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详东望着儿子，表情严肃：“在我们国家，大学生是由国家出资培养，所以，实行的是分配制度，由国家分配工作。

而分配的原则，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对！国家培养大学生，目的是为了满足国家建设对高素质人才的需求。所以，招收大学生是全国性的，但在分配的时候，原则上是你从哪里来的，分配时，还是分回你的原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不这样规定，那大学生肯定愿意留在大城市，而不愿意去贫困偏远的地方，这就违背了国家培养大学生的目的了。”

“不对啊，你不是上海人吗，怎么分到西平省来了？”郭凡不解道。

“是啊，原则上是应该留在上海。可当年为了支援三线建设，爸爸就被分到了西平省来。而且是分在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幸好国光厂成立，爸爸才有机会，调到省城，要不然，可能就要在山沟里，待一辈子了。不过，不是这样，我也遇不到你妈妈，也就没有你了。”郭详东望着身边的妻子，眼中充满了柔情。

石梅大窘，面红耳赤，却把手，放在了丈夫手心。

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清贫的，但也可以说是幸福的。有的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我也有可能分到偏远地区去么？”

郭详东收回凝视妻子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儿子，缓缓地点点头：“这个可能，是存在的。现在就业形势很严峻，很多单位都人满为患，无力再吸收更多大学生就业。很难说，你会被分到哪个地方。”

“这就是爸爸妈妈，今天找你谈话的原因。”石梅轻声说道。

“我们首先希望，你能留在省城。其次，是希望你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爸爸当年是学电子的，分配的时候，却被分到了群山县电机厂，说是也和电子相关。爸爸想了好多办法，到处找关系，好容易才调出群山，来到国光厂。”郭详东回想起自己的分配遭遇，犹自心有余悸，“爸爸当年吃够了专业不对口的苦头，不希望你也遇到同样的处境。”

“既然是上面分配，那我个人的意愿，又怎么能得到认可？”郭凡听到父母所说，对分配到一个好单位失去了期望。

也许，还是应该自己创业，可资金问题怎么解决，他思索到。

“爸爸妈妈找你，当然是因为解决了这个难题。”郭详东笑道，“早在你大四开学，爸爸妈妈就开始为了你的分配问题，到处找人情托关系。

现在，总算有了结果。”

郭凡看着父母耳边的点点银丝，心头忽然一热。

他是夺舍重生，说起来才和今生的父母，接触不过两三天。虽然有着本体的记忆，对二老，实在谈不上太多的亲近感。

可郭详东、石梅，对他却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付出。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们，才会这样地爱着自己，只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自己并不孤独！

“爸爸在托人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当年的同学，原本，他毕业后也分到邻省。后来，不知怎么调到了西平，现在，在刚合并的机械和电子工业厅工作，还是个科长。通过他，爸爸认识了何副厅长，前些天，同学打电话来，说他们有一个指标，问你愿不愿意去。”

“当然愿意！”郭凡喜出望外，毫不犹豫道。

听到儿子的回答，郭详东并没有特别开心，犹豫道：“问题是，同学告诉我，虽然有一个指标，可不是在机电厅工作，而是他们下属的一个研究所，在省城下面的平原县。

虽然平原县距离省城只有一个小时车程，但终究是下面县份。

但话说回来，我和那个同学几十年没联系了，现在找上门去，要让别人照顾，确实有些难度。再说，他在机电厅也只是个小科长，没有多少实权。能够帮咱们在厅里争取到一个指标，也尽了力了。

好在，那个研究所从事的是专门的计算机研究，和你的专业，正好对口。”

郭详东的脸上，一脸愧疚，仿佛多么对不起儿子一样。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进国光厂。你爸爸妈妈都是本厂职工，你爸爸还是厂里的工程师，向厂领导要一个指标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国光厂现在这个情况，谁也不知道能够红火多久。虽说对国营企业，国家不会不管，可未来会怎么样，爸妈都不知道。前些年，国光厂的情况，把我们都吓坏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希望你进厂。”石梅在一旁，温柔地解释道。

“我去研究所！”

郭凡心中激荡，蹲到父母面前，伸手揽住两人的腰，“爸，妈！谢谢你们！”

出事后，郭详东两人明显感到了儿子的疏远，眼看儿子表露出对父母的恋慕，两人感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就在郭家正在高兴解决了郭凡分配问题的时候，机电厅何副厅长，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

“何副厅长，您好，我是周成，不知道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是否打扰到您？”电话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嗓音很淳厚，也很恭敬。

周成？

市委副书记吕应槐的秘书？

吕应槐是市委，第五顺位的副书记，平时很低调。作为他的秘书，周成平时也很注意，从不仗着老板的地位四处张扬。

“哈哈哈哈，你周大秘书打来的，我哪敢怠慢！”何副厅长热情地说道。

吕书记主管农、林、水利、民族、宗教等边缘工作，平时和机电厅并无交集，但即便是第五顺位，人家总归是市委书记。

两人客套了几句，周秘书犹豫地问道：“何厅，好像机电厅今年要进几个人？”

