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寺前集市，两人再度上车，这一次终是来到了商铺。
“你可知道为何先前，我们上山，你却未曾发觉过。”
赵惜月摇摇头，“不知。”
回来的路上，她也仔仔细细观察过，可这条山路分明与从前并无不同，依旧是石子遍地，就连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马车都摇晃不止，为何独独他们的没有感觉呢？
钱满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路没有改变，但马车变了。”
“马车的底部加了我从北荒带回来的连环。”
“连环是什么？我从未见过。”赵惜月充满疑惑地看向钱满江。
“这个。”钱满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泛着银光的圈状物。
“它可以起到减缓防震的效用。”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赵惜月轻手轻脚接过连环，有些惊奇，左看右看。
“有时候，改变，就在一个小小的材质上，要有所不同，推陈出新，才能有花样。”
“当然，这事你应该比我明白。我现在带你来这里，不过是想让你知道，经商的基本，不是手段，而是商品。”
“你是想告诉我，不要一成不变的去做绣庄，要做就要做的与别人不同。”
“不错。”钱满江挑眉，在书桌旁坐下。
“把帐本拿来。”他道。
听到账本，赵惜月整个人都抖了三抖，“今天……账本……没必要吧……那个我……”
“拿过来。”钱满江并没让她说完，而是有些严厉的打断。
赵惜月撇撇嘴，从书架上搬出账本，继续重复昨日的磨墨进程。
本以为是无用功，可这一下午的磨墨竟还真让她有了些许收获。
她发现，钱满江的记账方式十分独特，规律性地标记符号，而后进行计算地时候便会变得简单轻松起来，她微微咂舌看向钱满江，居然觉得他让自己为他磨墨竟也是一种教学？
经过如此一天，赵惜月对钱满江的认知清晰了一些。她这个夫君做事都有道理，还十分重细节。想必当初公爹也是如此尽心尽力地教他地罢。
“你经商，公爹教了多久？”实在好奇，她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却见钱满江面色一黑，“他没教过我。”
“我十三岁就去了北荒，在那之前，他没教过我经商。”忆起曾经在北荒的那些日子，钱满江的闭上了眼假寐。
赵惜月不动声色看着他的模样，对他的过去倒是越来越好奇。
嫁进钱家这些日子来，他看公爹对自己这夫君应是极好的，哪怕他是庶子也将钱家诸多大权下放至他手中，这与大房嫡子如今手中不掌一权相对比，偏爱立现。可是，他既然如此信任钱满江，又为何在他十三岁时狠心将他下放至北荒那样的险境呢？
北荒人向来对大魏人不太友好，特别是先皇后，曾经的北荒公主逝世后，两国的局势频频紧张。就连她父亲都曾说过，两国迟早会有你死我活的一战。
不知如何接话，赵惜月顿了顿身子，向后一退，“我去看看他们将晚饭准备好了没。”
晚饭时，两人都略显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先前那个话题的缘故。
然而，才吃了一半，一小厮突然跑了进来。
“大少奶奶，老爷，老爷喊你去一趟。”
她平常都不常见到公爹，更别说在这种奇怪的时候被他叫去谈话了。赵惜月不由看了钱满江一眼。
“去吧。”钱满江放下筷子，示意她可以走了。
赵惜月这才跟上那小厮，“老爷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厮摇摇头，“不知道呢。”
心中有些忐忑，赵惜月迈进了公爹的书房。
“爹。”见到钱老爷，她低身俯了俯，却被钱老爷眼疾手快扶起来，“贤媳不必如此，坐，坐吧。”他笑着，叫人觉得他是个极好相与的人。
可赵惜月明白，她公爹浸淫商场多年，怎么可能事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软心软性之人。
“爹今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她开门见山问道。
钱老爷捋了捋腰上的玉穗，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明黄的帖子来。
“这个，是今天下午，宫中的黄门送来的。”他将帖子推至赵惜月面前，神情却是有些考究。
赵惜月盯着那张帖望了许久，心中却是了然。
这是每年皇后诞辰之时发派下来的请帖。往年在侯府，她总是能受到这么一张帖子的。只是如今……
她的眼睛有些闪烁，鼻子轻微地吸了吸。
“这是宫里送给我的？”她开口问道。
“是啊！”钱老爷点头，眼睛一弯，“那黄门还说，皇后娘娘十分惦记你，盼着你到时候一定要去与她见上一面呢。”
没想到事到如今姑姑对她还是这般好，赵惜月鼻子有些酸。
“哎……我也知道嫁到我们家是委屈你了……”钱老爷叹气道。
“爹勿要多想，惜月既已嫁到钱家，就已经是钱家的人了，当与钱家共进退。此次入宫，我定会在姑父姑母面前为家中多多美言……”明白钱老爷亲自找她的深意，赵惜月收下请贴后，说了这么一番话。
“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了。这几日你尽管去筹备进宫之事，有什么需要的，便找满江帮你，账上你也不用担心，自是用去。”钱老爷自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将财政下放她手中。
