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剑蚀日 第二百五十七章 暗战(十七)
作者:无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730

这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毡帽下拉,遮住了面目,侍立在他的身边,恭恭敬敬地地说:“中山君,夫人和长治君大半天出门未归,好像离城走了。时间大约是在上午。我是刚刚得知的,一路过来报讯。”

中山长昀手中的烟头陡地落地。他翻身坐起,追问道:“他们走了?去了哪里?”

那人低声道:“据老太太露的口风,长治君送夫人回娘家了,是待产临盆。”

“回娘家去了?”中山长昀疑惑地复又躺下,默思会儿,说:“你替我盯着点儿。看看老三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三天后还不见人影,就赶紧来告诉我。”

那人领命,行了个礼,转身欲走。中山长昀叫住他,从兜内摸出几块金币来,递给他说:“赏你的,去买酒喝,好生听我遣用,不会亏待你的。”

那人道声谢,悄然无声地退出去,离开暗探课。中山长昀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他仰卧了良久,站起身来,见窗外残阳依稀,忽地动起返家看看的念头,穿起衣服来,佩上洋枪领着几个手下出门,往中山去了。

这会儿的中山家,正应了那句老话,叫做人去楼空。中山长治出了城,中山长则回了粮栈,只剩老太太孤家寡人一个,率着些佣仆们空守这偌大的宅院,自然是寒风凄凄。配以落叶凋零地景色,更显萧索不堪了。中山长昀心中冷笑着踏进大门去,径自进了自己的院子,在空荡荡的房屋院落间走了个来回,一屁股坐下,点起烟来,借着袅袅四散的烟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一刻。吉野太太得讯,赶到前院来看他。见了这副模样。自然心中有数,说:“这会儿赶回来,是看媳妇吧。她一个劲地闹着要回娘家去生孩子。我左思右想,觉着这风俗是古来有之,也不好驳她,本来是想要通知你送送的,不料她死活不肯。只好让长治送她一程了。”

中山长昀听母亲如此说。却也当面挑不出刺儿来,沉默了片刻,说:“难道,他会这样恨我,连走也不让我送吗?”

“恨,怕是不会的。我看她是担心腹中地孩子。你在江户城中结下了这许多的仇怨,总不能让他们娘儿俩日后也牵扯进来吧。”吉野太太地话语渐而强硬起来。

中山长昀受了这一噎,没有开口反驳。站起身来,点头笑道:“也好,我中山长昀眼下是妻离子散了。下一步,大不了是丢掉这条性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将版本宫子安置在她母亲家后,中山长治租了艘小船从此地水路向北去,拐了个不小的圈子。船儿慢悠悠地到了池前河口外一里地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中山长昀向船夫道声谢,跳上河堤,背着包裹上了黄土大道,径自投池前方向去了。大约天黑后8点多钟,一路跋涉来到了池前上。这里对中山长昀而言,尚属故地重游。虽然上次来时,没有尽赏街景,这次步行其内,自然是看了个熟透。

这时北风渐起,细雨潇潇。淋得路人纷纷走避回家。

中山长治站在街边屋檐下。探问主人回源春杂货铺的所在。主人在门里也不露面,直接说向东七八家。门前有挂牌的就是。

中山长治听说距此不远,索性提包遮住头脸,脚下发力一个疾冲,须臾间便到了目的地。这家汇源春杂货铺,门面比之于江户城里的橘梗杂货铺大为逊色。门栏里窄了一尺有余,且粗砖垒就,全无气派可言。杂货铺木门半敞,里面烛火摇荡,正有一个白须老者在烛火下看书。

中山长治走进去,掸了掸衣服上地水珠,说:“掌柜的,配三剂回春汤药。”

那老者默默抬起头来,凝视他片刻,说:“先生,请过来,我先替你搭搭脉。”

中山长治走过去,伸出手来搁在柜台上。老者三根手指搭住他的腕部,点点头道:“风寒侵体,是受凉了。请随我向后院,取三份配好的汤剂来,煎透了喝下去,发发汗就行了。”

中山长治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内里的一间屋,又向左拐,一扇小门开处,居然进了座大院子。院子中空荡无人,只听得雨点打在砖地上的劈啪声。老者领着他在走廊里转到尽头,有一扇木门,进得里去,是一条悠长漆黑的小巷子。两个人在巷子中盘旋曲折,最后来到座大宅子地后门外。老者举手拍门,门开后,一个20来岁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叫了声:“齿边老先生,有事吗?”

