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胧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前的机械闪烁着或红或蓝的光点，将晦暗的洞穴微微照亮。这台机械相当巨大，那一排红蓝光点向两端延伸出去，足有几十丈远。闪烁不停的灯光宛如繁星，虽然细小，可在这毫无其他光源的昏暗洞穴里也足以映出一些惊人的景象。

那是一副巨大的骸骨，嶙峋的肋骨上闪烁着暗沉的金属色，奇长无比的脊椎则闪着石英般的烁白，一路延伸出去，足有十几丈长，似乎属于某种巨大的蛇类。不过颅骨之上却有两个不自然的锯口，仿佛从那里取下过什么东西一样。残余的一点骨根显现出白玉般的色泽，似乎透露了些许骨骼主人的身份。

暗胧静静地看着这具骸骨，很久未动一下，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和回忆里。直到身后的人走到她背后站定，她也没回过神来。

青泫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倒不如说，她出生于此，只是从那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作为第三代古龙，她一出生就肩负起王之剑的重任，从此便不眠不休地执行起各式各样的秘密任务，至今业已三年。

古龙的身体于沉睡中长成，终生不变；记忆则由前一代延续，从不断绝；武学咒术更像是睁开眼睛时便刻印在身体里，只消一动念便可唤出，毫不费力。若按醒来之日为出生之日，青泫至今不过三岁而已。可她的身体以及身负的技艺，都已是双十年华的少女所应拥有，即便放眼神州，也难寻敌手。

“母亲大人？”青泫随着暗胧一起静立了片刻，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兜帽之下不由得传出疑惑的声音，终于将暗胧从深沉的回忆里惊醒。

“……哦，你来了啊。”暗胧回头看向少女，抬手揭下了面具，说道，“在这里就不用带着兜帽了，脱下来吧。”

“是。”青泫低头应了一声，脱去了兜帽，露出隐藏其下的容颜来。

灿金色竖起如蛇的瞳孔，狭长的眼睛，纤薄的白色耳鳍，如墨如瀑的长发上透出两根白玉鹿角，笔直的鼻梁和紧抿着的薄唇透出一股坚毅。她的一切都和暗胧十分相似，唯有颀长的身形不像暗胧那般凹凸有致，而是宛如薄钢一样，隐藏着惊人的力量和韧性，衬与背后一柄比人还高的剑枪，整个人便散发出一种充满危险的别样美感。

“你还记得这儿吗？”暗胧伸出手，摸着那一排闪烁着红蓝灯光的机械。这些神秘的机械几乎遍布在神州的各个遗迹之内，大部分都已锈蚀损毁，完好的也多数无法启动，只有极少数尚且还在运作，可其功能究竟如何却没人能搞得清楚。云秦近年来推行法令，尤其鼓励对神话时代的遗迹和遗产进行研究工作，一旦有所发现，都会受到巨额封赏，甚至还可能封官加爵，一跃成为王公贵族。

是以众多冒险者不顾危险，四处寻找遗迹进行探索，不断发掘，试图找到一些遗留的技术碎片。从云秦建国以来的技术发展来看，恐怕这一法令着实收获不菲。

只可惜这里的东西他们永远不可能破解，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接近这里。暗胧轻轻抚摸着这台仪器，红与蓝的光芒交替照亮，映得她脸色阴晴不定。

“当然记得。”青泫应道，“这里是溪雨谷地下三千尺，初代古龙的故乡和墓地。而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暗胧安静地听完，未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会守护这里吗？”

“拼尽全力，死而后已。”青泫答道，语气间丝毫没有迟疑。

“有时候太过坚定地相信什么并不是好事。”暗胧轻轻摇头，转过身来看向青泫。身为王之盾，暗胧常年留守在东方玉身边，处理近在咫尺的麻烦。青泫作为王之剑，多在外走动，两人虽说有着名义上的“母女”关系，实际上却很少这样面对面地相处。此刻两张无比相似的脸孔四目相对，青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抓住了背后的剑枪。

暗胧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声问道：“你知道古龙是什么吗？”

“不知道。”青泫答道。她的确不知道古龙是什么，即便古龙的记忆可以代代相传，宛如亲历，她也从来未曾意识到过“古龙是什么”这个问题。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不过……”暗胧顿了顿，继续说道，“眼下我们的形势并不太好。云秦占据整个神州，近年来所获的发展不可一日而语。即便有玄机门的帮助，想守住这里的难度也很大。这里的秘密不能让云秦得到，但也不能就此消亡。青泫，现在我把有关古龙的秘密，甚至是有关天下所有妖族的秘密都告诉你，今后是要背负着秘密生活下去，还是要将其公诸天下，便由你自己来决定。”

