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不知“那两个人”所指为何，苏玲珑却登时紧张起来，连耳朵都直直竖起，顷刻间便进入了备战状态。

雪狐看在眼里，略一思索，问道：“你们之前见过那两人？”

“任务里遇到过。”苏玲珑回想起那女子的奇诡武功，不由得担忧起来，“还交过手，我当时遮着脸，可鸟儿的容貌……难保她不会认出来。”

“而且是个很棘手的敌人。”鸟儿摸了摸右肩，“穿着这身别说打架了，跑都跑不快。万一真被认出来，那可就糟啦。”

雪狐眉头一皱，顿时感觉形势严峻，起身道：“那妾身尽量挡住他们。来者不善，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说罢开门走了出去，反手将门掩上，待到云秦城卫军走到二十步之内，才开声唤道：“程大人，这么远跑来妾身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支城卫军一行十二人，走在队首的城卫队长程万与雪狐算是熟稔了，冲雪狐点了点头，下令让士兵们列队保护，自己则带着身后一人凑到车队左近，对雪狐低声说道：“太守有令，幽州今日起全城戒严，出入城门者皆须严查。不过青鸟飞鱼阁素来与太守府交好，太守私下说，可对你们不予查验，直接放行。请雪小姐率队随我来，我带你们从侧门进城。”

雪狐会意，点点头道：“有劳程大人了。”

“等一下。”跟在城卫军队长身后的那个人忽然开声，雪狐这才发现那是一名女子，兜帽罩着头，全身上下都裹在一袭深紫近黑的长衣里，装扮显得十分阴郁压抑，但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好听——若不是那语气始终不甚友好的话。

“大人！”程万急忙调转马头，说道，“这是太守大人的意思。雪小姐与太守府一向交好，依在下看……我们就不必查验了吧？”

雪狐耳朵尖，虽然两人与自己相距了半丈多远，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两人的对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开始对那神秘的女子留上心来。城卫军里队长一职并不算高，可是放在城门处执勤的所有人中已经是最高的军职。那女子遮去头脸，城卫军中绝无此种打扮，程万亦是以“大人”相称，显然来自于一个高于城卫军的机关。

不过更令雪狐在意的是这女子的装束。一身深紫色、几乎毫无装饰的长衣，贴合身体的款式显然是为了方便战斗；兜帽遮去所有的容貌特征，也绝非是云秦军队允许的装扮，倒有几分像是雇佣兵——不过如果是雇佣兵的话，程万也不可能称她为“大人”。

幽州城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雪狐微微皱眉，无影团的情报网遍及在幽州城内极为密集，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与幽州太守府搭上了头，她决计不会不知道。

正思索间，那女子已经驱马上前，向雪狐发问：“这车挺好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跟在后面的程万面色丕变，正要开声阻止，那女子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手一抬便阻止了他，继续说道：“还请雪小姐如实告知。我们正在追查一位刺客的下落，事关重大，不敢放过任何威胁。”

“这……”雪狐心中一惊，不过长久岁月锻炼出的心性令她表情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微笑着：“看来这位大人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是了，妾身可否冒昧一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如有需要，妾身常年在外经商，也认识不少人了，到时候把描红图样传播出去，也可以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雪小姐若真有心帮忙，烦请展示车内之物，莫要误了进城的时间。”

拖时间的想法被看破，雪狐依旧不慌不忙，柔声道：“这些马车是青鸟飞鱼阁用于接引佳丽入城的宝车，里面的自然是我自北疆携来的三位佳丽。昨儿个跟城卫军和太守府报过，程大人应当知道。”

程万万万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他的头上，偷偷瞄了女子一眼，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呃，确实有过报备。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我们进城再详谈可好？周围的民众都有些不满了。”

雪狐四下看了一眼，程万带来的这队城卫军将车队围起，与青鸟飞鱼阁的护卫们一起截断了等待入城的队伍。前面的民众已经向前走了几十丈远，后面的人则被这一大队人马阻挡着，眼看很多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不满的情绪正在逐渐蔓延。

雪狐抿嘴道：“程大人说的是。我们还拦着路呢，多不方便。况且我们青鸟飞鱼阁也有着规矩，这儿人这么多，这几位佳丽尚未在阁内露面，岂能叫这些普通人瞧了去？”

“放纵刺客莫非也是你们的规矩？”谁料那女子竟是丝毫不让，突然提高了声音，针锋相对道：“无法下车无妨，我登车检查也是一样，一盏茶时间便可。雪小姐如此执意拒绝，难道说车里有什么古怪？”

这两句话声音不小，甚至裹上了练气，传递极远。雪狐被震得身子一晃，竟是一时失神，答不上话。程万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大人！雪小姐身无武功，您这样会伤到她的！”而女子并没有搭理他，双眼直直地盯着颤抖不已的雪狐，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深处一样。

