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七月下旬，益都市最热的时候到来了。shouda8.Com。

骄阳似火，投射在地面。柏油混合石子的硬化路面被晒得发软，车开过去，就留下一道车辙痕迹。路边的树枝阴凉处，夏蝉拼命地嘶叫。

郭凡车里开着空调，吹出阵阵凉风。

袁可琴觉得空调开得还不够大，伸手又要去调，郭凡看着前方道路说道：“别开太冷了。内外温差过大，人更容易中暑。”

“再开大一点点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怕耗油！了不起我给你出油钱好了！”袁可琴哼了一声，终究收回了手，没有再去调大冷气开关。

郭凡笑了笑，没有搭腔。

自从上次“误摸”事件以后，袁可琴就总是跟他唱对台戏。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其实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应该还是面子薄。毕竟作为一个女孩子，即便是“误摸”，接触到一个陌生男性的下体，总会感到不自在。

从这十来天的接触看，袁可琴工作还是很认真的。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就到单位，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大扫清洁整理卫生，没有因为特殊的背景摆架子，对人说话也很客气。

而且这段时间，她也真的跟在他身边，他到哪，袁可琴就跟到哪。光纤建设现场、小区工地、各个厂矿巡查、走访当地群众……，每天跑来跑去，再辛苦也没见她喊累叫苦。郭凡和人谈论工作的时候，她也从不胡乱插嘴，总是静静地听他和其他人的谈话，用一个牛皮记事本在一旁记录。只有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她才会就工作中的一些细节提出自己的疑问，和不同的看法。

袁可琴问的问题也很有深度。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显得不太熟悉工作，提的问题还流于表面，略显肤浅。郭凡不管她的问题多么浅显易懂，都是认真耐心地回答。对方学得很快，才过了两三天，她就能就高新区发展中的一些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并切中时弊，显然她在背后是做足了功课的。

对于政策层面的问题，袁可琴更是如鱼得水，一些郭凡都还有些模糊的政策概念、尺度，她都把握得非常精准。

也只有从中央下来的人，才能对政策把握得这么精准。下面地方上的干部，做事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束脚，怕触及到政策高压线，不敢放开手脚。

他从与袁可琴的交谈中了解到，改革已成为所有中央领导人的共识，无需质疑。

哪怕是最保守的人，都在眼前的经济现实中认识到，不改革已经不行了。这不单是国民经济的现实要求，也是党执政地位合法性的迫切需要。

经济大变革的步伐，正在一步步加快！

……

目的地距离高新区并不远，只有两公里，就在未来高新区政府的所在地。

远远地，郭凡就看见耸在半空的新政务大楼，已经修到了第十层，照这个进度看，可能到年底高新区政府就能迁入新居。十五层的政务大楼在九十年代初，也算是高楼大厦了，只不过相邻的双环公司、科斯特精密仪器公司、群岛机械公司都修建了一栋栋高楼，双环公司各核心研究园区的主楼高达二十一层，政务大楼混杂在其中显得并不起眼。

汽车行驶在这条三岔路上，环顾着周围一栋栋高耸云霄的大厦，恍然间让人有置身现代化都市的错觉。

在如此热的天气下，依然可以看到政务大楼上忙碌的建筑工人。

这条路是高新区的主干道，修建的时候就采用了双向六车道设计，机动车道和慢车道间用绿化带隔开，旁边的人行道足有七米。在道路两旁，三家外资公司和高新区政府的漂亮围墙下，还修建了一条五米宽的草坪，显得格外宽敞。

草坪上洒的不是什么专用草籽，只是一般的阔叶草。杂草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这才几个月就已经长满了草坪，需要环卫工人定期进行修剪，将其修短。

草坪现在只是起到美化环境的作用，等到以后如果车辆行驶众多，道路不敷使用的时候，便可以拆除作为扩建的预留路面。

一路上驶过，只见人行道上所有的阴井盖都揭开了，井口被塑料障碍桩围起来，并放了一块红色的警示牌，提示骑车人注意。

在即将到达高新区政府的时候，郭凡两人看到一辆载着一个巨大木轱辘的工程车。几个身穿橘红色作业服的工程人员，揭开人行道上的阴井盖，扯着一根粗大的光缆，钻进维修井。其他的工程人员用力地拖拽着光缆，将其从木轱辘上牵扯出来，送入井口。

郭凡打量了一下维修井距离高新区政府的长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这里过去，只有一两百米了！

今天下班以前，修了几个月的通讯光缆总算可以联通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关心光缆的埋设进度，先后到工地察看了两次。今天听说只剩最后五百米了，他立即就赶了过来。

