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朝一双黑亮的丹凤眼微微眯了一眯。她虽然生的是丹凤眼，可眼睛又太圆，平素便是亲和可人，令人一见心喜。如今微微一眯，仍然似乎带着一两分淡淡笑意。

沈元清却是知道她的品性，无论这浅笑模样多么无害，一旦触碰到她的逆鳞，却是十分厉害的。

“闫娘子，你探查的清楚。本郡主的养母是什么人，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闫启娘哽了一下：“你既然知道他是男子，为何还要口口声声称其为养母？还要在御前欺君！”

苏朝朝慢悠悠的道：“顺娘既然认作我母，便是我养母。他素来做女子打扮，常常自称‘老娘’，性格也是十分的泼妇，怎么？他就喜欢涂脂抹粉，就喜欢做个妇人，这是他的喜好！他养大本郡主一场，难道连做自己的权利都没有？就因为他不图回报，辛辛苦苦养大了我一场，就要将自己的秘密都暴露在全天下吗？但凡他不是养大了本郡主，而是养大了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也没有这么多有心之人从他的癖好上，来做这些莫须有的文章！你不是怀疑本郡主的身世吗？你有什么证据，直接拿出来就好，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她语速虽快了一些，可还是有些晃晃悠悠的闲适，比起闫启娘的色厉内荏，自在极了。

“闫娘子，本郡主说的，你可明白了？只是，你问起顺娘的性别，难道……是有什么龌蹉心思不成！你一个未出阁的官宦之女，心思怎如此的肮脏！”

闫启娘被她一句话堵住，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来。

她说什么了呀？就肮脏就龌蹉？简直血口喷人！

“你……你胡说八道！到底是男女有别，你是女子，李顺却是个男子，你都这么大了，还曾与他共处一室，共同安枕，这，成何体统？郡主说小女肮脏，可这事，您说给天下人听听！谁能听的下去！谁家里，别说您是堂堂郡主，即便是小门小户人家的，谁家十几岁的女孩，还会和父亲同住一屋？非是小女龌蹉，实在人心难测。”

闫启娘说到最后，故意抬高声量。果然这句话说完，席面上就有几个定力不够的少女唏嘘出声，又很快被身边家人禁止。

李顺淡淡道：“娘子救我一命，又好饭好菜的款待。本以为是原来慈心善面，原来，都是为了今日之辱。陛下万岁，草民李顺不敢欺瞒圣上，草民，确确实实不是女子。但……”

李顺将言又止。宣平侯贺琅则拂袖倾身，侧耳在陛下身边耳语了几句。

丰元帝听完恍然大悟，脸色好看了许多，看向苏朝朝的神色，还有几分浅浅的疼惜。

“的确是个可怜孩子。哎……”

闫启娘不敢抬头，但听到这句话，也是确知——只要贺琅向着衡阳郡主，那她的身世就不容人质疑，陛下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她，从来身不由己，本就立在悬崖边上，只能随身碎骨了。

“郡主，既然您行的正，坐的直，自然便是清白无垢了。总之，您生的这般好相貌，宣平侯爷也是愿意相信您表里如一，始终冰清玉洁的。只是，您说您是被一位高僧化去，那为何又认了这位……哼，养母？那位传说中的高僧呢？既然能说动老寿王妃，想必，也并非等闲之辈？

”

老王妃本来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皮都不抬，嗬嗬枯笑：“小姑娘有胆识。是也怀疑老身了？”

闫启娘道：“小女不敢。只是，郡主的身份，总要清清白白，论证分明。敢问郡主，这位大师呢？”

苏朝朝直言道：“闫娘子连我养母都能‘偶遇’到，难道会查不出，这位高僧到底是谁？”

闫启娘又是一怔。

衡阳郡主身边的高僧？会是谁呢？

倒有传言，她从前在苏府时，就能请动素和大师，可素和大师虽然是出家人，可不过是个郎中，离高僧一流，也差的远了吧？

“你说的，难道是神医素和大师？”

苏朝朝还未说话，就见丰元帝突然坐直了身子，与贺琅对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郡主，怎么不说话了？即便素和大师医术超群，可十数年前，离高僧也还差的远了吧？”闫启娘见苏朝朝不说话，当即便咬住不放起来。

苏朝朝轻轻的一偏头，露出些许骄傲的小模样：“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素和说过，他是一门之主。小时候他倒是常与我说佛门之事，不过我不爱听他讲经，只喜欢和顺娘在一起玩。”

丰元帝也是不耐，敲了敲桌子：“既然提到大师，便让大师自己说吧。来人，请！”

须臾，便有一俊朗僧人随内监首领常大力款款而来，一身月白袈裟，一入厅中，令人眼前不由一亮。

其人眸光清冷，既有俗家的丰神俊朗，又有几分仙风道骨，即便与宣平侯站在一处，也不逊色几分。

“女施主，当年随风潜入寿王府，巧言化走衡阳郡主的，正是小僧。”

闫启娘瞪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传言中贪财好色的江湖骗子？

素和笑模笑样道：“在下如今乃是天一门门主。便早十几年前，也是天一门的高徒，称一声高僧，倒也担得起。女施主觉得，老王妃对小僧说言，能不能信上一二分？”

那自然是信的。当年圣祖开朝，被叛军围困山谷之中，正是当时的天一门门主献阵图救命。随后又助圣祖开拓山河，功成之后拂衣而去，隐退江湖。

朝野上下，谁不对天一门人有几分敬慕向往？

闫启娘咬紧下唇，几乎要嗑出血来。

“若说佛门不打诳语，倒也虚了。当年小僧乃是受霞光牵引入京，意外救下衡阳郡主。之后更是发觉郡主慧根不浅，本有意将其化入我门中，可惜郡主年幼，尘缘羁绊又深，小僧又不擅照料孩子，便将郡主托付给挚友李顺了。朝儿，您若回来，这门主之位还归你。”

苏朝朝佩服不已，这和尚号称不打诳语，谎话却张口就来。简直圆的天衣无缝。

闫启娘冷笑三声：“大师所言，倒也说的过去。可是，小女确确实实有真凭实据！小女找到了当年为苏夫人南氏接生的产婆！”

贺琅目光一凛，闪电一般遽然望向闫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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