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道：“不，奴婢身份卑微，即便是嫁，也都不过是嫁给贩夫走卒吃苦，与其如此，不如就跟在七姨身边，这几年阿罗看得明白，七姨是真心对待阿罗的。”

潘挚颔首：“我选了你，那便是把你当做我的人。”

潘挚回到屋里，一环正在屋中徘徊不安，见潘挚回来了，忙道：“江主事答应了吗？”

潘挚见此忍俊不禁，说道：“瞧你，他也要回去与他家娘子商量商量不是。”

一环道：“一环不是这个意思，一环是想，终究不妥，阿姊每回去老宅总是出事，我若嫁了，阿姊可怎么办？”

潘挚道：“有阿罗在，你放心，安歌也可时常去看我，还有你，江成虽说是江家的从人，那也是江家养大的孩子不是，你时常来瞧我，也无妨。”

“我，卿姑送我来，是为了扶助阿姊，如今我又……”

“哎，你我相处数载，我都嫁人了，怎好忍心让你跟着我，没有一个可依靠的男人，卿姑送你来，也是担心我独自一人无法应对罢了，今日你瞧，有你是锦上添花，无你，二爷一人也能护我周全。”

一环思虑再三，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对潘挚身后的阿罗道：“你，阿姊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切莫生了二心，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阿罗唯唯诺诺点了头。

潘挚拉住一环的手，搀着她一同坐下：“放心吧，我既选了阿罗在身边，自有我的计较，你呀，安安心心做娘子，旁的都无须计较。”

一环点了头，潘挚望着她，心道：从前就盼着将铃兰送到可意的人手中细心看护，如今也算是满足了自己半点心愿。

“一环这个名字不好，毕竟你已经不是无仪坊的使女，从前都是随了妈妈的姓，今后，就随了我吧。”

一环颔首道：“都听阿姊的。”

潘挚微微一笑，思索片刻，“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日后就叫李云可好？”

一环笑着点头：“阿姊，我哪里晓得这些，你说好，那定是好的。”

江成当夜就给了回信，两日后的一个夜晚，李云穿着嫁衣入了江成的门。

潘挚把所有无仪坊定期送来的一应用事，浑当做嫁妆，让李云带走，关苑空空，只余几件旧衣裳和一把弓。

第二日一早，江南博亲自来接潘挚，马车抵了后院，林嫄本以为李如若有许多行李，还着意叫了许多人来搬，没想到她真的是两手空空前来，倒让她吃惊。

“额，新人新气象，官人与我都准备妥了。”

潘挚下了车照例还是给林嫄行了一礼，接着到江老夫人处请安，最后才回到林嫄给自己安排的院子，仪院。

潘挚的眼眸依旧含着笑，心中亦是暗笑，仪，岂不是暗讽她的来历？这点小伎俩着实不足挂齿。

潘挚仔细观察了这座院子，布置也精巧，想是用了心思，离江南博的东院不远不近，也符合规矩。

潘挚也没来得住上几日，四月，江南博从杭州出发，去往江州，寰州等地，几乎是绕了半个江南。

潘挚身着男装，从一开始佯装侍从，看着江南博与各地商人谈生意，在花丛中流连应酬，到后来自己也能对生意上的事说上一二，连江南博也颇多赞许。

十月回程的船上，江南博拿出一个奇丑无比的蟾蜍，看样子像是陶土做的，送予潘挚。

潘挚看了一眼便笑了：“有何深意？”

江南博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送你这个？”

潘挚接过来，仔细瞧着：“莫不是说，它长得像方才见过李家官人，肥是肥了点，也至于丑吧。”

江南博气恼，夺了回来：“他丑不丑与你何干，那人出了名的好色，不仅风流还是下流，一眼瞧出你是女扮男装，调戏于你，你怎么还记着他。”

潘挚道：“本已忘记，不过，这只蟾蜍又让我想起了他。”

江南博反应过来，也觉得好笑，牵着潘挚的手走到案几上，放下蟾蜍，缓缓倒了热水。

这时，本是奇丑灰土的蟾蜍，浑身变成了金黄色，俨然是金蟾蜍。

“这就是那只‘蟾蜍’赠我的，我瞧着有意思便想转赠给你，不过，现在又不想给了。”

江南博的话让潘挚好气又好笑：“那便赠予安歌吧，前头你送来的那些玩意，都放在关苑，都是安歌在打理，小孩子心性，都喜欢这些玩意。”

金蟾蜍热度一过，金黄的表面缓缓褪去。

“也好，这蟾蜍如你一般，表面其貌不扬，实则金碧辉煌。”

“官人是嫌弃妾老了，丑了？”

江南博摇头：“我一向以为，你柔弱，需要细心呵护，没成想，这半年来多亏你细心提点，事情才如此的顺利，就好比这只金蟾蜍，若无外力，绝不会如此美妙。”

世人皆以为，江家独占鳌头，凡事都是一帆风顺，其实更因为站在顶尖之上才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江南博掌家日子虽长，年纪还太小，不服之人众多，潘挚也是随他出门，才知晓他的不易。

“官人是说，你才是这只蟾蜍，而我，是这层金子？”潘挚道。

江南博哈哈一笑：“正是此意，不过可惜啦，这只不能送你，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一只‘蟾蜍’。”

江南博搂住潘挚，温言继续道：“你老了，我也会老，你丑了，我也会丑，那时，你若不介意我愿与你携手到老。”

安歌收到那只蟾蜍高兴极了，不过江南博没有告诉他蟾蜍的另一种玩法，浑当作小儿的玩物。

因为回程的时日本就不定，船抵江宁府时无人来接，下了船，江南博这才吩咐人回去传信。

宅门下，林嫄领着人在门外迎候，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潘挚，直到何氏扯了扯她的袖摆。

潘挚一身侍从打扮的男装，微微一笑，朝着众人屈膝俯身行礼。

这一夜总算有个好觉，长路奔波，潘挚洗漱了一番，晚饭未及吃，躺在床榻便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