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忌
作者:东篱菊隐      更新:2019-10-11 03:52      字数:3675

转眼已是深秋,养蜂夹道的日子过得逍遥又清闲。胭脂楼的分店已经在天津和杭州开起来了,璎珞和蔓萝带着眉妩和疏影分赴两地做了内掌柜,外掌柜仍是在当地找。自我“失踪”后,胤禛去胭脂楼找过好几次,为免麻烦,我不再经常和胭脂楼联系,最近一次还是姑姑的小孩、我的小表弟满月时差人送了贺礼去。姑姑已经决定回苏州了,因为不能去送她,我心里一直很难过。好在胤祥的病好了许多,已经行走自如了。

连着刮了几日北风,我只觉得一日比一日冷。北方的十月真的堪比南方的十二月。窝在花厅里和胤祥聊着天,小石头急急火火的跑进来,说是福晋来了。胤祥的笑容一下凝结了,嘴里嚷着:“风这么大,她又有身子,谁叫她来的!”一边迎了出去。我跟他在后头出了门,却见兆佳氏挺着不太明显的肚子快步进来了。见了我,她似乎一点不惊讶,只是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我一时愣住了,挡在了门口,胤祥伸手把我往旁边一拉,嘴里道:“快进屋,仔细受了风寒!”我闪到一边,把他们让了进来。趁着他们正闹闹哄哄的搬椅子,拿热水,我悄悄的退了出去。他们终究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个强加进来的外人而已。

回到自己房间,我叫雪珍去厨房说一声,晚上多加几个菜,我就在房间用了。雪珍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出去了。我倚在榻上看着书,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门上传来敲击声,胤祥在唤我,我“哎”了一声,坐直身子道:“进来吧!”胤祥推开门,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聊得起劲,竟然没发现你不在了。”

我轻笑:“你们夫妻多时不见,我怎好意思留下碍眼呢。”

他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事。趁着皇阿玛过几日要木兰秋荻,守卫没这么严密了,艳蓉给我送几件冬衣来,明日就走了。”

我轻叹道:“你不必和我解释。其实我们两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最清楚不过。就算没有你四哥,我们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只适合做知己,不可能成恋人。”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他真诚的看着我:“艳蓉早知道你在这了。其实她对你没恶意的,只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四哥的人,现在又和我夹缠不清,所以才对你不敬……”

“我明白。”我微笑着看着她:“我很喜欢她的性格,毫不做作,喜怒形于色,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强多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胤祥点头道:“我会的。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又不好意思来见你,所以叫我来请你去用晚膳。”

我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俩吃吧。”

见我态度坚决,胤祥无奈的笑了笑,走出去帮我带上了门。我长长的吐了口气,重重的倒在榻上:又是一年木兰秋荻……从榻上站起来,脚下有些虚浮。雪珍轻叩了下门,拿托盘端了饭菜进来,我问她今天几号了,她愣了道:“十月十九了。”我一阵晕眩:去年的十月十九,新月被活活打死,我也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原来这么快竟已一年了……

雪珍放好饭菜,我低声道:“去给我弄点香烛元宝来。”雪珍疑惑的看着我,我提高嗓音道:“快去!”她匆匆去了,我走到衣柜前,换了件素色锦缎夹袄。雪珍拿了香烛元宝来,我让她去院子角落里放好祭桌,把她端来的饭菜放了上去,还摆上了一壶酒。天已经全黑了,廊下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映着雪珍泛白的脸。我让她回屋里去,自己一个人拿了火折子哆嗦着点燃了香烛,倒了一杯酒,慢慢倒在了地上。一大堆元宝也点燃了,火光中我无声的啜泣着。这一年多来我仿佛老了十岁,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什么,还剩下什么,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就着壶嘴喝着剩下的酒,断断续续的唱道: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身后有人帮我披上了件外衣,我抬起泪眼,胤祥蹲在我身旁,兆佳氏站在他后面。我喃喃道:“吵到你们了吧?”

胤祥轻声道:“怎么了?今天是谁的忌日吗?”

我呆望着面前的一堆灰烬,喃喃道:“是新月,还有……我的孩子……”

胤祥短促的“啊”了一声,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凄凉的笑了:“这么快已经一年了,我竟然忘了就是今天……也没做什么准备。我原是想给他们做场道场的……”

兆佳氏走上前,眼里含着泪光,轻声道:“你……别伤心了,待我回去挑个好日子,给他们补做就是了。”

“谢谢你。”我只觉得胸口发闷,对着他们强笑道:“你们难得见一面,是我不识趣,坏了你们的兴致。我这就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不等他们回应,我快速跑回了房间,眼前一片模糊,身不由己的跌坐在床上。

醒来时日已西斜,我大吃一惊: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只觉得肚子饿的很,一点力气也没有。香秀靠在床边打瞌睡,我推醒她,她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目光移到我脸上时惊叫起来:“主子醒了?”

