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看着屏幕，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在设计这款软件之前，尽力回忆了前世，原版ACDSee的界面，并将其每一个菜单、功能模块，都详尽地绘制了下来。经过修改，去除掉其中技术无法实现、以及不想实现的部分，绘制了一份简略版，作为设计图样，交给了周明轩。

眼前，软件丝毫没有走样地，实现了他的设计意图。

软件采用的是全屏图形显示操作界面，程序框架，填满了整个显示屏，色彩鲜艳，和这个时代，DOS系统黑沉沉的操作界面相比较，是那么的亮丽明艳！

标题栏、操作栏、工具栏，通贯全屏，置于顶部。

再往下面，屏幕被分为左右两个浏览区。

左边的浏览区，又被一分为二，上部是资源管理框。下方，被用作图片预览。右边浏览区，用于显示左侧资源管理框，鼠标选中的文件夹内容。

整个屏幕，被分为大小三个部分，显得非常简洁清爽，眼睛看过去，一目了然。

看着超出这个时代所有操作系统，明亮干净的界面，张光强、黄海庭等人，一起发出了赞美的叹息，太漂亮了！

周明轩满足地望着屏幕，眼睛里，充满了骄傲、迷恋，和无比的满足。

他认为，这是他这一生中，写出的最好的程序！

当程序最终测试通过，加上外壳，他感到自己全身的精力，都仿佛被抽空了，内心极度的空虚。

他知道，他今生，再也写不出这样好的程序了，因为，这款程序，已经将他在软件设计中的所有才华，都挥霍一空！

除非，郭凡肯再给他提供，和这款软件一样令人惊艳的设计思路……

“要试一下吗？”

很久很久，机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被这款软件给震撼，不想说一个字。直到周明轩沙哑的嗓音响起，才将众人给唤醒。

“嗯！”郭凡吸了一口气，在周明轩让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显示器旁，放着一支机械式鼠标。

鼠标这种计算机外设装置，在八十年代，还运用并不广泛。这不是因为它很贵，而是因为没必要。大家习惯了DOS操作系统，键盘输入指令的操作模式。如果不是专门的图形工作，很少使用鼠标辅助操作。

通常情况下，鼠标并非计算机标准配置。

在西平大学的计算机房，只有两台教师专用机，才配备有鼠标。其他的学生上机，都没有安装鼠标。

可这款ACDSee，必须依靠鼠标操作！

这，也就是以后，所有计算机用户，所习以为常的图形操作模式。而在九零年，世界上只有两款操作系统，运用了图形操作，一个是苹果公司，另一个，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微软。

但，微软的windows3.0，五月份才刚刚在美国上市，距今才仅仅一个月！

郭凡抓着鼠标，移动指针，缓缓在操作栏晃过。

每一种类型的文件，在文件名之下，还有一个相应的小图标，帮助用户识别程序类别，显得井井有条。

郭凡点击鼠标右键，指针旁，弹出一个小菜单。

查看方式、排列图标、复制、粘贴、刷新，一行行英文选项，清清楚楚。

由于目前没有选择文件，复制、粘贴这两个选项，显示为灰色，表示不可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指针，在一个个文件上移动，眼睛一眨不眨，像着了魔似的。说真的，他们虽然都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可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美观便捷的图形操作方式，简直有叹为观止的感觉。

郭凡选择了刷新，浏览区所有图表一扫而空，一两秒钟以后，一行行盘符跳了出来：软驱A盘、B盘，硬盘C盘，这是硬盘还非常昂贵，教学机也只装了一个十兆硬盘，并未分区。

他再点击了C盘，下面迅即跳出一个个文件夹。

“这台机子上，有图形文件吗？”他轻声问道。

“在‘图库’文件夹下，存放有图片。”周明轩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还微微带着丝颤抖，“计算机上，带有一块汉字硬卡，可以显示和输入中文。不过这款程序采用了英文操作，无法识别中文，看起来是一团乱码。”

“明白了，是这个文件夹吧？”郭凡找到那个显示为乱码的文件夹，指针移过去，双击，文件夹立即打开。

“太方便了！”一直强忍着不说的张光强，终于忍不住赞叹道。

“是啊是啊，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啊！周明轩不是活动，想要留校吗？我敢说，这个程序交上去，留校百分之百没问题！说不定还会得到国家奖励呢！”许还山也附和道。