这次通讯光缆能如此快速连接完成，最主要还是得力于当初高新区道路建设的预见性设计。

郭凡前世的时候，就对修建良好的道路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重新破开埋设管线，而造成道路通行不良、浪费现象深有感触。

这次高新区在进行道路规划的时候，他便插了一脚，要求电力部门、自来水部门、通讯部门提前协调好，该埋设的管线在建设道路时一次性完成。并且还预留了一根直径半米的水泥管道，作为以后天然气、光纤入户时的预设通道，通过维修井口便可将其架设到位，而不需要反复将路面破开，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这次光纤管线埋设的时候，在市区还只能破开一截埋设一截，测试线路通常以后又重新掩埋的方法，进度较慢。但到了高新区地界，所有的线缆可以通过维修井，从预留的管道牵伸固定，无需破路、修路，进度一下就快了起来，只用了一个星期不到便完成了大部分线路。

只要这最后一百多米完成，连接入网络中心，高新区的区域网建设便可以大功告成！

看见他满意的神色，袁可琴在一旁浅笑道：“郭科长，我听说预留管道还是当初建设时，你亲自干预的。当时有人还被认为预留水泥管道没有必要，是无谓的浪费。现在看来，幸亏当初预留了管道，要不然这次埋设光纤线路，又要挖开路面后再填埋，岂不是更大的浪费！现在大家都说郭科长眼光长远，看问题看得比一般人都深入透彻呢。”

“也不能说看得深远……”郭凡摇头否认，正色道，“一条路修得好好的，今天环卫部门破开来埋一截下水管道，明天电信部门破开来埋一截电缆，后天自来水厂也来挖路，掩埋自来水管。平时出现了故障，又要把路挖开。车不好走，人也不好过，一年时间倒有半年没法用。老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只不过各个部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没个协调才会这样。我们高新区是新成立的区，从无到有一张白纸，恰好可以统筹安排，反而避免了这些问题。”

“统筹安排说得过去，不过你怎么解释预留管道呢？如果没有预留的管道，这次不是还得破开路面，在另外一边选择地方重新埋设光缆么？难道在当初建设的时候，你就预料到会埋设新的线路？”袁可琴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笑。

她在看高新区的规划图纸的时候，也在疑惑。明明高新区财政拮据，一分钱都要掰做两分钱花，可在道路下方管线建设的时候，却是大手大脚。还额外在下水管道旁边架设了一条管道。

但在眼前看来，郭凡当初似乎武断的干涉，却带来了极好的效果。

她不知道是该佩服郭凡的先见之明，还是该认为这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意外惊喜。难道这个人，真的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能预先做出判断？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把功劳归到我身上，那我也只有厚颜领受了。”郭凡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解释，干脆半开玩笑似地承认下来。

袁可琴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愕然了一下，噗哧笑了起来。

郭凡和她以前在京里见过的那些干部，完全不同！

他做事情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很有计划，在事情开始之前心中应该有早有腹案了。能力非凡，别人能想到的事情，他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还能想到，并提前做好准备。

他的点子特别的多，其他人束手无策的难题，他却能轻松想出应对的方法，仿佛是随手拈来。

他对人一派和气，就连那些最下层的工作人员、普通的群众，他都是和和气气，可是在他面前，即便是那些大他二十多岁的老同志，都是毕恭毕敬，他说的话就是高新区的最终决定，没有人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袁可琴很多次都忽略了对方的年纪，把他当作是资历深厚的老同志。

可郭凡又常常在不惊觉间，表露出一个年轻人的活力、幽默，甚至是疲赖，就如同这次，袁可琴本来是想借此激他说明其中原委，可没想到他竟然就厚着脸皮，自认自己是个高瞻远瞩之人，让她无可奈何……

睿智深沉与青春活力，这两个矛盾的东西，在他身上却融合得这么自然……

这个人，实在是个……看不透！

车开入高新区政府大门，里面到处放满了建筑材料，沙堆、钢筋、连接扣件、水泥，几台搅拌机发出阵阵轰鸣，无数的建筑小工不是在筛沙，就是推着小车在运送建材。

政务大楼从下到上，都被脚手架包围，升降机将小工们送来的建材送到需要的楼层。脚手架保护网内，一个个人影晃动，挥汗如雨地紧张工作着。

郭凡从车上下来，仰头向高处望，一台巨大的吊臂正缓缓移动，将一批建材送到顶上。

他四下扫视了一圈，看到尽管天气也炎热，所有的建筑工人都戴着安全头盔。他曾就安全问题三令五申，并不定时过来抽查过几次，抓到过没有遵守规章制度的工人。对于违反安全制度的人，他都没有处理，他的处理目标是余水！

