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冬日圣焰 2
作者:林静宜      更新:2019-10-11 13:07      字数:2942

她整理出旧日的日记,寻找一些消失在岁月尽头的记忆,有时在夜里找到初恋的酸楚滋味,边写文章边掉眼泪。那些日子,琦漫很少和韩冰在一起,包括韩冰主动来戴琳家,琦漫也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或者写文章,或者睡懒觉。琦漫是个不睡懒觉的人,但一旦熬夜写文章,第二天便要在床上多赖几个小时。

一次,韩冰到戴琳家找琦漫,琦漫却在卧室里睡得正熟,韩冰心想坐在厅里看会电视琦漫便会下来,哪料琦漫半天不下来,小sally的糖糖都吃到第五颗了,韩冰就自己上了琦漫的房间。

琦漫的桌上放着写好的小说片段,韩冰就自己看了起来。

琦漫翻了个身,人盖在被子上,她眯着眼睛看着桌前的韩冰,懒懒地说:“你来了。”

韩冰说:“嗯,你在写小说啊,难怪最近都没来找我。”

“哎呀,讨厌了啦,你怎么就看起我的东西来了嘛!”琦漫有些不悦,忙起床合上文稿纸。

“都看了大半了,你遮什么!幸好给我看到了,不然一篇好文就此埋没了,多遗憾!你赶紧接着写,我给你翻译成英文的,看看能不能出版吧!”

琦漫拖着鞋子回到床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做声,然后两眼一闭继续睡下去。

中午,韩冰离开了戴琳的家。琦漫从睡梦中醒过来,突然想起了韩冰方才的话,翻译?还能出版?琦漫这才反映过来,真是后知后觉!被韩冰这么一说,她的干劲便来了,原本只是为了自己而写,现在却有了时间的限制。

小说写到北岸的时候,琦漫的文思便干涸起来,她翻开日记,可是日记里空白一片——琦漫自从和夏寻分手后,便再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就算有记也是零零散散地写了几十页,完全与爱情无关。

对于和北岸的过往,琦漫抓破头皮也无济于事,那些回忆像碎了的玻璃,怎么拼也难以拼成原先那样完整,就算有完整的片段,也只是像块玻璃的塑料了。那时,琦漫想起了思鸣寄来的书,她翻开北岸的《塔罗》,花了一夜将它看完。琦漫突然不想再写,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试着翻译北岸的书。也许,那也是寻思的一种方式。

可终究,琦漫的长篇未央,却从此辍笔了。

思鸣向琦漫推荐了王家卫导演的《2046》。《2046》里说:“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是太晚,结果都不行。”

镜头里,梁朝伟在写一个矛盾的故事,情欲和空虚一边相斥、一边相吸。

琦漫又想到北岸,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

两个月后,琦漫把自己翻译的《塔罗》拿给韩冰看,韩冰看了赞不绝口,直夸琦漫的英语进步不少。

那些日子,琦漫突然接到上海一顶有知名度的电视台打来的电话,说是电视台驻美一记者遇难身亡,急需新记者顶替,想请琦漫做临时记者,过些日子就找人过去。这个电话来得突然,乍一听还叫人懵里懵懂的,琦漫把那事告诉韩冰,方才知道原来是韩冰把琦漫推荐给了那电视台一位朋友,由于关系熟稔,可信度强,这机遇偏偏阴错阳差地降临在琦漫的头上。

琦漫重振信心,她相信否极泰来,只是时机唐突,也叫人紧张。

原本是说琦漫留在美国做临时记者,但没轮到她顶任,就有了新的记者。这样的情况琦漫还是心里有数的。不过,电视台要调琦漫去巴格达,琦漫不但没有推辞,还欣然答应了。至少,这也算圆了她儿时想当战地记者的梦想。

琦漫不会想到,当北岸锁定那个台的新闻,看到满面尘灰、憔悴不堪的冯琦漫出现在荧幕上时,心中疼痛不已,甚至掉下泪来。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末,琦漫回到了新奥尔良。

在折向华盛顿之前,她收到了范思鸣寄来的圣诞贺卡。他给琦漫的祝福是: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希望狮子座会给你带来一段美满的爱情,你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琦漫笑笑,将一句类似的话回给了思鸣。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北岸的温度,北岸的心跳,北岸的呼吸。

