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绿盈仙子
作者:潇文      更新:2019-10-19 11:17      字数:18806

叶不凡,叶之族的落寞皇子,因为不甘一生仅仅了于这个天下第一镖局,而走了一遭险棋。结果,满盘皆输。如今的他,既得不到财通神的财力支持,也与天下第一派天海堂结下了梁子。他不知道是该后悔没有听恒儿的劝,还是该恨自己的无能……如今,与云斩两度交手,两度完败之后,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恒儿的踪影,只能独自黯然回到镖局养伤。

不管内情如何,在江湖同道看来,天下第一镖局终究是失了这趟镖,就必须有个交代。叶不凡只有隐忍命马振五向姜府捎去拜帖,希望能够令姜三宝见自己一面,并愿意补偿所有损失。然而两次送去的拜帖,两次都被当即退了回来。

这是第三次了。

叶不凡面色苍白,倚靠而坐,焦急地等待着马振五的消息。

“大哥,恒儿回来了!”马振五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虽然此刻叶不凡担心的是送拜帖的结果,但听到恒儿回来,拧成结的眉头不禁松了松,人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先开口。

叶不凡干咳了两声,目光转而投向了马振五,“振五,姜爷收下帖子了吗?”

马振五摇了摇头,目光却瞄向了身旁默然不语的恒儿,“总镖头,我才到姜府门口,就见恒儿从里面出来了。恒儿让我别送了,就一起回来了啊。”

“恒儿,你去了姜府?”叶不凡神情凝重地望着她,有丝担忧。犹记当时恒儿的确说会去姜府和姜爷说个清楚,不会连累镖局。

恒儿点了点头,迎上了叶不凡的眼神,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叶不凡的脖颈处那个叶之族的标记,恒儿一怔,她本以为叶不凡会继续隐藏自己身份,未料……,她眼里有丝欣慰,原本冷漠的口吻轻柔了下来,“大哥,虽然恒儿去了姜府却没有见到姜爷本人,姜爷让人传了口信给我,说不会再见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大哥赶去洛阳将姜小姐抢回来,否则别说不会见你,天下第一镖局等着关门大吉。”

“太过份了!”马振五气愤地握着拳头,“我不信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相信姜爷言出必行!他控制着我们无法想象的财力,如若他真的想断了我们的生计,轻而易举。”恒儿的话令马振五顿时哑然。

“大哥,你准备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叶不凡惨然一笑,无论其中哪一方,他都无法与之抗衡。何况现在姜爷、金正都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对了,恒儿,英明那有消息吗?他何时能到?”

“七日之内,应该会赶到。”

“好,此事等他来了再从长计议吧!”

看似已经因金正强娶姜嫄事件过去而平息的江南城,殊不知这平静中又暗藏着暗流汹涌……

★★★★★★★★

天色渐亮,静龙一行人已经到达了山下,眼见面前有一片偌大的果树林,静龙扬眉一笑,飘飘而起,瞬间仿若一抹云彩在果林中穿梭围绕。

蓦地,她一个旋身落入一个御天的身旁,幻化成了人影--

“喏,这个给你。”静龙将手里的一个果子递给了御天,御天愣了愣才接过来。佟不知则兴冲冲地迎了上来,静龙却完全视若无睹,自顾自就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把果子在衣袖上蹭了蹭干净,啃了起来,“佟不知,还记得昨日那块巨石显灵,说了什么吗?”

“额……,说了什么?”佟不知不自在的重复着,目光看了看御天正对着手里的果子发呆,而静龙则自顾自吃着,全然不想着将身上还有几颗果子分个给他吃,神情甚为不满。

静龙边吃边随手指了指前面那座若隐若现巍峨大山,“说那座山是去江南的捷径。”

“喔,老朽对唯武山有所耳闻,借道而过,恐不妥。”

“有何不妥?”

“此山虽属唯武山庄所有,但唯武山庄庄主早些年就把此山赠予一女子,此女子擅妖术,从此之后无人能过得了这座山。这捷径行不通了。”

“哦?什么样的女子,我倒想会一会。”

“实不相瞒,此女子便是我江南会分花主,人称绿盈仙子。”

“那她真的会什么妖术?”静龙好奇地道。

佟不知摇了摇头,“她与其他花主来往甚少,老朽也不太了解此人。”

“那不如我们就借她的山过一过咯!”静龙的目光转而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御天身上。御天仍旧眼睁睁地盯着手中的果子,眼神透着无所适从的感觉,令静龙忍俊不禁,“你是不会吃,还是从来不吃啊!”