老者指指中山长治,说:“新来的病人,求药来着,你领他去吧。”

女子点点头,作了个手势,又领着中山长治继续前行。这家宅子颇为宽大,似乎有三四进的规模。中山长治心中默记,来到前院左侧的厢房。那女子轻声道:“先生,有客人。”

房内,有个熟悉的男声说:“远客到来,不胜欣喜。中山君故地重游,感觉如何啊?”

中山长治呆在廊下,脑海一片空白。双脚却是下意识地跨进门去,踏进了间精致考究地屋子里去。只见水磨方砖的地面上,陈设着八面屏风,将屋子分割开一个隐蔽的空间。几张红木细雕的太师椅分主宾摆定,两根粗烛亮堂的光焰下,坐着自己的新旧相识:前江户城中西山神社的老和尚,今清剿督导专员山下。

山下含笑望着他,说:“一路奔波。这会儿算是到家了。先喝两口热茶祛寒,我这便让厨房下碗辣子面来。”

中山长治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依礼坐下,捧起杯儿喝了一口,定定神,说:“忙碌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地结果。好生出乎我的意料。”

山下眉头舒展。笑了几声,说:“中山兄弟中。你是最出乎我意料地一个,那些时,听说你手刃了本田,而且是一对一地公平对决,简直令我难以置信。中山君,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身子单薄地阔家少爷。居然是国术高手,剑法超群,斩杀幕府剑道高手于手下,何等地威风啊!”

中山长治站起身来,撩起衣服下摆,但见拦腰细布绑缚着那把古意盎然的利剑,用手拍拍说:“百炼精刚绕指柔。看着它,就想起了上杉掌柜。心里真是难受。”

山下脸色有些黯然,说:“我只顾着忙解决城外地便衣队,城内的事情未能料敌先机,落后了一步,居然就被中山长昀占了个先手。”

中山长治说:“杂货铺被破坏了,会影响城内地情报工作吗?”

山下摇头说:“上杉这条线上的兄弟都出来了。其他联络站照常坚持。中山长昀纵是万分狡黠,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底细的。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做了我们的初一,该轮到我们做他的十五了。明天一早,有人护送你去井边。那里,先前分散潜入敌占区后方的奇兵队已经集中起来。两天后,在以池前为中心的三百里范围里,全面解决敌暗探情报站地所有武装、所有的潜伏点。咱们好好给中山长昀上一堂课,让他知道,秋风扫落叶是个什么景象。”

这一夜。中山长治睡在了清剿行政公署的后院厢房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一路出门来下乡投奔长州军,不想竟是一头撞进了昔日故人的门下。真是料事如神。山下呢?自然延续了那股子神秘的气息。自从那日悬衣失踪后。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孰料,他竟会远赴南京,从幕府手中拿了个专员的帽子戴上,衣锦而还。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是长州军地下情报组织地负责人。这东拉西扯的,怎样才能靠得上谱呢?

中山长治这样胡思乱想,朦朦胧胧地打了个盹,已是天色大亮。山下过来探望,吃完早饭后,就让那开门的女佣换了装束,和中山长治扮作回村省亲的小夫妻俩,挎着篮子装些栗子、大枣,开后门而出,左拐右绕地到了镇外土路,认定井边方向去了。

大约步行了一个多钟头后,俩人便到了依河傍水的井边村子。村外路口,有几个便衣佯作忙碌,见他们过来了,迎上去看,一眼认出了那女子,笑道:“深田,今天来干什么?”

