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狡狐战栗
作者:锦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31

苏菜菜略然俯低身子,伸出白皙小手,轻轻按上田凛的手腕,一副专注凝神的神情。田凛冷眼望去,却见她面色微润,一双眼眸秀澈如水,粉白嘴唇微张着。一时间竟有些心神不宁,哼,不过一介山野女子,稍有姿色而已。田凛仄目而视,心中不禁略微涣然,随即侧首沉下脸来。

稍许时刻,苏菜菜松开手,扬起脸正色道:“回禀公子,小女子刚已看过公子脉象,看来公子曾身负重伤,所以才会留下腰疼旧疾,若想彻底根除,须得四次施针,外加一剂草药,便可逐渐消退。”

“本公子的旧疾真可根除?”田凛似乎仍有疑虑,将信将疑。

“绝无妄言。”一弯笑意浮现,苏菜菜垂首打开腰侧的手袋,拿出一套烁光耀动的银针来。“只是……”她秀美轻蹙:“凛公子,小女子的针法虽有奇效,但施针途中,患者却剧烈疼痛不已,可是常人所不能忍受般……普通意志之人时常抵受不住而停止,抑或是剧烈晃动,这会导致针位偏颇而影响疗效,甚至更可能起反效果……”她面有难色,看似怯怯般望住田凛。

见她这般娇怯的柔弱模样,田凛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意味,彷佛不愿被这娇弱女子菲薄似,双眉一抬,淡淡道:“你当本公子是普通村夫?若能治好这旧疾,何种疼痛不能忍受?”

苏菜菜狡黠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田凛,你既要维持自己气宇轩昂的贵公子形象,那便怪不得我痛下毒手啦!她俯身行礼道:“那便请公子褪去外衣,俯身覆于榻上。”

田凛朝身侧的两名侍女瞥视了一眼,侍女们立刻搀他起身,轻身将他搀至榻前,替他褪去厚重华服华冠,伺候他小心轻伏在榻上。四名手持利刃的高壮侍卫立刻围到榻侧,一副随时戒严的姿态。

苏菜菜缓缓移到榻前,笑意满盈的摸出一支银针,烁动的亮色光华,印出她眼里暗藏的厉色。她垂下手,朝着田凛第三胸椎棘突处的肺俞穴狠狠扎下。

一阵绞心剧痛席卷而来,震动心肺般剧烈难忍,心气断裂似的煎绞反复。田凛几乎惊声怒起,但念及身份姿态,咬紧嘴唇强忍而止。他重重喘息,目光中闪出浓浓厉色。

“公子,是否太过疼痛,小女子早讲过……”苏菜菜装出一副为难神色,满怀怯意道。

“本公子叫疼了么?!”田凛咬紧牙关,目光中满是狠鸷,沉吟一声道:“继续!”

苏菜菜伸出小手轻抚过脸颊,显出微微羞怯神色,柔声道:“公子的坚毅,真是令小女子敬佩……”眼里闪过一缕冷光,转而勾出另一只银针,朝着田凛第二腰椎棘突处的肾俞穴狠然刺下。

顿时肾脏震动撕裂般颤起,犹如万蚁啃噬般,密集刺痛猛烈而至,一时间竟然痛到神经恍惚,田凛垂头上床榻,双手紧紧撮捏成拳,牙齿紧咬着嘴唇,竟有淡淡腥味而来。

“呀!公子……你的嘴唇……怎么会流血……”苏菜菜故作惊慌失措状,樱唇乍启,微拧秀眉。

田凛疼的恨不得痛嚎出声,目光却游弋向苏菜菜,犹见一泓清眸,仿佛含着秋水般楚楚可怜。心中竟犹然生出自满至极的意味,他吁下一口气,伸出手指拭过破唇的鲜血,沉声道:“本公子怎会畏惧此等疼痛,你继续吧!”

哼,死鸭子嘴硬,好吧,既然你这么爱撑面子耍帅,那我便一针送你上西天!苏菜菜再索出一只银针,目光游向他第二腰椎与第三腰椎棘突之间的命门穴,她还记得课上讲授曾讲过,此穴属督脉。击中后,冲击脊椎破气机,极易半身不遂。一抹凛冽神色拂过眼底,田凛,你这豺狼心肠,谋杀杨翾,毒害湘儿,今日乃是你的因果报应!

脑中却骤然闪过林峰那张俊逸威严的脸,以及他凌厉的目光,甚至暴怒时涨红的眼眸。她的手猛然一抖,蓦然惊醒。自己只图一时报复田凛,竟忘记这一针下去,自己也再难活命,不仅救不出湘儿,更会导致林峰与杨翾的计谋全盘落索。

她闷闷呼出一口气,手中的银针颤颤微抖,终于随之游离开田凛的命门。

这一幕却印入田凛眼底,凝着面前目光潋滟的她,心中不禁泛起噱然情绪,这女子太过仁心,竟不忍见自己痛苦煎熬,如此心思身为医者,究竟是喜是悲?他并不想思考,但他确已至信,这女子着实有趣。