“不会吃,也从来不吃。”

“那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若不想我们瞧见你的模样,就躲到树后面,悄悄扯下蒙巾吃吧!我和佟不知,保证不会偷看的。”

御天没接她的话,只是将果子塞进了衣袖里,淡淡地道,“佟不知所言甚是,如今的情况,还是少生是非。”

“不错不错,老朽看姑娘是日日夜夜的不停修行,已然是身心疲惫,不宜再与人发生争执,若把时间与精力耗费在过那座山头上,不如就此绕道而行。”

静龙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啃着果子,“这还没到唯武山下,你就急着要绕道而行了。话说还是堂堂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师——弟弟,这位天师弟弟,你到底在惧怕什么呢?”

被称作是天师弟弟,佟不知这张老脸可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说了,不说了,老朽随便姑娘怎么走。看天色,将有一场大雨,恐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到唯武山下呢。”

“那就赶路吧!”

静龙将余下的果子一股脑儿的丢在了地上,便直径而去。

看着地上的果子,佟不知又气又恼,低哼了声只有硬着头皮跟上。

★★★★★★★★

一路无话,约走了有三四个时辰,除了静龙的步伐一贯保持着疾快的速度,御天与佟不知越走越慢。佟不知是因为年纪尚高,体力有所不支,而御天,让佟不知甚为诧异。

“恕老朽直言,老朽怎么感觉尊驾离江南越近,就显得越….虚弱了?”

御天止住了脚步,气息沉重,“佟不知,你的感觉很准,接下来我会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昏迷不醒,要你们找人抬着我前行。”

“这……”佟不知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欲言又止。

“佟不知,必要时你以自保为首要,这点我不必提醒你,你自然能做到的。”

佟不知虚笑着点头,不做辩解。可接下来的话,令佟不知闻之色变,眼里透露出深不可测的光芒。

“但是,此番为何执意前往江南,对我而言,关系重大。对你呢?你若想真正在世人面前超越佟不晓,就看此番你的作为了。”

“老朽不太明白,还请示下。”

“佟不晓当年到死也破不了的咒阵,不知你能否破得了?”御天指了指在眼前清晰可见的巍峨大山,喘着气道,“翻过这座山,答案就在眼前了。”

到死都破不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咒阵令他嫉恨这么多年的胞兄到死也破不了?!

莫非他就是因这个咒阵而死?!

佟不知内心疑问重重,却没有多问,只是目光顺着御天所指变得凝重深沉,也变得不再犹豫。

此时此刻,静龙发现他们没有跟来,于是回过来喊他们,但望着走近的静龙,佟不知摇了摇头,“姑娘,歇会再走吧,这样下去,老朽可没法背着你们两个人赶路的。”

静龙的脸色惨白,显然是精力耗尽还在强撑着。说时,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开始下起来了,她不耐烦地道,“现在轻功又用不了,难不成要在这林子耗一天?”

“现在赶路要紧,但保存实力更至关重要,姑娘,迫不及待送死,非明智之举。”

“死老头,你说什么!”静龙提掌欲劈,却被御天冷不防地点了睡穴,昏倒在他的怀中……

不知过了有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当静龙听到滂沱大雨的响声而惊醒了,微微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只看到盘坐在自己面前御天的背面。她轻轻而缓慢地坐起,因为才刚刚苏醒过来,忘尘的目光有点呆滞,她注视着御天的背部,从背后看来,他不像之前那么有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意味,因为此刻看不到他脸上的蒙巾,只有那头银色的长发,修长的背脊……

雨,一直在下。

静龙环顾四周,地上都积成了一个个小水槽,可为何自己的身上沾不到一滴雨水?

猛然,静龙目光一亮,整个人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当雨水与气流交界的时候,皆反弹开了,借着雨水冲刷下来又被气流反弹开来的瞬间形成的一条弧度来看,她看到了以御天为中心,张开着一道无形的气流。是这道气流将雨水挡在外面了!这绝非内功深厚就可以办到,这不是常人所能及的!静龙不禁间忆起了当日在白云庵,自己释放冥镜,下剑雨,御天就是用这种能力令焚香堂不伤一草一木的。果然唯有九阴幽冥血之族的人才能拥有如此惊技。

再看着斜对面的佟不知躲在树下,不知哪里找来的荷花叶子遮挡着暴雨,那副悲惨的模样令静龙忍俊不禁。

“走吧,我们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好好睡一晚再赶路,反正这雨下这么大,也别指望晚上有月亮了。”

静龙这一发话,佟不知是长长松了口气,“哎,姑娘总算是想通了,那我们赶快走吧。老朽刚鉴灵问路了,前方不远处有个茶寮。”

“那还不走。”