女子笑道:“今天,给你们送来位好汉入伙了。”

那几个人见中山长治瘦瘦弱弱的样子,心中怀疑,哄笑而散。

中山长治跟在女子后面,继续前行进庄。但见家家户户村舍前,都三五成群地聚坐着人,有地擦枪,有的洗衣服,谈笑阵阵。见庄外来了人,都熟视无睹,不加注意。他们来到村中一座漏顶透亮的屋子前,女子去和一个肤色黝黑的农家汉子敬了个礼,说:“版本队长,我领位新同志来,又有新鲜血液加入咱们的队伍了。”

版本队长放下手中的旱烟袋,走过来和中山长治握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点头道:“好,据说你是位阔家少爷,正好咱们那些战士们扫扫盲,教几个字认识。”

女子掩口笑道:“版本队长,可别以貌取人。据我所知,这位中山君,可不一般。幕府宪兵队长本田,厉害不?就被他单打独斗,一刀剁下了脑袋。还曾送到根据地示过众呢。”

版本队长吃了一惊,连忙重新紧握住中山长治的手,连声说:“啊!真是抱歉,以貌取人,错误,真是错误!”

中山长治微笑,正要说话。不防版本队长掉头朝远处放声喊道:“弟兄们,都过来瞧瞧,那位传说中杀死幕府本田的好汉来了。加入咱们这支奇兵队了。”

远近众人听得这一声喊。忙不迭地簇拥过来看。见是一个白面书生,无不惊奇。

中山长治冲着大家拱拱手,说:“兄弟初来乍到,还望多多赐教。日后,杀幕府除汉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解决掉杂货铺之后。中山长昀并没有因此而一劳永逸。虽然闪烁其词地给德川庆丰送了份报告,但并没有引来幕府将军地赞誉之词。德川庆丰以及暗探课方面。至今仍对他这个所谓的战果保持缄默。这种异样地沉默,使中山长昀感受到了异样地压力。

他明白,从形式上破获一个长州军联络站,而无片纸的收获,已经吊不起幕府将军地胃口了。德川庆丰要看他奉献出毋庸置疑的成果来。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底狠狠地诅咒了几句幕府将军,同时有一股无能为力地疲惫感涌上心头。不觉脚底发软,勉强走到暗探课后面的一处暗房外坐下,问身边地手下,那个药贩子池田边一身体恢复得怎样?

手下回禀,这些天没提审、用刑,又有大鱼大肉侍候着,池田边一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中山长昀一笑,心里灵机一动。改变了原先大刑逼供的思路,想出了个更为绝妙的主意来,嘿嘿笑了几声,低声吩咐了几句。

次日天明,池田边一在牢房里吃完鱼汤面后,被去除掉手铐脚镣。硬被强行换上了绸衣缎褂,脚蹬双擦得铮亮的牛皮鞋,肩头斜挂了支没弹夹的短洋枪,押到前面门边的马车上。临出门之际,中山长昀授意,用两颗核桃塞进他地嘴里,让他出不了声,左右手拴在车两边,用帷布遮住,膝盖部用厚布缠裹起来。无法站立。再配上一位妖艳动人的ji女半搂住他。款款然上了天禄街,四下里游走起来。

这一下。满城人皆知,那个传言里惨死在剥皮刑法下的草药贩子池田边一,非但没死,而且做了二黄,头顶幕府帽,身着绫罗绸缎,公然搂着ji女坐马车出游。这还了得!看来,橘梗杂货铺的事情,定然是他出卖给幕府将军,才招来了这么场杀身大祸。

中山长昀躲在幕后,快意地笑。这样的方法,比之于自己熟悉的那几种皮肉刑法,不可同日而语。这会儿,那位池田边一人怕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池田边一陡然在江户大街上现身的消息,立即被城内长州军地下组织获悉。猝然之下,负责人当即决断,凡池田边一有过接触、并知晓的联络点,全部撤离或变更。同时,这个情报急速向城外传递。

当天下午,山下便在他地牌桌上收到载有这个消息的纸条。他看了看,划了根火柴将它烧了扔进了痰盂,瞅瞅对面的度边一笑,说:“中山君在江户唱了出好戏。押着长州军探子满街走。这下子,怕的是要鸡飞蛋打,一无所获了。”

度边一愣,说:“不是破获了地下组织吗?哪来的探子活口?”

