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看眼前满带笑容的汪海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颇为不自然。这些年来，他最害怕的就是提起这段往事。当年题写的那十六个字，犹如十六柄明晃晃的钢刀，悬在自己的头顶。象他这种人，要他死可以，但是要他背着骂名去死却是万万不能的！如今对手竟然找上门来重提此事，叫他如何不惊？

但他仍想矢口否认，他兀自挣扎道：“就算你汪海洋认得我，就算我曾经投入敌营，可空口无凭，难道朝廷会相信你这反贼的话么？难道朝廷会因为一个反贼的诬陷而杀我这个堂堂的封疆大臣么？别以为你拿了那条幅，我就怕了你了！那种条幅谁都可以模仿的！我完全可以不承认那是我写的！”

“是么？”汪海洋看着左宗棠色厉内荏地咆哮，脸上的讥屑之意更明显了，“左大帅自以为自己很高明是吧？你不要忘了，当年那纸条幅上题款虽写的是高季左，但是，调过来正是你左季高的名号！你还想抵赖么？”

左宗棠听了这话，刚刚镇定下来的心境又止不住动荡起来了。先前所饮的美酒此刻全都化做满身的冷汗汩汩冒出。他额头上的冷汗又不绝地冒出，沿着他苍白无神的脸颊流淌下来，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可笑的痕迹。他仍旧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仍旧强辩道：“这又说明的了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写一写忧国忧民的肺腑之言？难道我写这个，朝廷会治罪与我么？”

“没错！你只写这十六个字，再加上你左季高的题名也说明不了问题。但是……”汪海洋面色阴沉地道，“但是，你别忘了你这纸字幅的提款可是直接写了翼王的名号，可就不妙了吧？就算是你全否认，但是，这纸字幅若是落到曾国藩或者李鸿章的手里，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能力让清廷的那个小皇上、两宫皇太后相信是你左季高通敌作乱呢？再者说了，依朝廷对汉臣的戒备之心，只怕这条幅现身之时，就是你左大帅人头落地、遗臭万年之时！”

这下子，左宗棠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汪海洋说的对啊，别说真有这纸字幅为证，就是没有物证，自己平日里和曾、李那两个家伙就不对付，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这样一个纰漏，还不乘机往死里整啊？朝廷本来就对自己这三个手握重兵的汉臣不放心，有了这个罪名，自己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想到这里，左宗棠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左宗棠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眼下看来，这汪海洋还真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啊！对手这次对自己研究的可真透啊！自己要保住身家性命、一世英名，就必须得向对方妥协。有这样一个把柄攥在对方手里，只怕自己不答应他们开出的条件也不行了！

他瞪着眼前笑容可掬的汪海洋，目光中充满着冷冷的杀机。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此时的汪海洋估计早就死上几百上千次了。左宗棠口中悻悻的问道：“汪海洋！难道你就不怕我翻脸将你格杀，然后再抢回那纸条幅么？毕竟，你这个长毛一方统帅的脑袋，朝廷还是满感兴趣的！”

“嘿嘿！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我认识的左大帅可不是这样一个不知进退的人！”汪海洋起身看了看窗外，神情有些不耐烦起来，“如果左大帅认为我会愚蠢的将这副关乎左大帅身家性命、后世名声的条幅带在身上来要挟你的话，左大帅未免有些看轻我汪海洋了！实话告诉你吧！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无条件的和我们义王合作！我现在真的很佩服义王了！竟然能把你这个老狐狸搞的束手无策！哈哈哈哈！”

面对汪海洋尽情的嘲讽，左宗棠无可奈何地跌坐在椅子上。这个时候他只能无奈地等对方摊牌了！除此以外他还能做些什么？那个义王张帅竟然真的能看透自己，哎！纵横宦海、沙场十余载，我左宗棠还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栽过这么彻底的跟头呢！

长长地叹了口气，左宗棠颓丧地开口道：“汪海洋，我承认今天是栽在你手们里了！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想怎么样？呵呵，左帅，你觉得眼下形势怎么样？”汪海洋故意逗他。

“哼！你们别以为杀了僧格林沁就可以偷天换日！别忘了，朝廷还有我们曾、左、李三人呢！”

“是么？左帅，事到如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今天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那么我汪海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三日，清妖的圣旨就会传令将你满门抄斩，而你也将身败名裂！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合作，最少我也可以担保，对于以往的罪孽，天国可以既往不咎！”

“哼！想让我背叛朝廷？我是不可能参加你们长——太平军的。”他险些顺口说出“长毛”来。

“是么？左帅，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大势已现，僧格林沁的鞑子兵被义王剿灭之后，清妖只能依靠你们三人，但你们不要忘了，谁才是沐猴而冠的窃国之贼！左帅身为汉人，却为虎作伥，残杀我汉人兄弟，若此时左帅能弃暗投明，方可有一条生路，若是仍执迷不悟，不但清妖鞑子不会放过你，以后义王取了天下，也同样留你不得！”

这话正击中了左宗棠的要害，他何尝看不出，清廷如今南方九省失去大半，只要太平军不犯先前洪、杨二人的思想上错误，占据南九省之后再直捣黄龙，朝廷肯定要垮在长毛手里。沉默了半天，满心思绪仍理不出个要领来，只得开口道：“这事以后再说吧！说吧，眼下你们要我做什么？”

“呵呵！那好！咱们先眼前的事情办好就行了。”汪海洋收起了笑容，凑近左宗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半天，只听得左宗棠浑身直冒冷汗。他怔怔地盯住汪海洋，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们……太毒了！！”

远远的，传来了人踏上楼梯的声音，汪海洋赶紧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下一刻，他的脸上又挂上了做为一个商号掌柜的那种“职业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