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节)
作者:凌美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89

都市风流

第一章(第一节)

成源生在意外地当选地级昆州市副市长之前,除了妻子房秋瑜,对于女人,几乎一无所知。那时,他将所有的心智和精力,全都抵押给一路看好的仕途。所以才无暇去打开男人骨子里固有的那一双贪婪躁动的色眼。而如今情形已全然不同了。这差强人意,极其勉强才竞争到手的副市长,非但没有给他带来应有的荣耀与兴奋,反倒给他留下不尽的屈辱和尴尬。因为这次赌选,虽然他最终是以一种空前的成功而胜出,然就他整个人生仕途而言,却是一种无法挽回和不可弥补的惨败。因为恰恰是这种破天荒的胜利,宣判了他美好仕途的终结。就像两条本可以一直伸向远方的铁轨突然被人给拦腰截断了一样。他突然感到,世界上的一切,原本都是那么虚幻迷茫和不堪一击。自己勤恳兢勉,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前途与事业,还有那蓬勃向上,自以为永远都不会泯灭的心智意志,都在瞬息之间让一只看不见的手那么轻轻一翻,便轻而易举地给打进了万丈深渊。他感到自己正是在这颓丧困惑和苦恼地向着那个绝望深渊惯性坠落的时候,才猛然睁开了那双让理智和意志久久封裹,能看到五彩斑斓和人间霓虹的慧眼。于是,在他黑暗寂寥的眼前,骤然便洞开了一个风光无限的绚丽世界……

成市长,你怎么就像一头穿越沙漠的骆驼,只顾吭哧吭哧地往前走?一直拉在成源生身后的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终于沉不住气了。

女记者叫徐雁。另外她还有一个女作家的头衔。因为除了那份记者的本分,她还经常发表一些散文随笔和小说之类的文学作品。

徐雁是几年前从大西北应聘而来到昆州的,在《昆州日报》有当家花旦之说。早在成源生担任徐山县委书记时,他便同这位女记者有过交往并逐渐熟悉。但那时,仅仅只是熟悉而已。成源生真正同徐雁藤缠树蝶恋花地拧到一起,是在他运筹帷幄地当上了昆州市副市长之后。时光虽然短暂,却一日胜过百年……

成源生回转身,望着已有些气喘吁吁的徐雁笑笑:怎么样,到底还是吃不消了吧?我就知道,再强的女人,终归还是不行。还没到山顶你就草鸡得可以。

谁草鸡了?徐雁掏出手绢擦擦额头剜了成源生一眼:别臭美了,再雄壮的男人,女人也能把他给吞了。

成源生马上下意识地往山下望了望。见山上山下并无人影,这才把目光重新投放到那张无比娇羞艳丽的脸上。他突然隐约地觉得,这个女人约他上山,许是早有谋划。但他却不知道她是怀着何样的心情与目的。不禁冲她笑了笑。心想,今天我就来个周瑜打黄盖,一切都随你好了,你就是真要吞我,我也不怕。

哎,刚才你都在想些什么?可以不可以坦诚地告诉我?

想你。

是在想女人吧?

这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我是我,女人是女人。徐雁笑了笑,竟撇开成源生率先向上而攀。

成源生兀自一笑,也随之跟了上去。

再往上走,路越发变得陡峭,草木也越显密集繁杂。一片片挺拔的松林,原本在漫长的冬季就不曾脱下一身幽绿,此时那新抽出来的一圈圈鹅黄嫩绿,更是极惹人眼,让人忍不住总想摘几簇于口中咀嚼一番。那一蓬蓬,一丛丛红黄过秋冬的柞叶,也已被一片片新生的绿芽替代了衰老,或一批批地随风飘零旋落,或绝望呼号地恋在枝头上飘摇。而地上那些众多的草类,则是最聪明不过的了,仿佛一夜之间,便在人们的不意中将生命重新拱出了地面,然后轻轻一摇,便迅疾地织出一片嫩嫩绿绿的海……清明前后,花儿们还大都矜持地隐在深闺,只有几支性急难耐的迎春,急切而又冒失地踏出了屋门,在不知深浅地骚弄着姿首。虽无比娇艳,但在这褐黛尚未褪尽的浅浅绿海中,毕竟显得有些稚嫩和形单影只。

成源生在一丛蓬勃嫩长的迎春面前停了下来。他用手掐下一串金黄,情不自禁地嗅了嗅。心想,这迎春叫的真是恰如其分,冬天的寒意刚刚消遁,初春暖风的小手只那么轻轻一拂,它便把生命中最美好的灿烂,完全呈现出来……

怎么,你竟然会喜欢这种小巧单调的东西?徐雁悄然从身后抱住了成源生。

成源生没想到徐雁竟然把这么灿烂美丽的花儿视作小巧单调,而且态度那样不屑。他侧回头笑了笑,然后便用手中那串金黄在徐雁的眉眼和鼻翘上轻轻地拂了拂:不错,我的确很喜欢它。虽小巧单调,但却纯正。而且更为可贵的是,它毕竟是春风第一枝。

那又怎样?来得越早,去得越快。这就是自然法则。徐雁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不以为然地说。

这么说,我们两人的志趣完全不同了?成源生自然平淡的语气中让人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种淡淡的遗憾和感伤。

我说的只是花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变得像个怀春的少女?徐雁已经敏锐地觉察到成源生微妙的情绪变化。

然而,成源生却觉得徐雁讲的不仅仅是花。是的,来得越早,去得越快。自然法则就是如此。不信你就等着瞧吧,此时此刻,在这春风荡漾着的寂寥山野,这些披着一身金黄的迎春是那样地招惹人眼,享尽殊荣。然而再过些时日,待到春深花茂,大地一片灿烂锦绣时,它们却早已褪却铅华,消没了身影,只留下一枝枝单调而又干瘦的枝条……这样一想,成源生心中便陡然浮升出几丝凄凉,几丝伤感。这些喧闹于早春醒目于山野的花儿,就像自己人生仕途中的处境一样,让他确切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凉。他不禁将手一扬,便将那串灿烂的金黄,扔进了山腰。

徐雁见成源生竟然扔掉了那串迎春,顿时便有些后悔。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些话的缘故。但她却并没有着意去劝慰成源生,而是走向那丛蓬勃的金黄,重新折取了一枝,并认真地贴近春风的颜面,陶醉而又略带夸张地闻了闻,然后才对着花儿自然自语地说:其实,再美的花儿也都只是一个短暂灿烂的瞬间。一个瞬间就是一个过程。而美的东西恰峭蕴涵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所以,花开花落,云聚云散,都是很自然的事。如果一个人总是被这些外在的东西去左右心智和情绪,或因此而感伤,那他的人生岂不是太糟糕太凄惨了吗?

成源生知道徐雁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即刻便隐隐地袭上了一丝温情。这女人就是善解人意和卓识不俗,难怪会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她。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她却已实实在在地投进了他成源生的怀抱。并成为他眼前这沮丧时光中最大的身心慰籍。就像灰暗天空中的一抹彩霞,就像茫茫黑夜中的一缕辉光。

这么说你总是乐观的了?成源生冲徐雁笑了笑。

可以这么说。喏,徐雁向成源生举起手中的那串金黄,既然真心喜欢,那就该想法去获取和占有,哪怕只是一种短暂瞬间的灿烂。花到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成源生赞赏地点点头,然后顺手接过徐雁递给他的又一串金黄。他觉得同折于一丛家族的这一枝,已经完全不同于先前的那一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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