山下摸着张牌,说:“快了,他要回池前来了。城里无立足之地,只有到乡下来寻生活了。”

度边抓抓了头皮,望着他问:“这如何是好?我度边人屁股还没坐热呢,他就回来复位了。这,对山下专员而言,也不是件好事吧?”

山下自然明白他的话意,点点头说:“那边也无可奈何了。我总不能放他下乡来吧?方某可没这个权限。”

度边脸色青白了片刻,失望道:“那也只有如此了。大不了,我还去过那种风餐露宿地苦日子。”

山下嗟叹道:“怕的是你那苦日子也过不长了。你在这儿和我山下打得火热,他岂能不知,还能放得过你?”

度边悚然而惊,放下了手中的骨牌,站起来行了个大礼,说:“还请山下专员救救小弟。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山下屏退左右,引着度边走进内屋里去,带起门来,轻声说:“在下倒有一计,唤作釜底抽薪。你可敢不敢做?”

“怎么讲?”度边问道。

山下低声耳语几句。

度边骇然道:“端掉便衣队?那我岂不是……”

山下微微叹道:“你和你的心腹亲信从此就不是便衣队了,而是我清剿公署地别动队。照样吃大慷君的俸禄,何乐而不为之?”

度边心头犹豫了一阵子,咬咬牙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度边,就此和他中山长昀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从此。愿在山下专员麾下听从驱使。”

中山长治来到奇兵队中,大受同伴的欢迎。版本队长听说过他的武艺。又见他知书识理,满腹文化,自然当作宝贝来供着。没两三天,就彼此打得火热。这奇兵队中,多是惯经战阵的老兵。杀幕府军是家常便饭。但是都听说过杀人魔头本田的厉害和凶悍,知道他地幕府刀术一流,白刃战中鲜逢敌手。这次见到杀却此人地英雄来。哪里肯放,再三要他施展本事。

中山长治本不想显弄身手,按听版本队长推心置腹相告,要请他教授大伙儿武艺,日后白刃战中有制胜于敌的把握,为推翻幕府作贡献。于是欣然同意了。

他从腰上解开那把绕指柔地百炼利器来,神出鬼没地使了趟剑法。但见剑光如匹,人捷如猿。东奔西突,杀机毕现,立时赢得一片掌声。版本队长看得兴起,操起一把宽逾手掌的打刀片来,拱手示意要请教一二。中山长治使得兴起,点头同意。但见版本队长刀头一点。作了个虚势,引蛇出洞。中山长治看出了他的意图,将计就计,轻疾地斜劈一招下去。版本队长刀身横展,当地挡住剑势,随即含胸拔背,腰身狸猫般一扭,合身挥刀一个人字形侧劈而下。

中山长治退后一步,堪堪让掉这一刀反击,手中剑却不停。精确地从此招未毕、新招未起的瞬间。将剑尖递送到了版本队长的喉下。版本队长一愣,收刀不住。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耀眼的利剑,避无可避,不由竖起大拇指,叫了声好!

中山长治收剑,说:“你这是长州军惯用来对付幕府的夺命一式。那些端着三八大盖地幕府兵,可没少吃苦头。”

版本队长心服至极,说:“我这刀法自恃精熟,战场上屡见灵验。不曾想到了大行家的面前,就露了破绽。惭愧,惭愧。”

中山长治笑道:“也亏是我和你对招,换了别人,怕是躲不开最后那版本霆一击了。当初,军中高手们从多家刀法中精选出这一招,是大有考究的。喜峰口一役,斩首无数,令幕府将军闻风丧胆,岂是浪得虚名的?”