“是啊，机械工业委员会和电子工业厅合并，以前两个部门的工作，要我们一个部门来做，工作很繁重啊。”何厅长马上明白对方打电话的用意，口中打着哈哈，脑筋急转。

事实上，机械工业委员会和电子工业厅合并，多出很多人，早就人浮于事，无处安置了，根本没有接收大学生的想法。今年如果不是为了解决几个领导的子女就业，也不会向人事厅提出要接收新人。

为了表面公平，除了这几位领导的子女，还顺带多申报了几个指标。

不过，就是这些指标，也已经都被内定了！

周秘书绕来绕去，最后绕道这个问题，显然，他希望从中拿到一个指标。

答不答应？

说起来，吕书记才排第五顺位，主管的也是不慎重要的部门，在市委的话语权很小。但话说回来，话语权再小，也有话语权不是。

人总是在不断上进的。

今天对方是第五顺位副书记，谁知道几年、十几年后，对方有没有进步？官场上，多个人情多条路，人家求上门来，就没有必要把关系弄僵。

想到这里，何厅长笑道：“我们现在是求才若渴，如果周秘书有合适的人才向我们推荐，那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呵呵，何厅长太客气了，其实是这样，我有个妹妹，在电子科技大上学，今年毕业。本来我都帮她安排好了，可她不满意，说是想去专业对口的单位，尤其希望能够到科研单位工作。”

“科研单位啊……”何厅长一阵挠头，很是为难，“周秘书，科研单位的指标，我们倒是有一个，可是不在本市，而是下属的平原县，这个……”

内定的几个干部子女，不是外行，就是光吃不做的类型，这次全部安排到厅里工作。科研单位的指标只有一个，是厅里一个科长同学的孩子，还是专业计算机科学毕业，好像成绩也不错，他父亲再三表示，希望进科研单位。何厅长收了对方五千块钱，才在厅属研究所里面，调剂了一个指标出来。

现在临时要找一个科研单位的指标，还真有些难度。

当然，不是说没有。

指标这东西，就像女人的乳沟一样，挤一挤总是有的。关键在于，吕书记是第五副书记，对于他的秘书，花大本钱是否值得。

“这样啊，那我再问问，看她愿不愿意。”周秘书很客气地向何厅长表示了感谢，挂上电话。

半个小时左右，周秘书再次打来电话。

“何厅，我那亲戚表示，只要是专业对口，从事研究工作，平原县也没关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些无奈。

“那没问题，你把你那亲戚的名字告诉我，我向他们学校要人！”何副厅长一口答应下来，顺便，在名单里，将原本列在上面的“郭凡”两个字划掉。

虽然郭凡是本厅干部推荐，他父亲也请自己吃过几次饭，还送了自己五千块钱。可比较一下双方的重要性，何厅长还是决定满足周秘书的要求。

只可惜了五千块钱。

两人又聊了几句，正要挂电话，听见话筒对面，周成秘书道：“对了，平原县这个指标，你们厅是不是有自己的人选。”

何厅长精神一振，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

这人厚道！

值得交往！

谁不知道，现在是一个罗卜一个坑，每个指标都早就定了人，不可能有空位置。

何厅长爽快地将指标给了他，就必然会差别人一个指标，不是欠人情，就是少收很多好处。

周秘书这样问，等于主动表示，我承你的人情，同时，我也不会让你难做，你们厅内定的人，我一定想办法帮他解决。

有前途！

何厅长心头暗赞，装作不在意地笑道：“没什么，本来是厅里一个科长的老同学家，他儿子今年也正好是计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周秘书不必放在心上。”

“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我们占了他的指标么。这样好不好，何厅长，这个事情我明天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行么？”周秘书客客气气地说道。

“没问题！”

放下电话，周秘书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着上面的名字，细细思索。

自己开口求人，何厅长的人情是欠定了，这是要还的。

那个小科长同学的子女，很可能也是给厅里重要领导送了礼，这点毋庸置疑。

占了人家的指标，何厅长肯定要给别人一个交待，这就让何厅长很为难，如此一来，欠何厅长的人情，就太大了。

那个小科长同学子女的工作，他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起先，他托人找关系，给妹妹在西城区政府里找了一个工作，用来交换，对方绝对百分之百满意。

但他舍不得。

西城区政府这边的工作，是他走人情、请客，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一个指标，要他就这样放手，实在是舍不得。

唉，不懂事的妹妹哦，你可把你哥害惨了！

为今之计，就只有利用手里这个西城区政府的指标，和需要的人进行交换，能够换来一个指标，解决何厅长这边的难题，另外，再从交换的那一方，得到对方的人情，把利益最大化。

只有这样了。

周成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在小本子上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提起电话，给对方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