腥味渐褪的翌日,却迎来柳舒花放的光景。恹恹春倦下的济北城,隐隐绸缪着狂烈的暗涌。

苏菜菜却接到田凛的传召,清晨的雾色尚未淡去,光晕斒斓间拂起和煦柔风,她心中一阵踯躅,林峰此刻应已渐渐临近济北,不知是否已如计策所言,展出一派暴烈狂躁的架势?而他麾下那一万精锐之师,纵然心有怨词,是否仍能固守忠义,凛身相随?而自己这步险棋,却不得林峰所知,若他知晓,会如同韩希尧一般断然反对么

她心神涣散,既然已身陷此局,她只能笑然应对。

眼前的田凛已不像昨日般傲慢神色,见苏菜菜到来,他竟一反常态起身相迎,嘴角一抹淡然笑意:“韩医士,经由你施针,本公子昨夜竟不再辗转,安枕入眠直至天光。想不到你这针法果有奇效。”

望着田凛唇上那道伤痕,苏菜菜强忍笑意,故作骇然道:“只是这施针过程痛楚太甚,小女子着实不忍见公子如此煎熬……”

“你倒是挺为本公子着想。”田凛一句清诡言语,似乎还掺杂着试探意味。

苏菜菜面色不改,抿嘴一笑:“小女子尚在蜀中时,早已遍闻公子美名,为公子效力乃是求之不得的事。”

田凛露出一抹阴诡笑意,却转而摆出温润神情:“你既有此心,又的确为尽心为本公子化解旧疾,那便收你入我府中作我医士。”

做你专属医士?发你的春秋大梦吧,没毒死你已算本军师仁慈。苏菜菜恹恹念道,却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咧嘴直笑:“谢公子赏识!小女子定不辜负公子殷望,尽心尽力为公子分忧!”说罢不住跪拜躬礼。

见她如此感激涕零的臣服模样,田凛心中不由得泛浮起阵阵畅快。权势的力量,在此刻已展现到极致。任谁娇美如玉或才学横溢,在这权柄的威严前,都恍若蝼蚁一般卑微屈膝。田凛满心悦色,转而问道:“今日可否施第二次针?”

苏菜菜一脸惑然:“若此针法间隔数日再施行,头次淤藏的邪气得以全然释出,效果会更佳,公子昨日才施过针,为何要急于今日再施针?”

田凛仄目道:“这其中因由自然与你无关,本公子不妨同你讲明,若三日之内能将一套针法施完,本公子必对你重重有赏!”

不须过多猜想,这田凛必是企图在林峰攻来前得以痊愈,届时他旧疾不再,重遇仇人时,必能更有心力与林峰鏖战,他满心确认能将林峰击若困兽,一洗这十年之恨。苏菜菜心中暗忖,田凛这盘算未免太过完美,人类总是乐意高估自己,今人如是,古人亦是如此。她蹙起秀眉,面有难色般:“公子,若间隔数日更有奇效呀,况且……况且……”她垂低螓首,一副忧悒重重的模样。

心中兀的一震,田凛拧眉道:“你有何难处?难道你已无能力治愈本公子?!”

“当然不是!”苏菜菜忙高声应道,昂起小脸道:“小女子是怕公子痛楚难熬,只因每次施针会将逐步推进,最终深及内脏肺腑,将体内邪气彻底驱散。所以相较上次施针,会愈发剧痛难忍。”

田凛面色铁青,脑中忽的忆起昨日的煎熬剧痛来,原本镇静的脸忽变,掠过犹有余悸的神色。那如刀绞割裂,如万蚁啃噬的痛楚再度袭来,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触及到苏菜菜那一泓清眸,心中竟生出莫名情绪,不允许他失却气度般,他沉下脸,故作淡漠到:“本公子既命你施针,自然不会为疼痛所难。你不必顾忌,施针吧!”

苏菜菜轻眨长睫,心中却按捺不住的喜悦,我有何顾忌?我正求之不得呢!她掩饰住嘴角的笑意,艾艾的掏出针袋,戚戚神色:“那便难为公子忍住疼痛。”

田凛点头默许,敛回漠色,身侧的侍女端忙搀他入内堂榻上。

哼哼,田凛狗贼,今天可是你求我扎你的,如果我不把你扎个舒服,岂不是对不住你一番信赖呢!苏菜菜得意想到,望住田林的背影,暗暗露出自得笑意。

骤然间却传来一声清脆激昂的声音——公子,已有回报!

田凛截然转身,苏菜菜慌忙敛回窃笑,摆出一副正经凛凛神色,目不斜视。

一名将士装扮的男子大步迈入,见到田凛掩不住的喜色道:“公子!大喜呀!”

一抹阴冷却悦然笑容犹现,田凛忙展开双臂,示意侍女们统统退下。见此状,苏菜菜只好收回银针,准备同侍女一道退下。却惊觉一袭赤色长袖落下,直挡在自己眼前,抬眼看去,田凛竟伸手拦挡住她,脸上带着一缕似笑非笑的神情。

心猛然拧紧,苏菜菜只觉额有冷汗,对方眼中的神色彷佛穿透她,凛冽彻骨,难道她的身份已被揭穿?瞬时间她竟觉呼吸屏止,望着田凛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即使柔和的笑容,也掩不住暗藏的凶残。她轻咬住下唇,深埋低头,不敢抬脸正视这种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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