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慑于姬尘盛名，早叫方才的一幕惊得麻了爪儿，这会儿才一回神，只觉浑身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地朝王宁翘挤眉弄眼。
自家娘亲生了个什么脑袋，王宁翘心中有数，接到四太太的求助之意，王宁翘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儿，而后拽着四太太的袖角儿母女两个朝后退了两步。
“尘世子方才的意思是要与咱们王家一同上门恭贺，不是王家的宾客，而是九妹未来的夫婿，王家的准姑爷。”
四太太一惊，饶是她脑子再蠢笨，话讲得这样明白，自然也吃透了里头的深意了。
“尘世子怎会……”
王宁翘扬手掩住四太太的唇，将四太太剩下半截儿低呼声堵在嘴边儿。
“左不过还是‘爱屋及乌’四字，所以，母亲这回可瞧清楚了，往后行事万不可再犯糊涂。”
王宁翘面色郑重，半含提醒半是警告地道。
“妹妹出嫁祖母与大伯母给添置了多少嫁妆您也瞧见了，这看得都是谁的颜面咱们心中得有数。”
四太太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点头。
王宁姣作为王家四房的女儿出嫁，若单凭四房那点儿微薄的家底儿，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如今花轿后头跟着的整整十五抬嫁妆，放眼汴京城中达官显贵的门第，若非嫡长房嫁女，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大的手笔，更别说有尘世子这样一尊平素里请都请不动的大佛给添脸面。
时不过晌午，清平侯府宾客便已悉数送至楚相府，大喜的日子，楚相府门前张红结彩，连门上当值的小厮穿得都极为喜庆，身边儿还跟着两个俏生生的红衣小童，逢人便道上一句“贵人大喜”。
王宁锦与姬尘同车而坐，王家旁的姑娘们与几位太太各自乘车，大太太与太夫人则早早地便由人接到了楚相府。
王宁锦叫姬尘拦腰自车辕上抱起，而后又安安稳稳地放在地面上，刚一抬眼便瞧见两个小童瞪圆了眼睛盯着她，连主家交代的吉祥话儿都忘了说。
“别看了。”年纪稍大些的先回了神儿，使劲儿朝另一个眨了两下儿眼睛。
另一个儿也回了魂儿，两人对着王宁锦与姬尘甜甜一笑，照例言道：“贵人大喜。”
王宁锦瞧着两个小童粉雕玉琢的，可爱得紧，弯唇笑了笑。
“你们两个小家伙儿也大喜啊。”
今儿个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两个小童逢人便要道喜，笑得脸都僵了，旁人都是目不斜视，眼角儿都未赏他俩一个，这还是头一个停下来与他俩说话儿的。
“贵人您脚伤了吗？”
“不然怎么下车还要人抱呢？”
两个小童胆子大了起来，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你一言我一语道。
王宁锦叫两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儿闹了大红脸，朱唇抿了抿还未做声，一旁当值的小厮倒先吓出了一身冷汗。
“混账！贵客跟前岂容你们胡言乱语！”
小厮冷脸先斥了小童一句，又连忙点头哈腰地朝王宁锦赔笑。
“九姑娘恕罪，小孩子不懂规矩，回去奴才一定好好教训。”
闻言，两个小童一个激灵，肩膀抖了抖，霎时将头埋了下去。
王宁锦眸色一软，缓笑着叹了口气。
“教训倒也不必了，这两个孩子我瞧着实在讨喜，回头便送到我八姐那儿去讨两个红包儿吧。”
“奴才遵命。”小厮一边点头应下，一边扯过两个小童：“还不谢过九姑娘。”
小孩子不明白大人间话里头的弯弯绕，只知道大约是不用受罚了，于是一扫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儿，朝王宁锦乖巧道谢。
“谢过九姑娘。”
“谢过九姑娘。”
王宁锦与姬尘本就瞩目，在楚相府门口耽搁了一会儿，自然引来周遭往来的宾客驻足侧目。
眼见着尘世子大庭广众之下将九姑娘从车上打横抱下来，见惯了他温润出尘模样的达官显贵皆觉震惊荒唐，可叫各府未出阁的姑娘们瞧着，便是满心满眼的欣羡嫉妒了。
“你也瞧见了，这回可以死心了。”
楚相府门前停靠着的众多车驾中的一辆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收回，帏帘无声落下。
“死心？哥哥，你死心了吗？”
容新月嗤笑一声儿：“若能死心，我何必自苦到今日？从小我便知道，他心里装了一个人，再不可能放得进旁人了。”
“后来，那个人死了，哥哥，你知道我当初听到她死了，我有多高兴吗？”
容新月似乎未瞧见容轩陡然阴沉无比的脸色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从小不论谁夸我，总要加上一句‘与端淑郡主一样’，与端淑郡主一样知书达理，与端淑郡主一样温婉端庄，与端淑郡主一样……”
容新月忽然垂眸笑了起来，嘲讽又荒谬：“既然与她一样，为何尘世子独独看得见她？哥哥，你可知为了他们口中那句‘与端淑郡主一样’，我在夜半无人时，对着冷冰冰的玉镜台练习了多少次？”
容轩眸色复杂：“可你终究不是她。”
闻言，容新月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我不是她？那王宁锦呢？王宁锦呢！王宁锦又是什么！”
“太子殿下如此，你如此，尘世子也如此，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被王宁锦灌了什么迷魂汤！”
“新月，”容轩蓦地出声打断她：“你不明白，姬尘与你，绝无可能，天下无你不可嫁之人，唯独姬尘。”
“那你与王宁锦呢？”容新月面带讥诮：“不可能又如何？你便能甘愿放手了？”
“……”容轩沉默。
不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论是君行谨还是王宁锦，与自己之间都横亘着一道天堑，辅国公府在永王府覆灭背后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再清楚不过。
可那又如何？
他便能知难而退，就此放弃了么？
不，他不能。
早在十年前他抢先一步ｊｉｎｒｕ韶园时，早在十年前她错将他认作姬尘时，早在他决定鸠占鹊巢欺瞒她时，他便已经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