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义美有些心虚，见苏朝朝低头饮茶，恐怕有人对她说起那步摇的来历，又担心苏若吵闹，慌忙让杜氏亲送她回去歇息。等人走了，才板着脸训斥苏若。
“够了！不就是个银步摇，爹爹明日给你打个金的。”
苏若一听，当即就道：“那我要库房里那个金锁片项圈，就是下面有碧玺缨络的那个……爹爹以前说过给姐姐做嫁妆的那个！”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义美。这些年，京中似乎早就遗忘了当年名动京师的苏夜羽苏翰林，还有她那号称江南明月的母亲南漪。可今日仅仅一露面，就将深居简出的敬川王妃都惊动了。日后她出去走动，这些旧人只会越来越多。
苏义美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庆幸，幸而自己一向吝啬，在京中从不敢招摇，才算没惹了这些人的眼。只不过……
“乖女儿，那些东西，先不能拿了。你要什么，爹爹去给你打，给你和姐姐，一人打一个金项圈，你看怎么样？比那个还重的！”
苏若倒是孩子脾气，又没什么眼光，只知道越重越好，连连点头：“好，还是爹爹对我好！”
苏蘅目光带着点笑意，扫过自己这小妹，手心的指甲都被掐断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要是能去了沈国公府，凭自己的姿容才情，一定能入了那些夫人的眼。凭她苏朝朝，一个只知道吃的小丫头，还浑身油烟臭味！
都是苏朝朝这臭丫头！看着纯良无辜，却这么多心眼，故意哄她吃下了药的糕点……害她错失这样的良机。
她鼓动苏若闹事，却没想到苏若这样不顶事，一个不值什么钱的金项圈就认了，她哪里晓得那步摇的价值！
杜氏送了苏朝朝回去，自然是好生的亲热了一番。苏朝朝只管装傻充愣，最后还是苏屹打了个呵欠，将人给撵回去了。
杜氏脚下轻飘飘的，刚出院门，就见宋灵雨被丫头搀扶着过来，忙道：“雨儿啊，你来了，朝朝累了，都要歇息了，你陪我走走吧。”
兜了一圈儿，杜氏才肯离去，宋灵雨绕回空山院，见烛火微明，本想进去和苏朝朝说说话，不知为何，在门口停了好大一会儿，又走了。
院中的苏朝朝却似乎在等人。
手心里，还有些凉玉一般的触感。这是敬川王妃牢牢抓过的手，她的手很凉，很软，无力却又很紧。
她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心疼，叫人几乎泪动。
她从小没了爹娘，与李顺四处流浪，十岁时她与李顺游历到京城，背着李顺打听回家，却发觉，从前的万合南院，早就变成了苏府。那一日不知什么光景，鹅毛雪花翻滚，老太太跺着脚进门，杜氏跟在身边服侍，人家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占了这院。
谁还记得，这宅子原先的主人究竟是谁。
终究还是有人记得，她是谁。仅仅容貌上，她就有他们两个的影子，王妃看向自己，那种感觉奇妙又温暖。
所以，父亲说的对，孩子就是生命的延续。只要她活着，就会有人还能记得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再记得，这万合南院原先的主人，是怎样惊艳过岁月时光。
她蹲了一会儿，放缓身子平躺，片刻，呼吸沉匀，已经睡熟了。苏屹悄无声息的进来，熄了烛火。转身出去时，怕她夜间起来不便，又将外间的灯点上，用罩子蒙上，只剩一点点温暖的濛光。
隔天一大早，苏朝朝盘在软塌上，与宋灵雨一起吃蜜豆糯米粥，配着一口一个的咸蛋黄南瓜小包子，美滋滋的。
宋灵雨问起沈国公府一行如何，苏朝朝便和她学起薛娇义那大小姐说话的样子：“她这个人啊，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一高兴就挑眉毛，一生气，更好分辨了，嘴揪起来，差不点要把鼻子堵上，就像……就像这个小茶壶！”
“就你促狭！”宋灵雨被她逗的直笑，又叫她不许在别人面前胡说，一连说了好几遍，非要苏朝朝郑重其事的点头，才不说了。
“你呀，过几年自己生个女儿管教她吧！可啰嗦死了！”
宋灵雨脸羞的通红，越过小几来咯吱她，一番打闹，差点没把桌子都掀了。
杜氏进来，就见她两个闹的不可开交，忙笑眯眯的过来搀了宋灵雨：“快，雨儿，敬川王府派人来接，说是庄上的蜜桔熟了，接你妹妹去山上住几天。”
说着，笑盈盈的看着她两个。苏朝朝抱着宋灵雨胳膊，小脑袋趴在她身上：“姐姐陪我去吧。”
宋灵雨推她不动，小声道：“人家是来接你的。我怎么好去。”
“没事，没事，嬷嬷说了，叫姐妹陪你去，还说什么都不用带，庄上什么都用呢，略收拾一下就走了。”
姐妹两个无奈的对望一眼，忙推了杜氏出去，各自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才收拾一新，到了前院。
宋灵雨一身淡黄色新衣，不施粉黛，只薄涂了唇。她身段高挑，步履款款，好似一朵凌波水面的水仙。
恰巧苏朝朝也换了一身黄衣，窄袖束腰，衣摆绣着同色腊梅，衣襟和袖子都用白色的兔毛滚了一圈。梳着双环髻，头上戴着两朵珠花，掩去眉目间的雅致，却多了几分俏丽。
这身衣裳是君夫人送的，这配色，就连宋灵雨和王府嬷嬷看了，都是眼前一亮。
嬷嬷笑道：“苏太太好福气。两个女孩儿都是百里挑一，出众的很。”
杜氏忙笑着附和，上车时，一面交代宋灵雨照看妹妹，亲自送上了车。宋灵雨先上，刚伸出手来，就见那个极体面的嬷嬷，亲自过来虚虚的扶了苏朝朝一把，直看的杜氏心惊肉跳。等人走了，还在反复考虑，自己平时可有什么苛待这丫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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