打破僵持的骚动来自于队伍后排。一些民众或许是等得急了，竟大声叫骂起来。程万皱眉挥手，城卫队立刻结成一线，将民众与车队隔离开来。青鸟飞鱼阁的十几名护卫也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应对冲突。

“喂！我说你们什么劳什子飞鱼阁的，还能不能走啦？不能走就赶紧把道让开！老子早饭没吃呢，在这排着一个时辰了，能不能让人进城啊！”

“就是，搞什么呢！前面都走出去好远了，跟着走都不会？马腿瘸啦？！”

眼看叫骂声越来越大，程万一边勒令手下保护车队，一边驱马上前，低声对女子说道：“大人，北疆不比云秦内地，刁民甚多。这些人很多都是探索东北方那块遗迹的无业游民，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若是生变，我们这二十来人恐怕应付不来。不如我们先进城去，我命人看住他们，再由大人细查？”

女子看了看骚动不已，甚至拔出武器威胁城卫军的雇佣兵们，提气道：“雪小姐，请你配合我一下。”

这句话同样是裹着练气吐出，声音不复之前的震耳，雪狐猛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忽然活了过来，跌在一旁。女子自马背上轻轻一跃，便来到车门前，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

“你是谁？怎么突然闯进来啦？！”她刚刚钻进去，一个纤细的声音便惊惶地喊了起来。女子眉头一皱，扫过空间宽阔的车内，并未在华丽无比的装饰上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停在了两人身上。

两个女孩子？女子眉头一皱，情报显示的刺客数量应该是三人，两男一女，可这两人，一人卧在床上毫无动静，面色白惨；一人瘦弱纤细，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惊惶，怎么看都像是初次远离家乡的小丫头，面对陌生人突然闯入时展露出无力招架的惊慌失措。女子对着黑发少女的脸端详了片刻，没看出什么异常，便转头走向红衣少女，问道：“她怎么了？”

“别……别过来！”黑发少女忽然张臂一拦，身子仍是瑟瑟发抖，却坚定不移地挡住了她，“不……不许再往前了！不然……不然我叫护卫来啦！”

叫护卫？女子差点笑出声。且不说那些护卫并肩齐上也不是她一合之敌，就算是野外遇到劫匪歹徒，人都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你们面前了，护卫还能有什么用？这恐怕也只有这些年幼无知的小丫头才能说得出口。女子摇了摇头，叹气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姐姐。”少女的身体抖了一下，身上佩挂的银饰水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来，“姐姐晕车啦！在休息呢。你又是谁？”

“呵，小家伙。”女子趁着她不注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捏，说道，“好，算你们过关。好好照顾你姐姐，等会就进城了。”

说罢便跳下了车，将前后两辆车又检查了一边。前车内尚留有雪狐身上的浅淡香气，榻上卧痕宛然，毫无疑问便是雪狐刚刚所留。至于后面那辆，除开几位随行婢女之外，并无什么显眼的东西。女子不过片刻时间便已全部验完，轻巧地跃回马背说道：“进城吧。程队长，接下来便交给你了，不用再跟着了。”

“是。”程万抱拳行礼，目送着女子驱马调头，向着进城队列的后方走去，这才急忙下马，扶起雪狐，问道：“雪小姐？您还好吧？”

“无……无妨。”女子含着练气的声音对武人来说并不难当，可近在咫尺却又身无武功的雪狐却经受不住，全身气血翻涌，竟是连站都站不稳。雪狐扶着程万的肩膀站起，低声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头？”

程万看了看绝尘而去的女子，压低声音答道：“上面说是从咸阳来的。前一阵陛下在南陵遇到了刺客，据说就由她们来调查。我官职低微，不知道更多事情啦。雪小姐倒是可以向太守府打听一下，目前他们就住在太守府里。”

“来了多少？”雪狐心中思绪翻转，一边疑惑着刺杀任务是否已经暴露，一边抓紧机会询问这些人的情报，务求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好像说……只有两个人，不过她们暂时接管了兵权，如有必要，城外的两万大军可以随时调度，毋须经由将军府，权力大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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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轻轻捻了一下手指，滑如敷粉的触感依旧残留在指尖。那少女的面容再次浮现出来，在脑海中盘旋了片刻，便被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

如果她的头发有到后腰的长度，恐怕跟那小家伙更像了。可惜……若是他还活着，大概也有那么大了吧？他那个美人坯子，指不定长得比那小丫头还好看许多呢。

只不过，这些都只能想想而已了。女子勒马驻足，远远地回望了一眼青鸟飞鱼阁的车队，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将那一抹柔滑触感握在掌心。

青鸟飞鱼阁……我下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