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很难对付。

苏玲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女子，两人的气场隔空相撞，空气仿佛微微扭曲，一股难以言表的压迫感在房间内弥漫开来，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吹过，就会顷刻间令周遭一切灰飞烟灭。

这女子有着强于自己的敏锐感知，甚至能看穿星象面纱的伪装；有着难以抵抗的高强武功，须拼尽全力方能一战；甚至还有着惊人的隐匿技巧，她是何时进入房间的，竟连自己也没有察觉。

不管何时与之单独相遇，苏玲珑首先要想的都是如何脱身。但在这里，他一步也不能退。身后就是不通武艺的晓白，夜行者的宝物星象面纱就压在枕头底下，离女子不过一臂之遥。自己即便走脱，可无论晓白的生命和星象面纱中哪一件被女子夺走，代价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但他也不能和这女子轻易动手——重裙裹着他的身子，轻功身法不便施展，一身武艺形同虚设。所幸女子并不了解他的武功罩门，只知道他修习过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加之苏玲珑刻意用外放以太的方法制造声势，倒也逼得女子不敢出手。

“你想做什么？”苏玲珑冷冷问道。鸟儿和白泷就在左近学习舞蹈，若是能拖得一会，她们就会赶回。方才的气劲对冲声响不小，最好的结果便是已经惊动了周围，只消稍等片刻，就能等来援兵。

女子似乎并没有看穿他心中所想……倒不如说是自恃武功高强，丝毫不把青鸟飞鱼阁的护卫放在眼里？只见她好整以暇地坐上窗台，双手撑在腿侧，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笑盈盈地说道：“来看看你，怎么，不许啊？”

……耍流氓一样的答案！苏玲珑狠狠地瞪着女子，偏偏现在他们俩谁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苏玲珑乐得拖延时间，可时间拖得越久，对女子却越不利。他故意等了一会，像看出女子有什么下一步的举措，可让他失望的是，女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反倒像是放松了警惕一样，全身松懈下来，只是一直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新奇的事物一般。

苏玲珑被这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女子既然叫破他的真名，也许亦知晓他男扮女装的事情。一想到这，苏玲珑不由得开始脸红起来——这种事情被一个陌生人掌握，尤其是还被当面叫破的话，感觉可说不上好。

“你到底在看什么？”苏玲珑衷心期望她是胡乱叫了个名字，哪怕这种可能性十不存一。自己的暴露意味着整个计划的完全流产，这么多天的精心准备全部化为乌有，这种后果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看你长得好看呀！”女子笑意盈盈，丝毫不像昨天那个杀气凛然的模样，“青鸟飞鱼阁的宝车佳丽，别个想见可得先花上一金珠，还得看你们乐不乐意呢。我在这能看这么久，可是捡了大便宜了，不看白不看。”

“你！”苏玲珑知她有意调戏自己，吃准了自己不便动手。心头忽地起了一股无名火，他脚步微动，倏地化为一团朦胧阴影，影牙裹挟着漆黑的以太，一霎间便掩杀而至！

你料定我不敢动手，故意放松姿态，我看你怎么防下这一刀！

砂雾笼罩视线，令人感觉眼睛上被撒了一层石灰一般疼痛难忍。瞬间的剧痛会令人僵直一下，任何武功或是道法都会在这一瞬露出破绽，然后便会被影牙毫不留情地刺穿。苏玲珑赖以成名的两招绝式，其一是剥夺五感、一击断空的“斩影”，另一式便是这招阴翳蔽目、杀机暗藏的“砂雾”。

这女子知晓夜行者的龙文咒术，恐怕早就做好了防御，斩影不一定对其有效，施法更隐蔽的砂雾则更为好用。这是苏玲珑长期以来的实战经验所带来的知觉。无论女子有否参透夜行者的武学，与砂雾的起手式相同的招式足有七式之多，变招亦有五式，怎么也不可能全部挡下。

女子果然没敢硬接这一招。

砂雾弥漫起来的瞬间，她立即闭上眼睛，凭借着出众的反应力和敏锐的感官，勉强避开牙尖贯体之噩，就势滚入房间里。长袍的衣摆被锐风波及，刺啦一声裂成两片，一阵飞舞之后，竟露出大片莹润光洁，晃得人眼前一白，一时间还以为打翻了珠斛，洒出遍地白珍珠来。