话音刚落,御天默然起身的瞬间,大雨如注般向静龙袭来,仿若这一瞬间那道屏障消失了,静龙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跳到了佟不知的身旁,不容轮到他嘲笑这个小妮子,他手中的荷花叶子已经到了静龙的手中,“哼,这个倒是还不错。”

“姑娘,你!”佟不知用手挡着雨水,气不打一处来。

静龙睬也不睬他,大步朝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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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小道上,两匹快马从相对的方向急驰而来,直到错身交汇的瞬间,同时拉紧了缰绳,只听两匹骏马鸣蹄一声,尘沙飞扬--

“穆兄,想不到我们会走同一条路。”

“嗯。”

“你不能再意志消沉,当即要全力以赴说服朝廷出兵,而我会赶在魔教选任大典之时,号召群雄,一举歼灭九玄天鼎,救出韩夜!”

“真的……行得通吗?”穆文跃的眼神有丝陌生。

风易飘拍了拍穆文跃的肩膀,投以笃定的神情,“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你以王爷的名义请兵,我以岚杏山庄的名义号召武林各路英雄,必定能马到功成!”

“风兄所言甚是,事不宜迟,我们就此别过!”

“好!”

话音刚落,两人手中同时扬起马鞭,策马而去……

穆文跃的马在离入城门五里坡停了下来,他回头望着风易飘远去的方向,眼神忧郁。

“别看了,他根本不是你所认识的风易飘!他不是你的朋友,是敌人!”

面对这个苍老有劲的声音,穆文跃回过神来望去,满腹地疑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爹!”

眼前这个驾马而来的男人,正是穆鹏飞!

“我被他骗了整整十四年呐!”穆鹏飞感慨地道,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自嘲一笑,“为什么?!跃儿,他身为帝王之子,却隐于江湖,你说这是为什么?”

“爹,风易飘绝不那种人!他在江湖行走的目的是与孩儿志同道合的,是为了伸张正义,用江湖之道来惩罚那些贪官污吏!何况爹你的确是有谋权篡位之嫌——”

“哈哈哈,我的傻儿子,你当真以为他没有对我们穆家诛连九族是宽仁之举?他这是在笼络你,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不是的,爹!”

“好了,多说无益!”穆鹏飞挥了挥手,“你就依他所言,去皇宫里向皇帝求兵吧!”

穆文跃愣了愣,因为从洛阳官邸之中,穆鹏飞的突然出现,就彻底让其从失去心爱之人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了。但是无论穆文跃如何追问穆鹏飞如何诈死?与血令组织到底是何关系?穆鹏飞皆始终闭口不谈。

“跃儿,为父知道你对那名女子用情至深,而风易飘也就是利用这一点,借此削弱江湖各道势力,更以此来博得你的忠心。可为父多劝也无济于事,不如就按你自己的想法行事,或许这样你能更快看到风易飘的本质!”

“那若孩儿看透了他的本质,爹又希望孩儿怎么做呢?”

穆文跃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穆鹏飞却只是仰天一笑,云淡风轻地道,“等到了那天,你自然会知道的!”

言毕,穆鹏飞背过而去,穆文跃不禁追问道,“爹不同我一起回去?不——看看娘亲吗?”

“我如今是已死之人,回不去了。”穆鹏飞不容他再多问,策马奔腾而去。

看着父亲匆匆远去孤寂的背影,穆文跃难以名状。不禁间,他想起了风易飘在太子殿当时问他的那番话::穆文跃,无论你爹与动天会是否有勾结,你能与我一样有如此坚定不移的信念维护我们凌之族的江山吗?那个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坚若磐石。若这一切如爹所言,是风易飘利用自己的一个计谋,那这个信念还是信念吗?

不,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救小夜,其他的不能再胡思乱想!

穆文跃自我安慰着,提醒着,不再停留,策马朝皇城禁地飞奔而去!

★★★★★★★★

茶寮一处,静龙因周围嘈杂的声音而昏昏沉沉地醒来,发觉自己竟依偎在御天的怀里--

“我怎么--”静龙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哎呀,我说姑娘你醒啦!”茶寮的老板娘热心地凑了过来嘘寒问暖,“怎么样了?觉得好些了吗?身子骨受了风寒还赶路,能不晕倒吗?来,快吃点东西吧!”

“谢了。”静龙微微一笑,看着老板娘送上了一盘热乎乎的白馒头,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甭谢,你家相公抱着你一坐就是三个时辰了,一动也不动,生怕弄醒了你,真是体贴啊!”

