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人朝王宁锦颔首一礼便径自端着晚饭走到床边。

待王宁锦出了门，魏淑人边舀一勺白粥喂到魏奉国口中，边柔声道。

“相公，墨先生说了，他夫人定能治好你的眼睛，这几个月咱们承墨先生活命之恩，现下又要劳墨夫人为你治伤，你难道还信不过他吗？”

她不说还好，提起“墨先生”三字，魏奉国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怎会平白无故地如此好心！况且谁是墨夫人，他说是就是了？”

魏奉国气急之下未注意语气，话一出口便后悔不已。

他目不能视，只得拼命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果不其然，身边儿响起一道低低的啜泣声。

魏奉国顿时慌了手脚，急急地开口：“夫人，我不是故意同你发脾气……”

这厢魏奉国小心翼翼地哄着魏淑人，那头青籍端了王宁锦同姬尘的餐食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瞧那动作熟门熟路，显然这主仆两个不是头一回留在这用饭了。

姬尘坐在桌边，觑了眼桌上略显清淡的小菜，复又望向微微出神的王宁锦。

“若是吃不惯，便叫青籍去捉两只野味来。”

闻言，王宁锦回神，只大约知道他方才说了句话，她却没听进去说了什么。

含糊地应了声：“嗯。”

姬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见了人，出来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带你过来。”

王宁锦闻言索性放下筷子，眼下她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吃饭。

端正身子，极认真地看着姬尘，缓声道：“我四叔为何会在这？”

“永王府的事，京中有人刻意要瞒我，加之云城路途遥远，我赶到时永王府已经没了。”

姬尘语声微凉，墨眸渐聚起暗色。

“他们三人星夜兼程快马回京，被自己人在水中下了药，青籍去时身上只有一颗玉蛟丹，他中毒最轻，便给了他。”

这三人说的便是冠军、归德、怀化三位将军了。

后头的事自也不必再说。

以姬尘的手段，想救一个待斩的妇人，是绝对有法子的。

王宁锦眉间涌上忧色，轻声道：“姬非白，我四叔的身子你可瞧过了？”

“嗯。”姬尘点头。

王宁锦咬唇：“那……他的眼睛，可有治？”

她方才诊过脉，魏奉国的双目经脉无损伤，也未有外力重创。

换言之，是毒瞎的。

她隐约能瞧出些用毒的端倪，毒不难解，但毒素残余半年已经伤了双眼，眼疾治起来有些棘手。

姬尘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也跟着搁下筷子，眸色认真地看着王宁锦。

“看出是什么毒了？”

“红娇吻。”王宁锦答得斩钉截铁。

无色无味，毒入心肺，可致心脏麻痹而亡，想到魏奉国断去的一臂一腿，料想该是那时斩断的。

青籍带去的玉蛟丹只能压制毒性，无解毒之效，若想活命，必得断去毒性蔓延之道。

余下的毒血未通入心肺，而是郁结于双眼，才致双目不能视物。

姬尘点头：“解毒的法子你知道，但他这双眼睛已经彻底没了生机，若想痊愈，只能剜目换眼。”

“剜目换眼？”

王宁锦心头一沉，她自认医术算得是上乘，但剜目换眼稍有不慎伤得便是根基，再无可能复明。

以她的本事，纸上谈兵尚可，却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手法。

念及此，不由得抬眸望向姬尘。

“若你动手，可有把握？”

姬尘师承天书药谷，旁人不知，王宁锦却是知晓的，自小跟在姬尘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老头，是天书药谷的大供奉，当世杏林第一人。

姬尘看着她，眸光柔和：“你医得了，我会帮你。”

魏奉国是这世上她最亏欠之人，他必定助她亲手医好魏奉国，否则她不会心安。

王宁锦听出他弦外之音，心头一暖，早前乍见魏奉国时的惊痛也淡了不少。

人还在，还活着，活着就好。

见她神色微有松动，姬尘唇边笑意也真了几分，夹起一块醋溜白菜放进王宁锦碗中。

“现下能好好吃饭了？”

王宁锦夹起碗中的菜放入口中，齁咸的味道霎时萦上舌尖，呛得她轻咳起来。

“你怎么不提醒我这菜这么咸。”

王宁锦抓起桌上的茶盅灌了一大口水，黛眉紧蹙，咸得一张小脸儿都皱了起来。

反观姬尘，只用了半碗白粥，桌上的菜倒是半分也不曾动。

“让你醒醒神。”

姬尘说得面不改色。

王宁锦心下暗恼，扬手胡乱在盘中夹了几块白菜硬塞到姬尘碗中，沉声道。

“你也尝尝。”

姬尘这人在衣食用度上向来是金贵又娇气，能吃下半碗白粥已是天大的面子，想叫他将剩下的菜吃进去是绝无可能的。

不动声色地将碗推开，姬尘温声道：“你快些吃，天色不早了，今夜要宿在这。”

王宁锦喉中齁得发紧，正饮着茶水，闻言一惊，满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姬尘神色极淡地瞥了她一眼，面色从容道。

“已经差你的丫鬟去侯府禀过了。”

王宁锦失语。

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换洗的衣裳……”

“备好了，在马车上。”

这人显然早有预谋！

王宁锦不甘心：“那我如何沐浴？”

“我出去。”

“那睡觉呢？”

姬尘几不可查地弯起唇角，语声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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