青泫闻言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暗胧也不催促，只是回头看向那具硕大的骸骨，眼眸中的情绪颇为复杂，一时竟难以形容。

青泫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不论这个秘密是什么，既然被称为秘密，我想我会对其守口如瓶。”

“听完再做决断也不迟。”暗胧叹了口气，伸手比向那具骸骨，说道，“那，我们就从‘古龙是什么’开始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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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玄机门的弟子求见。”

东方玉正在翻阅奏折，门外的侍女敲门问候，东方玉头也不抬一下，隔空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门开，进来的却是三人——墨达走在最前面，寻落柔搀着墨行紧跟其后。墨行的伤腿似乎还不能动弹，拄着一只竹拐摇摇晃晃地走着，直教人担心娇小的狐族少女被他一下压垮。

三人向东方玉行过礼后，东方玉才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起头，看到墨行的样子，皱了皱眉，唤来侍女赐座。众人谢过之后纷纷坐下，东方玉这才问道：“已经快深夜了，你们来找朕有何事？”

墨行正欲站起，东方玉便示意他坐着说：“你腿不方便，坐吧。这里不是什么庙堂，少做虚的。”

“谢陛下。”墨行坐直身体称谢，说道，“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去侦查时，遇到了自称‘蝮蛇’的一伙云秦侦察兵。他们行军速度不快，我在后面跟踪了一个时辰，后来不慎暴露，负伤倒地，却也见到了这些……东西的头领。”

东方玉并未说什么，埋头看着文书，不时用笔勾画一下。墨行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一旁的墨达急忙戳了他一下，小声告诉他赶快说重点。

“是这样的……”墨行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我和他们简单交手了一下，那些……东西，可能不是活着的人。我的步枪打穿他的头之后，这些家伙依旧活蹦乱跳，而且速度奇快，力大无穷。如果正面对上，恐怕正常人都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他们有什么特征？外貌，行为，或者以太痕迹之类？”东方玉放下笔，灼灼的目光盯住墨行，问道，“你和他们交过手，只有你知道这些。把它说清楚，我才能去想怎么应对。”

墨行回想了一下，说道：“这些东西身穿云秦制式轻甲，用白布蒙面……不，整个头都裹着，行动整齐划一，应该是有人在目视可查的范围内指挥，而那个人应该是用道法隐藏了自己……是了，那个人叫唐骞，自称‘游魂军’。陛下，我昏迷了数日，这些游魂军很可能已经逼近溪雨谷，甚至可能已经进入溪雨谷内！”

东方玉静静听完，叹了一口气，在批过的折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本红色面的薄册来，冲几人挥了挥，说道：“你们的情报还算及时。今天王狼率队出谷侦查，在谷外五里距离遭遇了一波奇怪的云秦军队。他们的战斗力算得上顶尖，可是与之遭遇战之后，十个人七死三重伤，活着的也只能说勉强逃了回来而已。”

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东方玉手下的禁军战力如何他们都清楚，即便只是十人小队，也丝毫不能小觑。可这支小队与游魂军遭遇之后竟落得七死三重伤的悲剧下场，那些游魂军究竟要可怕到什么程度？

“据生还者说，那些游魂军动作诡异，不合常理。其眼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对外界似乎毫无反应，大概受人操控。”东方玉继续说道，“跟你所述的特征一对比，大概与你所说的游魂军是同一支。”

“若真有这样不畏死亡也没法杀死的敌人……该怎么办才好？”墨达喃喃自语，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敌人若是成群结队而来，有什么方法可以应对。

“办法还是有的。”东方玉放下奏折立起身子，看向寻落柔，说道：“小柔，在你学会的巫术里，有没有应对死者作乱的方法？”

“死者作乱？”寻落柔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有一个巫术，名为‘镇抚’，可以在一定范围避开污秽邪物，用于对抗赶尸或者驱使邪灵的巫术。这个范围的话……如果肯下血本，足够覆盖半个溪雨谷。”

“很好。”东方玉坐了下去，拿起毛笔迅速写了一张字条，递了出去，“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明天早上之前，把这个巫术设置好。另外，迷雾法阵需要加固修补的话，也一并进行。既然游魂军需要有人在远处指挥，那就让他变成瞎子。另外，墨达墨行，你们两个要尽快恢复日常侦查。云秦并没有对这里死心，你们的情报至关重要，还望继续努力。”

“谢陛下信任。”二人一同行礼，随后便跟着寻落柔退出了房间。东方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那封红皮薄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