周明轩眼睛闪了闪，似乎有些意动。

但想到已经和郭凡签了正式的合同，而且这款程序，也是国家单位委托编写，所有权肯定属于单位，他想抢，也抢不过来，眼中的火焰，又渐渐暗淡下来。

郭凡转头，恼怒地狠狠瞪了许还山一眼，忍着没有骂出声来。

***，这小子在挑拨谁呢？

明知道这款软件，是我向周明轩定制的，你小子也明明是我这一边的，还拿这话来撩拨他，妈的，欠揍是不是！

他忍着不快，匆匆试验了一下图片预览、显示功能，连编辑功能模块都没测试，就立即关闭程序，取出软盘，对周明轩说：“非常好！超出了我的预想！咱们结账吧！这是四千五，你点点！”

说着，毫不犹豫，伸手从周明轩手上抽过软盘，小心地放入牛皮纸袋。然后从胸前衣兜，掏出一扎五十元大钞，飞快数出十张，抽出来，其他的九十张，一股脑塞到周明轩手上。

房间里，几个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五十元大钞，出来已经有几年了，但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在这个普遍工资水平很低的时代，它更多的是起着以零换整，便于储存的作用。或者是在大件商品交易中使用。

一次性看到整整一扎新崭崭的五十元大钞，所有人都感到呼吸都有些停顿了。

太刺激了！

周明轩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连忙要推回来：“太多了！太多了！当初合同上说好了，一共四千五，你先前已经预付了五百，应该再给我四千，怎么好这样！”

郭凡笑笑，把钱放回到他手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程序做得非常好，可以说，超出了我的预料。可以肯定，程序交上去，机电厅肯定满意。这不光是我个人，有多少好处，更在于，得到对方认可以后，我再要接更多的活，也就容易了。所以说，你是帮了我的大忙！这多出来的五百块钱，是特意感谢你的。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更多机会合作！”

“那怎么好意思……我收你这么多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还多给……你让我怎么见人……”周明轩象喝醉了酒一样，脸上酡红，口中语无伦次。他拿着一叠钱，收也不是，退又舍不得，只是手指紧紧抓住钞票，青筋都爆了出来。

“是兄弟的，就拿着！”郭凡替他，将钱硬塞进口袋，“别娘娘腔！我说了，我们以后的合作不会少，只要你以后，帮我写出更好的软件就行！”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周明轩激动得无与伦比，开始口无遮拦道：“王教授已经悄悄告诉我了，我铁定留校！以后，就当王教授的助手，还会兼任低年级的班级辅导员。我会利用这个机会，在软件班，组织一个程序开发组，以后你有什么程序，尽管交给我，保证在最快时间内，给你拿出最好的程序来！”

“合作愉快！”郭凡微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周明轩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对了，这个源程序，我怕软盘磁化，想再复制一张备份。另外，程序盘我也想再多复制两张，你这里有多余的软盘么？”

“没问题没问题，盘这里多的是，我这就帮你复制！”人逢喜事精神爽，周明轩收到全款，个人还多得了五百，高兴得有些找不到北，马上打开柜子，取出软盘，帮郭凡多复制了几张备用。郭凡要给他软盘钱，他这次非常坚决，打死也不收，还说如果一定要给钱，那他也要把多收的五百退回来，郭凡这才作罢。

一切收拾妥当，离开实验楼，郭凡看着同寝室几个兄弟，一幅沉默的表情，笑道：“哥几个，反正现在回去，宿舍也锁门了，不如大家出去吃一顿，然后去游戏室打通宵游戏，我请客！周明轩，你去不去？”

“我、我就不去，这个月我天天熬夜，实在是太困了……，要不，下次一起去，我请客怎么样？”周明轩紧紧地捏着装钱的口袋，又怕郭凡不高兴，委婉道。

“那好！下次再一起聚聚！”郭凡和他挥挥手，和张光强几个人，向学校围墙走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一看，周明轩像被人追赶一般，撒开腿，向着宿舍方向狂奔。一遍跑，还一遍用手，紧紧地按着装钱的口袋。这动作，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咧咧嘴，无声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