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驻扎在睢阳的李鸿章淮军，已经沿着大沙河、包河一线筑修了一系列的工事。十二月十日，李鸿章亲自带领了一大批幕僚官员对淮军的防守工事进行巡视。眼下，对于大沙河一线的河防工事，他认为已经布置妥当，很是满意，于是率队东进，巡视沿包河一线的防务状况。

包河一线的防务工事重点在平台集。这里驻扎的是李鸿章六弟李昭庆的幼字营，向南至店集是随李鸿章北撤的安徽巡抚英翰的一军，作为淮军统帅亲自巡视防务，李昭庆和英翰自是亲率僚属迎接。

好一阵寒暄之后，李、英二人才恭敬地将李鸿章请至主位，自己则率领一众文武官员匍伏在地，口中朗声地念诵着参拜词，叩见李帅。

李鸿章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将众人让起来。自打天京城外惨败于太平军之后，他可是好久没这样开心了！无论是随曾国藩驰援鄂省，还是率军回救庐州，乃至北上豫省防务，都没有今天这样高兴过。

待众人一一落座，李鸿章开始言归正传，他笑咪咪地道：“西林！（英翰字）幼荃！今日我是专程来看你们二位地段的防务工事修筑的如何！”

英翰陪笑道：“请李帅视察！鄙人观这包河上下之防务可谓是固若金汤啊！”

李昭庆也赶紧道：“营垒、拒马、壕沟、长墙俱已完备，还请兄长过目！”

“真的如你等所说的那样么？这我倒要好好看看了！”李鸿章谈笑风生，立刻沿着平台集向南巡看过去。英翰、李昭庆和其他大员陪同着，边走边细致地讲解着。

这由两军纵深部署的防御网果然是壁垒森严。一出平台集，先是一丈多宽，沿圩墙蜿蜒开去的壕沟。壕沟的南北两面，都有丈许空地，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木桩，顶端削的尖尖的，充做拒马。沿河向西，一路之上便是数堵长墙。这些长墙都有两丈高、一丈厚。从平台集到店集一路之上长墙无数，每隔上百米，便沿长墙修筑一个石垒，石垒上分布着最具淮军特色的新式洋炮，而且这石垒体积颇大，能容纳不少官兵。

李鸿章一路走，一路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微笑。看来，这紧急筑建的防务工事令他很满意。

“西林！这沿途而来筑营所用的木桩打了多深？都是按我先前给你的梅花桩图样打的么？”

“回禀大帅！木桩全部入地一尺，清一色梅花桩！拒马设置极具奇效，而且沿长墙南北都有！”

李鸿章听了英翰的回报，当下点点头道：“西林啊！这长毛多以马队凶悍为长，如今我军布防，尤其要以设法设置他们的骑兵为要！此要谨记！”

“是！大帅！”英翰恭恭敬敬地道。李鸿章“唔”了一声接着道：“西林，你这里是最前沿，防守要严谨啊！发逆已尽取南九省之七，刚刚传来消息，西北长毛陈得才已攻破朝天关，直入蜀中，眼看川省就守不住了。而且曾相之湘省也危在旦夕。曾相率军北来，又被堵在岳西一线，如今要防住通往京畿之路，一则是晋省诸同僚，一则是重兵屯驻豫省的湘、淮军。曾相一时还到不了，左季高那里咱们又指望不上，咱们淮军可要谨慎，以防长毛乘隙来偷！我的意思是，仍须用湘营五更站墙之法，以期严谨！”

“是！是！”英翰和李昭庆赶紧连连点头答应。

“还有！”李鸿章面色郑重地伸出一个手指头，说道：“如今我拟与洋人友邦知会，请求友邦支援，若联军愿助我剿发逆，方是难得之美事！若以后洋人之舰船自运河而过车鱼河，近我淮军防地，定要善待！”

“大帅吩咐，标下安敢不遵？请大帅放心，友邦此来，我等决计优礼款待！”英翰、李昭庆齐声道。

李鸿章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此等洋人，尤喜食用鸡、鸭、鹅属家禽，洋船所到之处，不妨令人多送些上船。若有好厨子，亦可做成熟食送去更好！记住，一定要优待友邦！既显示朝廷之礼仪，又能接洋人欢心，对于平逆之大功也是不无裨益的！“

“兄长放心！”李昭庆道，“所过洋船，我等俱会送上鸡、鸭、鱼、肉等美味，瓜果蔬菜及时下鲜果品，务必令洋人欢喜就是了！”

“好！好！”李鸿章点头而笑，显得特别的和蔼，特别的和气。他走了几步后，正色勉励道：“当此聚精会神之时，诸将士须格外勤奋、格外细心才是！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等奋力与贼搏之，平逆大业定然可成！”

所有大员皆低头聆听大帅教导，不再说话，李鸿章移开目光，看着包河上已现薄冰的河面，一阵志满意得的情绪凝在心头，他沉思着，似乎在想着目下防务的疏漏之处。

半晌，李鸿章才缓缓道：“自七月一半，已经半年。予从未有此时之心境！好在这数日以来，次第布置，内外两防线，渐臻就绪，即便长毛尽取南方九省，我等亦有与之一争长短之机，防务已稳，也可以徐图收拾了！上谕数次责我不亲临前敌，但鄙人又岂是畏敌、避敌之人？不过担心防务未稳，不敢轻动而已，如今防务已稳，鄙人自然要抖擞精神，与长毛一战了！”

李鸿章说话的口气里，虽然仍有不少忧虑，然比之五月之前钟山之败，总算平静而自信多了。

正在此时，英翰手下一个参将急急忙忙奔来，双手高举铜牌，长声道：“禀大帅！总税务司赫德先生已由运河经车鱼河而近睢阳，特来请回大帅！”

“什么？！”李鸿章的眉梢一挑，忙不迭地一把拈起名帖，惊喜万分地打开，问道：“赫德先生现在已经到了哪里？！”

“禀大帅！赫德先生与两艘洋船已经到大沙河旁谢集，距睢阳最近的水池铺渡口不过数十里地！”

“啊！”李鸿章喜出望外，连忙对下属幕僚们道：“快快准备起程回睢阳！这下好了！有赫德先生的帮助，咱们就更有把握了！西林、幼荃，你们要严谨防务，待我与友邦商议已毕，再邀你等共商大事！”

说完，不等英翰、李昭庆回话，立刻大手一挥道：“来人！传令巡视营立刻回转睢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