回到立松苑，时间还早，赵惜月没想到与钱满江在房中就打了个面照。
“进宫之事我已知晓，有事来找我。”钱满江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要开始准备姑母的寿礼……”赵惜月有些支支吾吾。
话听一半，钱满江就已明白，他点头道：“如此，明日开始就放你假吧，只留晚间我教你识些记账的方法。”
“好。”
·
第二日，赵惜月为了赶制皇后寿礼，查找了大半天的书籍，最终才迟迟定下了几种花样，但她在这钱府中并没有自己书房，故而只能偷偷溜进钱满江的书房中作画。
而忙了一整天，钱满江回到府中之时已过了晚饭的点。他自顾自回到书房，却见书房中灯火通明。他先前不是说过，不论任何人，都不准进他的书房的吗？！
“少爷！”梅香看见钱满江一脸怒气走来，低声一俯，在她身边的檀香闻言先是一惊，随后竟扑通一声跪下，或是声响太大，赵惜月从屋中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为了绣样，她在这书房中已经待了大半天了，她尝试了无数种排布方式，却总是不能满意。她画了一张又有一张，丢了一张又一张，梅香收拾不及，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
见到钱满江处在门前，赵惜月先是愣神，而后心虚笑起来，“夫君回来啦，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我叫厨房先给你热热饭？”
钱满江看着面前明显有事瞒着他的赵惜月，并不回话，不顾她言语上的阻拦走进书房。
果然，这书房内一团有一团的废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男人地眉头紧紧扭在一起，赵惜月有些害怕，“那个，我马上帮你收好！”
“出去。”
“真的！我马上……”
“出去！”男人拔高了音量，明显是生气了。
赵惜月抖了抖，使了个眼色给梅香，迅即带着人退出去。
“以后不准进我书房！”
男人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赵惜月颓然耸肩，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要不是她没有自己的书房，怎么会舍近求远跑到他这里来。
本想着偷偷来偷偷去，不留下一片云彩，谁知她这劳模夫君今日回来得竟这样早……折煞我也！
“公子。”铩羽立在钱满江身旁。
“她方才在这干什么。”
“少夫人在这儿作画。”铩羽简明扼要地说道。
“作画？”钱满江满心疑虑将地上地一团废纸展开，果然是画，画的是一丛兰花，色浅饱满，似有清香要从那画中溢出来。
钱满江一声嗤笑，泛着冷意。
就那个蛇蝎女人，也配得上兰花？
·
虽说钱满江那日在书房种重重斥责了赵惜月，但后来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屋中为她辟了一块小地方，供她平日里画画用。
后来的日子过得飞快，皇后的生辰悄然就来了。
那日，赵惜月带着梅香进了宫。
她上一次见着皇后，还是元旦宫宴。那时父亲还康在，他还是侯府中备受宠爱的二姑娘……
她如今是个没有身份的商人妇，不得占了其它贵人进宫的时辰，只能早早出发，从侧门入。
进了皇后的翊坤宫，赵惜月闻到淡淡熏香。
“娘娘换香了吗？”她询问前面带路的九儿。
九儿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当年从侯府带进宫的。
九儿小幅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脚步极快得向前走去。
“哎呀，惜儿！”皇后见着赵惜月前来，立刻从软榻上站起来，一把拉过她的手。
“你受苦了呀！”她摸了摸赵惜月的头，替她拢了拢发。
“惜儿不苦，如今还能见到姑母，惜儿开心得很。”
自小，皇后便同父亲一样对她疼爱有加。皇后虽身处深宫，但凡一遇上什么宴会群游便会叫上赵惜月，每每赏赐得也都是顶好的物件。如此殊荣，就连养在她身边的赵怡月都是不曾有的。
“我得知这件事时，你已出嫁一日。前些日子我一直忙于后宫之事，未曾多多顾及侯府，如今想来真是追悔莫及。”
“姑姑不必自责，这都是惜儿的命。”赵惜月一声长叹。
“我想你父亲断不会做出如此决定的，可我现下却是始终联系不上……”
“爹爹他，可能出事了。”赵惜月垂下头，声音低低。
“什么？”
“年初父亲身体便有些不适，后来我竟是再也没见过他。府中权力握在大夫人手中，就连我母亲都……”赵惜月有些激动，语无伦次道。
“她怎么敢？！”皇后一拍软榻，声色俱厉。“你放心，此事我定会派人暗中调查！”
“娘娘，内命妇们都已到齐。”九儿从外头进来，向皇后报告。
皇后点了点头，拍拍赵惜月的手，“你先随九儿进殿，我一会儿就到。”
“好，谢谢姑母。”赵惜月眼中清流闪烁，微微掩了掩帕子，她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却忽而一阵感到天旋地转……
·
“大少爷，这是羽大人寄回来的书信说。”一小厮匆忙跑入，递上一张信卷。
本坐在书桌旁沉思的钱满江接过那信卷，微微展开，只见四字：拘之，来之。
心中忽而一震，他夺门而出。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