部队一直以来都受到我们的各种游击骚扰，现在云秦打算用飞空艇直袭溪雨谷，在山谷中直接投放军队！我们现在没有飞空艇，根本拦截不住他们！”

“大概多久到？”暗胧急忙跑到地图前，比划着十堰城和溪雨谷之间的距离，问道。

“大型飞空艇速度不快，十堰城到这里约莫一百里，大概两个时辰才能到。”

“那就是天亮之后了……”暗胧沉吟片刻，“那我们还有时间，只是我估计没办法布置伏击阵型了。”

东方玉指了指地图，说道：“我已经命令所有在外面的人连夜撤回遗迹内部，固守遗迹。至于溪雨谷……”

“不能放弃。”暗胧打断道，“相反，我们正可以利用溪雨谷的地势来反击。你看……”

暗胧说着拿起炭笔，把溪雨谷周围的山峰标记了出来，“溪雨谷的地势很特殊，周围都是高山绝壁，山谷内多雨少风，大雾难散。我们当初的布置，就是在溪雨谷设下迷雾阵法，待敌人进入山谷后，便利用大雾突然遮蔽视野，再截断后路，围歼前锋，只不过现在……”

暗胧手上的笔一折，墨线将溪雨谷整个围了起来：“我们既然要阻止他们从空中攻击，那就直接用大雾封锁整座山谷，让他们的飞空艇不能接近。谷外树木茂密，也没办法空降，他们能选择的应该只有这个山头。”暗胧在溪雨谷西侧不远处的一座高峰上画了个圈，“这座山峰离我们只有三里远，如果他们在这里设下炮兵，对我们就会有巨大威胁。”

“所以？我们还要出去打？”东方玉有些疑惑，暗胧擅长的东西她都不甚擅长，暗胧比划了这一通，她却没有听明白暗胧究竟要做什么。

“不必设兵。在这里布置下阵法，只要飞空艇在这里降落，或者有人踩上这片土地，便炸他个片甲不留。”暗胧在那座山峰上一勾，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仿佛已经看到了云秦士兵血肉横飞的场面。

“我去设置迷雾阵法吧……”一个纤弱的声音突然传来。暗胧和东方玉齐齐回头，却见寻落柔站在门口，额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一手扶着门框才能站稳，但语气却难得地坚定：“上次我没能设下法阵，这次我一定要完成任务！”

“别胡闹。”东方玉立刻拒绝了她，“你受伤才两天，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可以让你出去布置阵法！我再想办法便是，你下去好好休息！”

“不，我可以完成的。”寻落柔拖着身子走进房间，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我已经因为自己的无力死了一次，现在我想守护我能抓住的一切！”

“你这身体情况，能去得了哪？”东方玉还是坚持拒绝，“快去休息，别不听话！”

“让她去吧。”暗胧按住东方玉，对她摇了摇头，“寻落柔是我带回来的，我可是深知她的性子，你越是阻止她，她越是要去做。让她去吧，我那边一完事，就会去保护她的。”

东方玉看看暗胧，又看了看寻落柔，气势猛地跌了下去。她游回桌子后面，一手支额，另一只手挥了挥：“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啊……唉……”

“放心，我们会回来的。”暗胧似是微笑，只是面具下看不清容颜何若。她带着寻落柔走出了房间，很快便消失在转角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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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亮了。

夏末初秋，北方虽已是秋凉阵阵，可在巫山，那最后一丝暑气还在山林之中游荡。晨露很快便在阳光下散去，厚重的云彩渐渐升高，露出下方翠绿的山林来。

这里的人都不是第一次乘坐飞空艇了，不过在即将迎来的战斗面前，他们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一些老兵大声笑话着那些瑟瑟发抖的新兵蛋子，又很快被百夫长喝骂着缩起了脖子。大型飞空艇一次可以搭载数百人，偌大的舱室里仿佛开了酒会，吵吵嚷嚷着每个停歇。