那年冬季,冯琦漫飞去上海所属的电视台。久日的归来带着一种缅怀,浦东机场的每一张脸即便是陌生,也似乎都是从前见过的。那种似曾相识不是飞往美国时的,而是五年前的。

这已是冬季的上海了,五年前和北岸共同行走的感觉似乎又回了来,那种感觉是寒冷中藏着的一丝温馨。琦漫放眼向四周望去,又看了看表,心想:思鸣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忘了吧?这时,琦漫才反应过来,是手机还没开机。琦漫连忙开了手机,须臾,空气里钻进一条短消息:“琦漫,单位有事,我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琦漫上了蓝色的士,就在汽车开动的那一秒,天空中降起雨来。

雨滴落在车窗上,外面的世界斑斓而温馨,雨水将窗外的景致洴澼成模糊的迹象,却仍旧能感觉到节日的气氛。司机放的是孟庭苇的老歌,叫人的思绪追溯到过去。琦漫听到《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时,突然好想念北岸,她盼望落在半空中的雨滴会冻结成冰粒,然后就悬在那儿,不要着地。但是它们没有,它们依旧湿漉漉的,在南方的城市中铺天盖地。

下车后,琦漫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向人海浩瀚的地铁走去。

一米线外,琦漫的耳畔依旧萦绕着孟庭苇的那首歌,眼前的一切景致也变得悠而缓了,像那无声的默片。

一阵风吹来,琦漫缩了缩衣领,地铁便在眼前了。

琦漫随着人流进了车厢,她默默地看着车门上白色的小圆点,一颗、两颗、三颗。下一站,又有人流涌了进来,琦漫已数不清那些圆点了。她被人流向前推了几步,人头颤动的车厢里,琦漫注意到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披风、手持公文包的男人。男人戴个大大的墨镜,可即便如此,琦漫却觉得他看上去如此熟悉,没错,他是北岸!隔着墨镜,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可她清楚地认出了他的眉宇,在他那紧锁的眉宇间有一块挺起的鼻梁骨!他的脸朝着琦漫,莫非他也看到了她?

蓦地,北岸薄薄的嘴唇边有了微笑,是的,他看到了她!

人潮拥挤,北岸和琦漫对视了几秒,彼此给予对方会心的笑。简单一笑,交换了所有情感。两个人试图向对方挤近些,再近些,却被一时进来的人流向两边挤出。再靠站时,琦漫已被挤到下一节车门了,她的眼睛找不着北岸高大的身影,行李却被挤得滑出了车门,琦漫为了拉住行李箱,却被行李箱带了出去。

人群终于将琦漫挤出了陆家嘴站。

琦漫站在原地呆望着地铁远离而去的影子,惊喜立即被沮丧包围。她的发丝在微风中瑟瑟飘飞,显得有些凌乱。琦漫默默地踱出站口,刚才的那一幕和孟庭苇的歌同时缠绕着她不放。

短暂的几分钟时间,仿佛已经经历了几个轮回,一切好似一场幻觉。

走出站台,琦漫看到周围的霓虹灯格外刺目。她撑着雨伞在寒风凛冽的外滩上迈着沉沉的步伐,一个脚步印下一个落寞。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那个单纯而美好的画面:在琦漫一言不发的时候,北岸静静地陪着琦漫,走过寒风呼啸梧桐树叶乱坠的陆家嘴,走过浮华而苍凉的外滩,还有只燃一支蜡烛的晚餐。

琦漫走到一处路灯旁倚灯而靠,潮湿的发丝垂过脸颊,没人看到她滑落的泪。

落寞间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梦,绝望中说过了多少次重新开始的话,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人生漫漫长路上,有多少回邂逅,就有多少回分别,缘分也似乎只在一念之间。

泪无法抑制地模糊着琦漫的视线,一切美好而奢侈的景致在这样的夜晚只是泥泞,只是沼泽。

这时,琦漫的眼前伸过一只手,手里捏着纸巾,琦漫抬起头,是北岸!

北岸接过琦漫的雨伞,将她搂进自己怀里。琦漫再一次感受到了北岸的温度,北岸的心跳,北岸的呼吸。

北岸的怀抱,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