郭凡掌握部门的原则是不管下面的具体办事人员，他只管领导。

现场发现不遵守安全制度的工人，他就追究余水的责任：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好，你是分管领导，所以我追究你的责任。

在他的高压下，余水只能严格要求工地的施工负责人：我被老大骂，我就只有骂你！被骂的工地负责人有只好回过头，去处理现场监理，现场监理又处罚具体犯错的工人。

这样就形成一个链式的管理体系。

在这个管理体系下，责权一层层细分下去，非常明晰。而且还带来了一个额外附加效果，那就是最基层职工直接面临直管干部的压力，虽然知道对方也是被逼无奈，但情绪驱使下，双方之间的关系很难说的上融洽。反而是来自高层的好处看得见摸得着，基层觉得高层干部还更可亲一些，多半是好政策被歪嘴和尚念走了样。

这就使得基层和管理干部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

被误解的基层管理干部，要么就帮助下级承担责任，被批评、被记过，要么就只有严格管理下级，这又使得双方之间的矛盾不断积累，更难以融洽。

这又带来了另外一个后果：干部很难通过基层向上级施压！想要煽动基层职工，由于双方之间关系紧张，职工根本就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棋子，为对方火中取栗。

在制约与反制约之间，高新区的管理逐渐正规化，各项规章制度都能够得到遵守。如此一来，机关内常见的推诿、扯皮、磨洋工等等毛病居然渐渐好转，最终不见。良好的机制，又使得高新区的政令畅通，各项措施能够毫不走样地被下面所执行。

下面犯的错少了，反馈回来，就是各级管理干部们也很少受到上面的批评了。

久而久之，所有的人都认识到了遵守规章制度的重要性和好处，从最开初被逼高标准要求下级，到主动给予下级压力。

就像郭凡现在在工地现场看到的一样，虽然已经到了益都市一年最热的季节，可是工地上所有的工人，仍然顶着酷热戴着安全头盔。高空作业的建筑工人，还人人都系上了保险绳，即便有人想偷懒，也会被组长、工长们严厉斥责。

大热的天，工地监理、各级管理干部们依然是四下走动，检查工序是否完整，工人们是否遵守规章制度。

一个健康良好的运行机制，最终成型！

袁可琴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套管理体制的形成过程，她只是惊讶予高新区行政体系的规范、高效，这在人浮于事的政府机关，简直就是个特例！

而且不仅仅是高新区政府内部，在政府外，所有的高新区企事业单位都是一个模式：干练、快捷、执行上级安排毫不拖拉、令行禁止，仿佛是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她完全无法想象，郭凡才执掌高新区不过一年而已，怎么就能做得这么好！

不可思议！

更奇怪的是，郭凡的威望高得出奇！他们不过是站在门口，距离工地现场还有一段距离，所有看到他的人，不分干部职工，不论是高新区还是外单位，都是带着真诚的笑容笑脸相迎，隔得远远地就向他打招呼，热情得不得了！

“郭科长，您来了！”他们只站了一分钟不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干部带着一群人，就从大门右侧的一栋五层小楼赶了出来。

每个人看到郭凡都在笑，伸出手来，和郭凡紧紧相握，没有巴结、阿谀，纯出挚诚。

“我看还有一百来米，光纤线路就要联通了，你们这里准备好没有？”郭凡同样地笑着，一个一个和大家握手，没有忽略一个人！

“我们这里早就准备好了！电信机房那边的设备也已经调试完毕。只要线拉过来，连接完毕，高新区网络就立即可以开通！”那名中年干部激动地说着，“郭科长，太阳大，你看是不是先进屋里歇歇，我们好向您汇报工作……”

其他的人都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郭凡看看大家，知道如果他不进去，这些人也会陪着他在外面等。天确实很热，虽然他希望亲眼目睹最后一米光纤接通，但还是点点头，在人群的簇拥下向那栋五层小楼走去。

袁可琴看着郭凡如此高的人望，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仍然感到有些失神，随即便立即跟了上去。

高新区政府大门入口，右侧这栋五层小楼便是高新区的网络中转枢纽。

严格地说，这才是网络控制中心！

在电信及房安装的ADSL系统主机只是一个自动转接装置，所有的动作，都接受高新区网络中转枢纽的远程控制。

连接高新区网络中转枢纽和电信机房的光纤，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每条光纤可以同时为六十万用户提供网络数据服务！但单线的上限传输速率只有一千兆！