云秦的西山军长年驻守在大后方，远离与妖族正面交锋的北疆一带，已经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大型的战争。老将领们要么解甲归田，要么入京供职，几乎没有留在西山军里的。飞空艇里的这些人都是没经历过什么战争的，甚至不乏一些大家族子弟，只求在军队里混个两三年，以图将来做官升职方便的。云秦是个重军功的国家，若是能在军队立功，哪怕仅仅是当过兵，打过仗，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位居大后方的西山军难以取得立功的机会，这次难得抓到一场“平反”的战斗，西山军全军上下几乎都打了鸡血，不但疯狂地追求进军速度，甚至还要抢先锋的名额。

前些阵子，西山军的右将军在十堰遇刺，西山军内有不少人对这个位置馋涎已久，各个摩拳擦掌，准备立一记大功来赢得这个位置。指挥战斗胜利、侦查重要情报，或者干脆身先士卒，抢先砍下反叛军首领的首级，都是能狠记一笔的功劳。这艘飞空艇里装着的几乎都是这样想的人，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鲍勇凑到瞭望镜前，仔细观察着下方和前面的情况。这种大型的飞空艇装甲厚实，驾驶员所处的位置亦被层层保护，几乎不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象。这些侦查工作便交给五名瞭望手进行。身为瞭望手们的领导，鲍勇所坐的位置正是最为关键的前侧瞭望台——他的座位正处于驾驶室下方，两块瞭望镜一个对着前面，一个看着下侧，随时通过铜管向驾驶室通报敌情，或者与其他位置的瞭望手交换情报。

与舱室里那些人不同，鲍勇可是一名老兵了。在军队里当了近三十年兵，若不是因为飞空艇瞭望手这个位置既重要又难培养，他或许早就当了将军。不过他也喜欢这个飞空艇瞭望手的位置，整艘飞空艇的命运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空战时的指挥应对亦会令他的心热血沸腾。

不过眼下他却遇到了麻烦。

“这不对啊……”鲍勇盯着前面的大片雾气，愈发疑惑起来。巫山虽以云雨著名，可也未听说过寅时末了还有这般大雾的景象。而且这大雾凝实不散，沉重得似乎连山风也吹不开。鲍勇心中起疑，直觉得那些隐没于雾气中的山峦宛如噬人猛兽，透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他凑到一旁的数根铜管旁，对着那根直通驾驶室的铜管大声喊道：“停一下！前面情况不对！”

大型飞空艇速度不快，但想停下来绝不容易。后方的五扇螺旋桨停止后，前方三扇螺旋桨拼命转动，飞空艇在空中滑了近一里地的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护航的三艘飞空艇随即散开，围绕着大型飞空艇摆出了警戒阵型。

“发生什么了？！”铜管里传出驾驶员的询问，鲍勇报告完前方的情况，让驾驶员待命后，又凑到了另一根铜管上，吼道：“长孙！你那边能找到没雾的山头吗！”

密林之中无法降落，士兵们身披护甲，也不可能在三丈以上的高度直接跳到地面。飞空艇手册上明确告诉他们，如果遇到无法前行，又无法降落的情况，只可选一处高地，令飞空艇悬空静止，降下兵员。前方的迷雾对于低空飞行来说极度危险，决计不可闯入。鲍勇等待着右侧观察员长孙的回答，心中默默思考着应对办法。

身为飞空艇瞭望手，他就是飞空艇的眼睛，也是指挥飞空艇航向的唯一一人。眼下若是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点，他便只能下令返航。但相应的，这几百个人也必将空手而归。几乎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这些人会暴怒成什么样，鲍勇完全可以想象，因此他绝不想去承担这个后果。

“报告队长！右侧约三里，有一个山头，树很少，可以停靠！”长孙的回报来得很快。鲍勇长出一口气，转到驾驶室的铜管前，复述了可以停靠的话，然后下达了前往停靠的指令。巨大的飞空艇缓缓调头，背后的螺旋桨再次旋转起来，推动着这个庞然大物一点点地靠向那座山头。

“他们转向了。”寻落柔捧着殷红如血的延龄花，眼眸灿若繁星。在巫术的加持下，常人难以看到三丈之外的浓雾对她而言宛如无物。眼看着飞空艇逐渐靠近那座早已埋伏好的山头，寻落柔转过头去，对东方玉说道：“姐姐，通知暗胧吧。”

“好。”东方玉点点头，对着传声水晶下达了命令。在这个命令之后，这场保卫溪雨谷的战役，终于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