这边热闹之际,那边村口,有人急急赶来。将版本队长喊过去,如此这般地讲了一气后,又匆匆离开。版本队长一脸的喜色,通知集合队伍,准备有大的动作。中山长治收拾完毕,跟在队伍中,出了村子,分乘六只木船,在密密丛丛的水荡河汊中出航,向西驶去。

这一段水路行程,大约走了一整天,天黑以后,在一处芦苇丛内停下。水声滔滔中,版本队长就着新起的月光看看手表,低声开始布置。原来,这里是距池前河口关卡不过1里地。他们此趟便是专程解决驻守于此地便衣队。现在,已经有内应进入便衣队驻地,撤减岗哨,正聚众会饮。晚10时整,内应会在大门前挂起一只灯笼后离去。届时,由奇兵队方面动手,尽量以冷兵器解决,避免枪声四起,引起不远处幕府巡逻队的注意。

因此,版本队长决定,这次行动以中山长治为主,领几个身手敏捷的队员先行出手,解决掉门外岗哨后,进入院中,趁着里面众人酒酣未醒的机会,逐一下手,力争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这股敌人。

奇兵队登岸之后,没有上大路,依旧在岸边的芦苇丛内向前摸索前进,借着月光照明,接近了便衣队的驻地。这里,是临河码头上地一座宅院,水边石阶直通门前。想来,原来是某位作粮油生意的商人家的宅子。被便衣队强征去,以此封锁河关。方便登门勒索。门外,荷枪实弹站了两个哨兵,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提着酒壶,乐哉哉地哼小曲儿,边吃边喝。哪有心思监视外面的动静?

大门内里,隐约见灯火通明。众人聚饮斗酒声喧嚣入耳,煞是热闹。

伏在数丈外草丛、芦荡中地奇兵队员们屏息以待。静候出击。

且说这座宅院内,度边和几个心腹手下正促哄着周围的人发劲喝酒,自己心怀忐忑地坐在人丛中,手法快捷地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大约9点半时,他目光瞟瞟腕上的表,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这个不能喝了。我还要去陆山炮楼呢。那儿还有几十个弟兄们。得陪陪他们。看这情形,这一夜是没觉睡了。”

他领着心腹走出院子来,回头让醉醺醺送行的人回去,继续喝几盅,好好睡觉。门外岗哨见他来了,直了直腰,表示恭敬。他停步环顾四周,摇摇头说:“这可不行。光线太暗,人站着没精神。点起灯笼来,也好看得见吃喝。别弄进鼻孔里去。”

众人一阵嬉笑,果然去门后取出只灯笼来,插上预备好的蜡烛,点上了火。红通通悬于门楣下。门外径丈之地果然亮堂了许多。度边颇为自得地仰首望望,点头笑了笑,领着手下上了马忙从大路向10里之外的陆山赶去。

耳听得马蹄声渐渐湮没在夜色之外,版本队长再度看表,估算着时间。整10点时,举手用力一挥,在中山长治耳边低声道:“长治,就看你地了。”

中山长治点头,率先出了芦荡,在黑暗地掩护下轻巧如燕。悄无声息地掠草而过。眨眼间到了河堤边的一棵柳树下,这里。距离岗哨地位置不过3米。那两人依旧喝酒,啃鸡,目光被炫眼的灯笼所摄抑,竟是根本不朝外瞧半眼。大约是这些时安然无恙的日子过惯了,丧失了起码的警觉。中山长治收敛住自己的呼吸,计算着从这里一跃而起到达那里的速度,估算自己出剑毙杀这两人可能所耗费的时间,然后静待时机。

版本队长等人伏在暗处,见他浑然与大树一体,难辨虚实,明白他正寻找最恰当地机会。

果然,3分钟后,只见此人脚底一扭,如脱弦之箭般射出,直扑稍远之敌。剑光闪了两闪,迅疾消失。只剩下这两个站立的哨兵摇摇晃晃地睁圆了眼睛,似乎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可是,喉间霎时的冰凉感觉过后,炙热的鲜血从喉管处开始喷涌而出。他们手中的酒壶已经被人攫了去,颈后衣襟被人提住,缓缓随着身体的瘫软而放松,扶着他们完全地卧倒在地,双腿抽搐。