“我饿了。”我示意她去拿吃的,她飞跑出去,一会儿功夫门口陆续进来几个人:胤祥、雪珍、还有一个竟然是宫里的吴太医。雪珍飞奔到我床前,眼圈红红的,嘴里不住嚷着:“菩萨保佑,您总算醒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怎么了?”

吴太医在我右手腕下垫了个诊脉用的小药枕,边给我搭脉边道:“姑娘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我有些错愕,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虚弱。吴太医搭过我的左手又换了右手,眉头一直紧锁着。我大声道:“吴太医,有什么就说吧,我总不至于已然不治了吧?”

吴太医拿回手,帮我盖好被子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因为姑娘体内寒毒未尽,天气冷了必会复发。最近又动了心气,导致五内俱伤,需好好调养才是。”

“谢谢你了。我这病大概得治多久才能痊愈呢?”

“痊愈?”吴太医身子僵了僵,直率的道:“如果姑娘单指身子康复,只需调养个一年半载就可以,若要受孕么……不大可能了。”

我淡淡一笑:“我本就不抱希望了。当日您在皇上面前说我还能生育时,我就知道您是在安慰我。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胤祥上前一步,皱眉道:“锦瑟,什么一了百了的,多不吉利!”

我吐吐舌头:“童言无忌!不过我们两倒真是难兄难弟,你的病刚好就换我变药罐子了。”

胤祥笑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每天督促你吃药倒是个好差事!”

我挑眉道:“不如你帮我吃如何?”

他呵呵笑了,低声道:“以后可不许再吓我了啊!要不是魏公公来看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了。”

“魏珠来过?”我有些纳闷,不知道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胤祥示意雪珍送吴太医出去,关上门后压低嗓音道:“四哥府里出事了!”

我斜睨着他,表示我不想听。他急急道:“是元寿!”

“元寿怎么了?”我急得叫起来。他把我按住了,低声道:“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其实也没什么,是元寿吃的东西不太干净,一直拉肚子。开始以为是小儿腹泻,后来才发现有人在他吃食里下了微量的巴豆……”

“是谁?”我气急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胤祥“哎哎”叹着,扶着我双肩道:“你看你!急成这样!听我慢慢说行吗?”

“你说,我不打岔。”我急忙闭嘴。他犹豫了一下道:“四哥叫人留意了一下,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弘时……”

“弘时?”我惊叫。怪不得胤禛会亲自赐死他,原来这东西小时候就这么不争气!胤祥叹道:“还不止这些呢!他还悄悄往年侧福晋的药里放红花,害得年侧福晋又小产了。”

“啊?”我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他弘时现在怎么样了。胤祥苦笑:“还能怎么样?四哥只装作不知道。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四哥定会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你四哥了?”

他不自然的笑道:“当然没有,是他捎信来的。”

我“哦”了一声,转换话题:“魏珠找我有什么事?”

“他是来还你银票的。”胤祥拿出袖子里的一叠银票:“一共五十万两。”

我接过银票,心中五味杂陈。雪珍端了粥进来,胤祥出去了。我端起碗来喝了几口,雪珍突然悄声道:“魏公公是雍亲王的人。”

“你说什么?”我愣在哪里。雪珍挨着我道:“魏公公是雍亲王的人!其实雍亲王早知道主子在这了。只是怕皇上发觉他早已知晓,这才装着不知道的样儿四处寻你!”

我放下碗筷,眯着眼睛注视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她咬着下唇道:“我听见雍亲王和十三爷说话了……”

“什么时候?”

“就在主子您昏睡的第一天夜里。雍亲王偷偷的来看您,发现您情况不大好,找的大夫又都互相推诿,说他们没办法医。最后雍亲王想了个办法,说是借您的银子凑齐了,请示皇上是否还给您,皇上便命魏公公来还银票,魏公公来了之后‘发现’您病了,回去禀报了皇上,皇上便派了吴太医来。”

我支着下颚愣怔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胤禛来过,胤祥竟然瞒着我!而胤禛,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又怎么可能骗过康熙呢?魏珠回去没说我什么病,康熙竟然知道派吴太医来,说明对于我的病康熙早就知道了。可怜胤禛和胤祥还蒙在鼓里,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只是这样一来,养蜂夹道我是再也住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