这样，高新区网络中转枢纽可以同时为一千用户，提供目前ADSL最高时速一兆的网络支持。

不过由于现在的网络服务主要提供文字、图片数据，信息传输量相对不高，而且在阅读信息的时候，网络带宽会处于闲置状态，可以用于满足其他用户需要。因此在实际使用的时候，只要不是同时提出最大带宽占用，这条光纤线路可以同时为上万的用户提供网络服务。

踏上网络中专中心台阶，一推开玻璃门，一股透人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为了保证大量的设备、服务器处于最佳工作状态，网络中转中心采用了中央空调降温。目前因为还没有提供大批量的网络服务，所需的主机和服务器还不多，未来如果有大量客户需求，还将在机房内安装专门的柜式空调。

“我们去机房看看吧……”郭凡略微征询一下对方的意见，便率先向一楼机房走去。网络中心他来过数次了，不需要带路也知道地方。

网络中心一楼是主控机房，安装着各种控制转接设备，二楼、三楼用于放置代管服务器。四楼五楼才是网络中心办公室。

袁可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跟着众人来到楼梯口，一道玻璃墙挡住了去路。

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她面前。

网络中心一楼除了承重立柱，所有的房间墙壁全部去除，形成了一个上前平方米的大厅。在大厅内，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各样她不懂的设备，一个个红绿色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

她被这个规模所震惊了，这比她在北大计算机房所看到的大得太多了！

她跟着众人一起换上了塑料妥协，推开玻璃门进入机房，顿时感到眼睛不够用了，自己四面八方都被各种机器所包围，耳朵里充满了设备运算的嗡嗡声。

从头顶不断地降下来一阵阵冷气，但如此多的设备在运行，传递出巨大的热量，机房的问题还是比较高，并不见得有多么凉快。

“这么多都是服务器？”袁可琴震撼地问郭凡道。

她是文科生，计算机知识比郭凡这种专科生差得太远了。在她认识中，所谓机房不过就是多放几台计算机，再有的，就是服务器了。眼看里面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设备，她感到自己的大脑都运转不灵了。

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袁可琴被他们笑得脸腾一下就红了。

“主控中心的设备很多，”郭凡朝她安慰性地笑笑，带着她走动，一一给她解说机房内存在的各种设备，“那个玻璃房里是配电房，为整个机房提供稳定电源，配电房里还安装了大型UPS不间断电源和发电机，可以在断电时保证设备正常运转；

这一排是程控交换机，它的作用是接收电信传来的网络服务申请，进行转接处理……，这个是ADSL系统主机……然后这一排才是服务器，不过这一台是整个网络的主服务器，相当于整个网络的大脑，它的全名是域名根服务器，它将地址解析为用户可以访问的域名，用户输入域名便可以直接访问相关的网页……”

郭凡对这些设备了如指掌，侃侃向她解说各种设备的名称，用她能听懂的语言说明设备用途，袁可琴一面听，一面在心里记忆。郭凡说得深入浅出，她只听了一遍，就大致明白了主控机房内各种设备的大致功能，对于网络服务，也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

但她不明白的是，郭凡所建立的这个主控机房，完全参照的是一个完整的互联网控制中心来设计的。

例如根服务器。

互联网用户提出申请以后，都要通过根服务器进行域名解析。只有根服务器提供了相关域名，用户才能登录访问所申请的网页。如果根服务器屏蔽相关网页，那么用户是不可能登陆他所希望进入的网页的。

在国际互联网中，根服务器最初全部掌握在美国手中，后来为了安抚其他大洲的情绪，才在欧洲增设设置了两台、亚洲的日本增设了一台根服务器。但主控根服务器始终牢牢掌握在美国手中，十二个辅助根服务器就有九个在美国！

后世在2004年的时候，美国为了惩罚利比亚，就曾经在一段时间内，通过根服务器彻底屏蔽了利比亚的网址。在那段时间内，利比亚的网络仿佛是平白从世界上消失了，全世界的用户都无法再联系上利比亚的网络。

郭凡建立这套根服务器，实际上有为以后准备的意图。

假如这套网络最终能够被国家认可，连入国际互联网，他便会通过这套根服务器建立国内、国际互联网映像备份，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心思，除了袁可琴不知道，所有人都明白，也得到了他们的全力支持。

………………………………………………………

这段时间一直失眠，精神越来越差，萎靡不振，昨天又断更了一天，实在是万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