版本队长心中惊叹,举手指挥分散在隐避处的众人分几路按照预订计划行动。上围墙的上围墙,守门地守门,各司其职。中山长治领着几个战士从大门鱼贯而入,趁着黑,专择幽暗处走。

这时,宅子前院,轰饮依旧。只不过醉者多,喝着喝着就趴下来睡着了。只有四五个酒量好的,犹自喋喋不休,互相较量着。三面围墙的顶端,都已经有人攀爬上去,黑黝黝犹如一块块坚固的岩石,静止不动,就等着屋子里面动手。

中山长治隐身在窗外,看清里面的动静。这满屋子的酒客和睡客,簇簇拥拥挤满成了一堆,要想越过桌椅和人体地障碍扑过去,杀掉屋子中央的几个人,再想如方才这般顺利,几乎是不可能的,得想个方法诱出他们,或者接近他们,方能实施。

他正思忖间,那边的版本队长经验丰富,猜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以肘部顶顶他,粗着嗓子开口问道:“屋里酒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一坛。”

屋内的人喝的晕头转向,应声道:“还有酒吗?那,快,快给送进来。我们还要,不分个高低,绝不罢休!”

版本队长作个手势。中山长治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俯身抱起个空坛子来,在版本队长的一声吆喝中撩开窗帘,大步进了屋子,微低头作吃力状走过去,将坛子往桌面上重重一顿。这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酒吸引住了,哪里有人看他。他便趁势凑过去隐于肘后衣袖里地利刃出手,旋劲一字横划。这几个围聚在空酒坛边地家伙后颈齐断,啪地向前耷拉下去,匍伏在桌上,连带得酒盏、菜碟哗啦啦摔了一地。

屋外等待的众人见他得手,一窝蜂冲入室内来,大刀挥舞,匕首劲戳,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批便衣队杀了个干尽。

随后,奇兵队在各个房间里搜索一番,将收获地细软全数带走。这儿是块生财的宝地,着实被便衣队弄了一大笔钱。瞬息之间易手主人,也算是民脂民膏回到应去之处,为推翻幕府再增力量罢了。

半夜时,奇兵队全部撤离,上了船后沿来路返回井边。下半夜时,忽听得河道两侧远处的田野中枪声连天,时不时有火光冲天,像是一系列战斗正此起彼伏。版本队长端坐船头,从战利品中拣出包美国烟来,笑道:“这些兔崽子也抽咱们的烟,倒是件趣事。”

一船人散了烟后,各个提神,中山长治耳闻目睹,问道:“看样子,今夜不止咱们一路动手啊。难道……”

版本队长大笑,说:“你猜对了,今夜是咱们六七支奇兵队同时动手,在敌占区各处据点上演一出四面开花的好戏。明天,就该幕府幕府哭鼻子了。他们精心经大队的所谓治安区情报网,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了。岂不伤心透顶?”

中山长治舒心地开怀大笑,众人尽皆附和。这种轻快淋漓的笑声,是多年来压抑于江户城中所不能听到的。在这茫茫原野、无边草荡中荡穿流云,回旋四散。

次日上午,不到7点钟,中山长昀便被手下人紧急叫起。乡下秘密人来报,昨夜,他亲手辛辛苦苦创立的便衣队,被奇兵队歼灭,秘密情报网也大部被破坏。只有少数人得以幸免。现在,幕府军巡逻队四处救火,但没有任何的效果,无力回天了。

中山长昀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望着那封刚刚传来的文件,从上面嗅出了一股死亡的气息。连忙双手揉成一团,丢在痰盂缸里,强作笑意,说:“怕什么?我的基干力量还在,折损些羽翼,算得了什么?”

正在这时,德川庆丰幕僚来人,请他去将军府参加紧急会议。中山长治赶紧换衣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