“这个……”他不是我的相公!静龙想辩解,却欲言又止,不禁嘲笑自己何时变得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但御天为了自己在这里整整坐了三个时辰,的确令她动容,她抬眼望着蒙巾所遮掩不掉的那双温柔而又冰冷的眼睛,笑了,“辛苦你了。”

御天没有看她,也没有应一声,反倒是坐在对面喝着热茶的佟不知露出那慈祥的笑容对着老板娘道,“老板娘,麻烦你为她煮碗粥吧。”

“嗯,好嘞,还是你公公设想周到,我这就去煮!”老板娘兴冲冲地朝灶头那跑去。

--“我怎么会晕倒了?我还记得我拿着荷花叶子挡雨来着……”

一提那荷花叶子佟不知就绿了脸,没好生气地道,“旧伤未愈,路途奔波,还日以继夜的修习,能不倒吗?”

“我是在问你吗?”静龙勉强令自己坐了起来,冷冷瞟了佟不知一眼。她闭了闭眼试着调息,发觉自己的气息顺畅,方才醒来时的疲惫感一哄而散。

暗暗调息了片刻,静龙笑道,“我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过会继续赶路吧!”

“哼,姑娘是在说笑吧,你没看到此刻正在下雨吗?”佟不知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衣裳。

静龙看了看他,的确是浑身湿漉漉的,而自己和御天的身上却是滴水未沾,显然自己昏倒后是御天背着自己过来的。有他在,好比是一把大大的遮雨伞。

可是——

当静龙目光停留在御天的身上时,虽然他蒙着蒙巾,但那双眼睛竟然透露出一丝恍惚是骗不过静龙的!

静龙跳起来一把攥起了对面佟不知的衣襟,狠狠低问道,“他怎么了?”

“哎呦,姑娘你可不能这么对待你的公公啊!这么多人都盯着看呢!”佟不知用力扯了扯她的手,却被抓的牢牢的,“姑娘啊,你这是……”

——“白粥小菜来咯!”老板娘吆喝着端来了热腾腾的白粥小菜,静龙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手也松开了。

“呵呵,有劳老板娘了。”佟不知笑脸迎人,接了过来缓缓坐下。

“不客气,我看呐,天色已晚,你们夫妻小俩口和老的就在此留宿一夜,明日再启程吧!”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静龙急忙回绝,老板娘却大笑了起来,“别不好意思,我这儿刚好有两间屋子是空着的,再说山路难行,夜里到处有猛兽出没,而且你公公也年时尚高,不宜走夜路,还是听大婶的话吧!”

看着静龙犹豫不决,老板娘倒是个急性子,囔囔道,“就这么定了,我给你们去打理一下。你公公衣裳都湿了,再熬下去也要受风寒了。”

说着,佟不知还真是时候的打了几个喷嚏。

--“真住下吗?”静龙狠狠瞪了佟不知一眼,又试探地问向御天。

御天只是盛起了一碗白粥放到了她面前,“凉了就不好喝了。”

静龙轻叹了口气,只能默默地端起粥吃了起来……

佟不知看了,赶紧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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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灶炉旁,老板娘和伙计一边在给炉子添柴火,一边望着这副景象窃窃私语起来。

“玉茶娘,我看他们只是普通人吧?”

“呵,普不普通岂能瞒过老娘的眼睛?你看这男的蒙着脸,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正常吗?再看那个公公,对那个媳妇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

“那要不要小的再去探一探?”

玉茶娘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去怕是要露了破绽,届时老娘自会再确定。你们把化功散给老娘准备好了就是!”……

正如玉茶娘的安排,静龙与御天住在了一间差不多五六平的小屋里,小屋虽简陋,倒也干净,除了一张床榻,榻边一个洗漱的盆架子,临窗的一张小方桌,两把长凳,便没什么摆设了。

佟不知所住的是在他们的后面,他此刻冷得哆嗦,赶紧随着小二去屋里换身衣裳。

静龙看着如此简单的陈设,正在犹豫之间,御天已然往榻上盘坐,自个儿开始打坐运气了。

看着唯一的床榻被占,静龙索性就在床沿边也盘膝而作。

不知过了多久,静龙竟然又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外面滂沱大雨的声音越来越大,才慢慢醒来,竟然发现自己是靠在御天的背脊上睡着了。

“你,你怎么不叫醒我?”看着御天一动不动地仍旧盘坐在那里,静龙粉嫩的双颊不由浮起两朵红云。

“你太累了。”

她迟疑了片刻,目光再次凝视起御天的背,伸出了手--

“温……度。”

“什么?”御天感觉到了静龙的手掌紧贴着自己的背部,不禁一怔,整个人旋即转过身去看向她。却一下子差点与静龙碰撞在一起,四目之间,近在咫尺,竟令他有些失措。

“你有温度了。”静龙却全然不觉尴尬,直坦坦地盯着他的眸子,笑容如阳光般照射在他的脸上。

“不管之前是握着你的手,还是被你抱着,从你的身上从来都只得到一种感觉,就是‘冷’,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但现在,你有温度了,似朝阳底下的那道流水。”

朝阳底下的流水,代表了生命吗?