“哎呀……”女子轻巧落地，头上的兜帽虽然完好，可裹身的暗紫色长袍却被毁了一大半。长袍之下的上身仅一件皮制护胸甲，堪堪罩住胸缘，以细带在肩背处固定，肩背腰腹俱都裸露在外，白得令人窒息；下身除开一件绸织短裤外，则是以几条浅紫色的绸带绑腿，交叉缠绕，缠出一对纤细笔直的腿子来，就连脚掌都是以绸带裹起，其上竟是一丝灰尘也无——女子的轻功已经近乎贴地飞行的地步，无需鞋袜保护双足，干脆便舍去那些无用的装备，以近乎裸足的姿态施展身法，更得寂然无声。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残破的外衣，摊手做出无奈状，叹道：“真是好过分啊，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居然怀有非分之想？”

“谁对你有非分之想！”苏玲珑算是知道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来挑事的。当下足底微动，劲力爆吐，无明剑配合咒术连续刺出，从数个方向直袭女子！

“你这样不好吧？我可是连武器都没带啊？”女子鬼魅般地原地晃了几晃，避开攻击，又很快将残影重聚成型，一爪扣向苏玲珑喉咙。苏玲珑前冲之势顿止，勉强弯出一记铁板桥躲开攻击，却又被女子笑道：“用‘踏影’啊，真是笨！”话音落罢爪形一改，向着他胸口抓来。苏玲珑冒险以影牙相应，逼得女子暂缓动作，这才狼狈地翻滚出去，勉强算是稳稳落地。

“你穿着这一身裙子怎么跟人打。”女子唉声叹气，竟是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裙子连跑步都迈不开脚，你还是乖乖坐着别动，省得伤了自己。”

“要你管。”苏玲珑没好气的回嘴。这身重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限制，女子即便没有武器，眼下自己也远非她的对手。苏玲珑咬着一口气站起身来，影牙依旧反握在右手，左手则蓄起锋锐无匹的无明剑，似乎随时要杀出一记绝招来。

鸟儿姐和白泷怎么还没回来……苏玲珑心中焦急万分，面容上却极力隐藏，不想让女子看出任何破绽。女子也不急，仿佛拖下去反而是对自己有利一样。难道她也在等援兵？苏玲珑心念电转，不由得开始重新算计得失。如果女子也是在等援军，那自己绝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陷入危机的将会是自己！

苏玲珑正在苦苦思索对策，忽然看见女子身后摸出来一个白色影子，急忙大喊道：“晓白莫来！”

可惜已经晚了。女子回身一指点翻晓白，苏玲珑借机猛扑上去，被女子的另一只手格开。两人对换数招，女子猛地一掌将他拍落，苏玲珑奋力一挣，束腿的里裙终于支撑不住，嚓的一声裂开一条大缝。他的速度骤然提升，鬼魅般地穿过女子，顺手将昏迷不醒的晓白拉到背后护住，握着影牙严阵以待。

“你方才要是能用个几次踏影，说不定早就把我打伤了。”女子耸耸肩，语气间很是失望，“我好心教你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用呢？”

“你可是我的敌人，我怎么知道你居心为何？”苏玲珑摆出临敌架势，伏低身形，一条白生生的腿支出裙外，肤质竟是与女子的莹白颇为相似。女子瞥了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周身气场尽数收回，竟是放下了与苏玲珑一战的念头。

“我不是你的敌人。哪怕你想刺杀云秦王也好，跟我没什么关系。”女子倚在厚实的屏风上，说出了这样一句惊人的话，“我只要求你半年内不要在幽州乱来，并且尽量远离青鸟飞鱼阁。待我此间事了，你想做什么，我绝不拦你。”

“如果我说不呢？”苏玲珑针锋相对。若是想一句话就让他半年内收敛声息，那可真是想太多了。苏玲珑从来不因为困难和威胁而放弃任务，在他看来，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能阻挡他执行任务的情况。就算真有，以他的实力，要么绕开，要么直接击穿，难度都不大。

蝮蛇乃是云秦的特务机关，保卫皇帝自然是最高任务。女子说出“刺杀云秦王也与我无关”这样的话，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漏洞，不可能取信于人；青鸟飞鱼阁是无影团的背后支持者，女子既然有意针对青鸟飞鱼阁，身为无影团一员的苏玲珑也不可能不管。不论从哪一点来看，女子都已经和苏玲珑站在了对立面，是一个亟待处置的敌人。苏玲珑希望能再拖住一小会时间，只消等到鸟儿和白泷回来，便能合力将其拿下！

女子对他的针锋相对毫不在意，只是淡淡说道：“我只是给你个建议。是否接受，你还有很长时间去想。至于你要怎么做嘛……嗯？”话说到一半，女子忽然抬了下头，笑道，“看来我不能在这呆了。那么，后会有期吧。”

说罢身子微动，眼看就要脱窗而去。苏玲珑哪肯放人，立即挡在了女子面前，砂雾一击挥出，随即变招，漆黑的以太横空斩落，分光化影，将那道人影刹那间两分！

随后，影牙没入窗台，什么也没有打中。

窗栏外也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