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的新情旧爱
第十三章（第一节）
房秋瑜第一次从镜子里发现头上的白发，是一年前一个细雨菲菲的早晨。她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地惊恐。
源生你过来！你快过来啊！我怎么有了白头发了？好几颗呢。她甚至惊慌失措地跑过去，把庸懒在床上的成源生拖了下来。
成源生迷蒙地看了一眼：不就几颗白头发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房秋瑜不满地瞅了成源生一眼：说的怪轻巧，那是没长在你头上？
就是长到我头上那也没法。岁月嘛。
岁月怎么了？我的岁月还没走到这步呢。这还不全是为你操心操的？
这时，成源生才从后面懒懒地拦住了房秋瑜的双肩：哎，你看镜子里的两个人，女的嘛，虽然大惊小怪地有了几颗白发，但她却依然俊俏灵秀。而那男的，头上虽不曾花白，但那一层黑色的植被却越来越少了。所以，岁月对谁都不留情。恐怕再过些年月，等到那雄性的头顶失落成一片枯萎的黄土地时，那仍然葱嫩娇艳的女人可就要让人误以为是他的女儿了。
去去，你少给我贫嘴沾便宜！
真的，到时候说不定真会是那样的情形。
那你更得学会好好疼我，免得到时候我把你这谢顶的老头给甩了。
当然。爱你一万年。疼你一万年。
……
一万年？哼，谎言虽然虚假，但却往往华丽而又动听。岁月才刚刚走过了一个年轮，就骤然换了天地人间。
此时，依然是一个细雨菲菲的早晨。房秋瑜依然那样对镜而坐。不同的是镜子里已然没有了那个伫立于她身后的男人，那个一年前还在说爱她一万年，疼她一万年的男人。而那个曾被赞许过的女人，头上先前的那一缕并不太多的白发，却已像春天里不经意洒落的种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蔓延了整个田野……
在初始那段迷茫困惑的日子里，房秋瑜的灵魂就像一个找不到家园的野鬼，一直悲哀冤屈地在黑夜中游弋飘荡。而当无情的钟声最终将那虚妄期幻着的岁月敲实之后，那仿佛游弋飘荡了千年的灵魂，才终于痛苦而又冷静地回归于现实。
或许这就是生活。
或许这就是命运。
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地不可回避和逆转，就让这岁月人生中的风花雪月和峰回路转，水一样地涌来，水一样地流去，使心胸与灵魂，佛一样地平然坦荡，不再去迷茫地纠集那蚀骨的愁凄忧伤和怨艾疲惫。
此时，房秋瑜已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成源生的婚姻，事实上已经走到了日暮黄昏。即便是她敞开佛样的胸怀，也难以留住那颗决然向下沉落的夕阳了。女人是铁，而男人则是云。铁的属性自然不会像云一样飘失。而云也绝不会如铁一样坚定。既然注定了要飘失，又何必执意强求地去拽扯一块伤痛的碎片？她不禁想起了一首歌：再回首恍然如梦……
是的，一切都恍然如梦。如梦岁月。如梦人生……
房秋瑜刚走进办公室，局长便紧跟而来。
局长，有事吗？
局长点点头，一副沉重。
要在以往，房秋瑜一般会十分自然地在那把老板椅上坐着不动，与所有走进她办公室的人那样面对面地坐着交谈。包括眼前这个一把手。然而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却突然那么近距离地同局长坐在大沙发上，以至于两人一时都不那么习惯了，且有些尴尬。
局长干咳了一声，然后才说：房局长，刚才，刚才成市长亲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看了房秋瑜一眼。见房秋瑜不动声色，才继续说下去：听意思，好像，好像你们家里最近有些那个……
房秋瑜淡淡一笑：他是不是让你来做工作，让我同意与他离婚？
局长不禁愕然地看了看房秋瑜：你们，啊，你们……哦，我，我的意思是，你们已经在家里讨论过了？
讨论什么？
就是，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事。局长就像自己做奸被捉一样。
都什么年代了，离婚还需要讨论吗？他这个电话本来就多此一举。
是啊，是啊，现在打离婚就跟吐口唾沫一样。只要观念一变，那就什么事都不是事了，就连那样的事，都可以做到山上，别的事，算得了什么？
房秋瑜不禁用一种陌生惊奇的眼光瞅了局长一眼。
局长顿时便在房秋瑜的眼神里照见了自己的失态，于是马上改口说：不过，我是坚决不相信的，那样的事，那样的事，怎么可以跑到山上去做呢。
房秋瑜黯下自己的目光：你不信我信。人只要没了廉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局长说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完全是望风捕影。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中国人就是善于联想，一瞅见女人的手腕，马上便联想到**膜……
局长见房秋瑜只是淡淡讥讽地一笑，顿时便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着实多得有些不着边际。于是便赶紧修正：房局长，不管怎样，我都觉得你和成市长还是要慎重一些。这样的事，不仅关系到你们自己，而且也关系到整个昆州。
看你扯哪了？不就是夫妻离婚吗？这与昆州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是啊。就这样吧房局长，如果成市长什么时候问起你来，你就说我们已经谈过了。就这样……
局长说完便走。
房秋瑜望着局长那深怕被什么东西挂住而忐忑远去的背影，突然一阵感慨。这时，电话机却突然蹦跳着响了起来。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她还是头一次在自己办公室里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她稍事镇静，便顺势坐下，并从容地拿起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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