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此话一出，书房里顿时一片静寂。

“呃……雪小姐说笑了……”苏玲珑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我们对乐理和舞蹈几乎是一无所知……这距离中秋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了，却又怎么学得好奏乐跳舞？”

“剑舞咱倒是会一点……”一旁一直没说过话的白泷突然发声道，“不知道剑舞行不行？”

雪狐闻言摇了摇头：“太守府内制度森严，且不说甲兵不入大堂，就是一把木剑也不能出现在宴会场上，剑舞一类节目更是被严厉禁止。你那项庄舞剑的想法，恐怕不能成立。”

“这样啊……”白泷闻后，不觉沉思起来。鸟儿和苏玲珑对视一眼，俱是露出无奈的表情。

“至于乐器和舞步的老师，妾身会为你们找好。”雪狐温和地说道，“青鸟飞鱼阁里名家荟萃，舞、技、歌、乐无一不通，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找到师傅教。虽说一个月的时间紧张了些，并不足以令你们精通，但是仅一场演出所需的话，妾身认为绝无问题。”

“不，有一个问题的。”鸟儿指了指苏玲珑，问道，“我记得太守府要求舞伎优伶具是女子，可苏玲珑是男孩，这样能行吗？”

雪狐转头看向苏玲珑，细细端详了一下，忽然掩口惊呼：“原来是个男孩子吗？妾身真是没看出来呢！”

苏玲珑嘴角一抽，差点没晕过去。身为猫类妖族，他身材纤细，脸盘也小小的，五官除开眼睛很大之外，都显得精致小巧，乍看之下确实与女孩子无异；加之他常年潜伏暗处，又很少说话，不但肌肤瓷白，连声音亦显得轻软，雪狐未认真分辨之下，竟是没认出来。

他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解释，面前香风忽起，雪狐竟已移至面前，捉住了他的手。苏玲珑心中一惊，本能地要抽身退开，却忽然听到雪狐的声音。

“别动，让妾身好好看看。”

温和的语调令他一下子平静下来，应力而起的肌肉一块块放松下去，让他的身子刚刚离开椅面便又坐回，任由雪狐看着他。一股温热的气息钻进鼻腔，被苏玲珑发达的知觉发达的知觉捕获，脑海中条件反射般地勾画出了雪狐诱人的身段。

她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苏玲珑紧贴着椅背，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优异的感知能力能令他对危险做出最快速度的反应，可现在面对着毫无防备的雪狐，这种感知能力顿时变成了麻烦。她的呼吸，心跳，以及怀襟里那若有若无的一丝乳香气息，俱都暴露在他的感知之下，即便中振袖将她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在苏玲珑看来却宛如赤果。

他从未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挨得如此之近——白泷是侠客一般的干脆利落，苏玲珑对她的印象更多在于武学造诣之上；而与他共同生活的鸟儿，更像是大姐姐一般温柔体贴。即使二人同床而眠，却也从未带给他如今日雪狐这般的感受。这种全然新颖的心跳感令他手足无措，一只手被握住之后，身体顿觉各处不对，像是浑身都在发痒，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挠起一般，坐卧不安的模样显得颇为滑稽。

苏玲珑正兀自脸红心跳，猫耳朵尖却忽然一痛，连忙噗哒噗哒地抖了抖，甩开了掐他的指尖。回头一看，却见鸟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襟危坐，白泷在更远处以杯掩口，但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苏玲珑这才忽然省起自己的处境，脑海中的旖旎景象顿时消失不见。他尽力压下自己的呼吸，平静地让雪狐查看自己的手。

这边厢雪狐却没停下，俯身捏起苏玲珑的手指，将五指一一看过，又挽起他的袖子，手指自手腕到手肘轻轻一刮，带起一片酥痒。苏玲珑不由得激灵灵一抖，险些破功。正待发问，却见雪狐将他的袖子挽回去，站起身来。

“你可是一块好材料啊。”雪狐回到椅子上做好，端起茶杯来小啜一口，笑道，“我看你手指纤细，胳膊笔直，关节细腻圆润，肤质也很好。我初看之下都没认出你的性别，若是再稍微打扮一下，扮作女子绝对没问题。”

“咳……您还是饶了我吧……”苏玲珑差点被自己呛到，连忙摆手拒绝，“我若是扮作护卫倒还可以，弹琴跳舞的，还要扮作女子……这我可真是学不来……”

“我们的舞伎伶人都是幽州城卫军亲自护送，哪有护卫给你冒充？”雪狐放下茶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本意就不是与苏玲珑商量计划的可行性，而是告知他自己的决定。雪狐整了整衣袖，目光扫过苏玲珑一行三人，缓缓说道：“你们这两日在无影团暂做修整，我明日会在幽州造势，说我们在北疆寻得三位佳丽，后天你们随我入城，在青鸟飞鱼阁学习乐器舞蹈，为计划做准备。待会你们先随我来飞空艇上，我会命人为你们量身定制几件衣服，切莫怠慢了。”

说罢便站起身，众人立即随着站起，跟着她走到了无影团的大院里。完成了量身、画像等一系列事情之后，狮便命他们暂且回去休息，等候下一步命令。

狮回到书房，刚刚拿起桌上的情报卷宗打算继续整理，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他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见是雪狐走了进来，于是匆忙起身相迎：“雪小姐，不回幽州了吗？快请坐！”

但雪狐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幂篱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幂篱之下的身躯不知怎的竟显得有些单薄。

“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待到狮第二次邀请雪狐进屋落座时，雪狐才幽幽开口。狮怔了怔，脑海中想到的确实那一堆还未整理好的情报资料，便说道：“雪小姐，新的情报资料我还在整理，明天就能把报告做出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雪狐抬头看着他，幂篱下眼眸微润，“我们许久没见面了吧？”

“大概……四五年了。”狮答道。他为经营无影团殚精竭虑，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无影团之上。十几年来，他为雪狐排除威胁，收集各地的情报，建立起几乎遍及神州各地的庞大情报网，但相应的，也几乎从未离开过无影团的据点，在这里夜以继日地整理各处的情报，分析信息，然后做出合理的对策。除此之外，还要应对他人对无影团提起的委托，分配任务，协助计划。在这样工作量极端巨大的情况下，也确实没有什么闲暇，能够像今天这样会客商议。

雪狐轻轻叹了口气，提着香包的手指攥紧了提手：“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狮沉默了一会，终是想不起有什么要事能说，只得说道：“真的没有了。”

“是嘛……”雪狐叹了口气，幂篱的帽檐微微垂下。她捏了捏香包的提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转过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雪小姐慢走。”狮微微躬身，待雪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又站直，正要回到桌后继续工作，却又听到雪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变成大傻子。”

这话里带着三分落寞，三分遗憾，三分嗔怒，还有一分恨铁不成的恨意。狮听得一愣，却也正是在他愣住的那一小会，飞空艇破空而去，很快消失在南方的天空。

傻子……吗……狮方才涌出的冲动随着飞空艇一起破空而去，他无奈地一笑，坐回了书桌后，继续翻阅起情报卷宗来。

他不是不知道雪狐意指为何。雪狐自东瀛来到神州已有三十年，自东洲江宁逃到北疆幽州也有二十载，当初的那些人俱已星落，只有他还在左近。按理来说，两人久别相见，本应有很多话说，但他面对雪狐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普天之下，只有他知道雪狐的秘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使他知道，自己与雪狐有着云泥之别。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试着帮助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