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配
作者:狐狸散人      更新:2019-10-13 10:34      字数:2164

感觉卡车司机被他掐得要窒息了,沈亮这才把他放下来,往后倒退两步,深深呼吸。

远方啸鸣而至的救护车声音唤醒了一丝他的理智。

他这才记起来,倪佳佳还坐在副驾驶座上,于是绕到了另一边查看。

倪佳佳虽然也是昏过去了,可应该没有大碍,因为钢筋基本落在邵纪洋的这一侧,倪佳佳受到的更多是来自车架变形的冲击和精神上的恐惧。

沈亮稍稍吁出了一口气,把司机拷好后,他坐倒马路牙子上,才有心情去想刚刚发生的这件事。

想到邵纪洋是代替他开车,才会遇到这种事,想到原本要死的人应该是他,他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沈亮双手握成拳,狠狠地敲打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倒霉,为什么他要连累身边的人!

渐渐地,他感到身边开始有很多工作人员走动,交警、消防、医生、急救人员等等,消防队先用电锯把驾驶舱割开,软绵绵的邵纪洋被人轻手轻脚地从变形的座椅上拔了出来,推进了救护车。

沈亮像个孩子一样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手足无措地看着救护人员的一举一动。

万幸的是,队医跟他说,生命没有大碍。

听到这一句话,沈亮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瞬间红了眼眶,背过身揉了揉眼睛。

小区门口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大家冲着压成了饼的奔驰窃窃私语,沈亮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办。

第一要交代小姑娘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离野蛮驾驶的车辆远一点,还有她的邵纪洋叔叔虽然出车祸了但是人没有大碍

发过去的消息迅速有了回应。

沈亮暂时没有看手机,他觉得大概就是“好的,我知道了,邵纪洋住哪个医院我去看望他吧”,这样子平常又平静的话。

所以他拿了一杯同事递过来的咖啡,也不管附近有没有禁烟标志了,抽出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站在路边默默平复了一会心情,晨风和人声让他有一种理智回魂的舒畅感,然后再去看唐思茵的消息。

沈亮吸着烟,怀疑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唐思茵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

这一早上,所有的人都在竹园新村?

他心里有个感觉在慢慢的涨大,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当警察的第六感告诉他。

不对劲。

沈亮掐灭烟头往小区里跑,一边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速跳动。

沈亮往王佩佩住的13号单元楼跑的时候,前面有几个居民模样的人骇叫着冲出来。

“杀人啦,杀人啦!”

沈亮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拉住其中一个疯跑的大叔问发生了什么。

大叔脸色惨白,指着楼上颤颤地说。

“3楼有人死啦!都是血啊!”

沈亮脑中嗡——地一声,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二次,他感觉脑神经断裂了。

他从腰后拔出枪,猫着腰一步步走到三楼,佩佩家的房门口。

他站在洞开的大门边,往里瞟了一眼,一下子就惊呆了。

心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又是害怕,又是不舍,又是退缩,又是难过。

他最喜欢的小姑娘,正孤零零地蹲在佩佩的身体旁边。

唐思茵的手上都是属于佩佩的血,她一动不动,当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时,她从已经僵硬的佩佩身前抬起头,向沈亮投去毫无情绪地一眼。

这目光让沈亮浑身一个激灵,六月奥热的风吹在后背上,凉飕飕的。

沈亮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押到警车的人里面,会有一个唐思茵。

小姑娘站在血泊里很久,不逃也不动弹,愣愣地看着警官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给现场拍照,把佩佩装进尸袋里抬出去,然后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出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就是王佩佩存在过的全部证据了。

沈亮不知道能安慰她些什么,更何况,按照规定,还要把她带到队里面问话。

他心里无比清楚,不是唐思茵,可规矩始终是规矩。

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也作为触摸过死者,双手沾满了血的人,唐思茵一定会接受审问。

沈亮觉得,这一上午经历的事情,仿佛是一个世纪那样长。

他靠在三楼边缘的公共走廊上,听着同事们在里面对唐思茵做简单的问话,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可笑又乱了套,他想大声叫,想发泄,可是他不能。

多年以后沈亮也会回想起这个仿佛是所有事情起点的上午,他才惊觉到自己的心情,是第一次把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和死亡划上了等号。

只是他也不清楚,如果自己能预见到未来要面对的惊涛骇浪,这个上午的他还会不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还是直接走上去跟唐思茵说,我们不要面对这些事了,不管了,一起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去他的责任感,去他的轮回,去他的诅咒!

可是,在这一时刻,六月的某个上午的沈亮,他还是单纯的刑警沈亮,他是忠诚的秩序守卫者,他是光荣的人民警察。

他一身规矩,什么都做不了。

唐思茵已经站了很久,一直到队长都忍不住提醒沈亮,时间不早,要带人回去了,他才把温顺地走到她面前。

双手擒住她细细的手腕,押着她的肩,塞入蓝白相间的警车。

坐在审讯室里的唐思茵,肤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青白,她木然地望着对面坐着的2名刑警同志,木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意,和佩佩的关系。

当然,在提到名字时,她差点说漏嘴。

她差点说出了自己的本名,不是唐思茵的名字,也不是可笑的编号,而是属于她的,刻在肉和骨里面的真正名字。

在极度的震惊和疲累之下,她突然就痛哭失声。

“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我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我不配啊。”

“我是混蛋,我走了就好了,我为什么要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