御天冷冷一笑,却起身向门外走去,没有逗留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

“我还是呆在外面吧。”

“外面在下雨。”

“……”

“就坐在我身边吧,这样反而能让我睡的安稳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御天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坐到了榻沿。

静静望着他的侧面,静龙自然而然地道出了许久以来的疑惑,“为何总是蒙着面?”

“不想有麻烦。”

“怎么会有麻烦?难道说你长的太英俊了,看到你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吗?”静龙取笑着他,但御天却没有丝毫笑意。这倒是让静龙一惊,“真的是这样啊?”

“你多想了。”说着,御天摘下了蒙巾,转过脸面对着静龙,令她惊愕!

那张脸……没有轮廓……没有一点人的样子……除了,除了那双忧郁柔冷的眸子……

“你的脸--”

“被封印了。”

“什么?!是九阴幽冥血族的玄术?”

“嗯。”御天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也是那个对你施展蛇覆咒的人所为?”

御天漠然颔首。

静龙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开始觉得御天其实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不是孤傲漠视一切的神。

“有破解方法吗?”

御天摇了摇头,不知是无解还是无所谓,“个人的容貌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九阴幽冥血之族掌控天下嘛!”静龙讥讽道,却不再追问,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刨根问底的人。内心另一个声音仿佛一直在警示着自己——还是保持该有的距离吧。静龙冲自己一笑,不再说话。两人忽然之间,陷入了沉默。

雨,越下越急。

曾几何时觉得眼前这个人孤冷、遥远而神秘,甚至对他的那种冷眼旁观带着一丝憎恶,可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静龙竟然已经与他走的那么近了。或许静龙也怕去深探他的往事,因为这样的拉近距离,让静龙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她必须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

必须。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转停。窗外的夕阳分外的红。

突然间她想起了小时候与石刹天在赤峰山顶望着夕阳无限风光的景色,那个时候是多么的单纯而又幸福。

石刹天,自己的亲哥哥,当今的九阴幽冥血族之王。

“教主……我哥哥是何时觉醒的?他是否早就忆起了全部。他是抱着什么样心情将我抚养长大的呢?”倘若石刹天早就知道了自己今生的亲妹妹就是前世焚烧自己而亡的天阳阴主?为何自己从来都只感觉到石刹天对自己的关怀与宠爱呢?只是禁地石林一战,他看待自己那种不信任的眼神,令静龙寒心受伤。直到现在想来,静龙依旧无法释怀。

看到静龙眼里不经而走的哀伤,御天淡淡道,“他与九阴不同,他的觉醒,不只是记得前世之死那么简单,他生生世世的记忆都会回来,那一瞬间,塞满脑子的种种记忆交错,会令他痛苦万分。但这是王者必须承受的痛苦,这也是王者注定的孤独。我并不确信他觉醒了。曾在莲花魔女死后,我引导他踏上王之道,他却执着现世的恩仇,要去做魔教的教主。”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和朝廷对抗,甚至派我刺杀皇帝,都是为了替石家和玉莲报仇咯?”

“不错,所以后来我被迫进入神眠,他依旧做着他的魔教教主。只是后来,我被九道白灵之焰意外唤醒,才找到了你,他却选择死在你的手中,倒是让我不再那么确信他并没有觉醒了。”

御天的弦外之音令静龙不禁蹙眉,“你言下之意,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所以你才见死不救?眼睁睁让他毙命于我掌下?”说到此处,静龙想起了那场带走石刹天尸体与心遥的怪风——教主哥哥,真的死了吗?

“那或是你的宿命吧。”御天没有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什么宿命?”

“你命中注定要担负起吾族再统天下。莲花魔女的死是为了成全了石刹天,而石刹天的死将是为了成全你!”

“成全?不!这是个恶咒!王者两世死于我的手中。难道惩罚仅仅是我成为他的代行者?”静龙突然激愤地坐起来,石刹天被自己杀死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轰然而至。

倘若那不过是一项“成全”的话,岂不是侮辱了哥哥?

“御天,我不管你拥有多大的力量,但妄想用你的力量来操控我!因为,我不希望当我将你看成朋友的时候,你却设计了我!”

朋友,这两个字从静龙的口中出来,眼里尽是悲痛。

两人面面相觑,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望着静龙真挚的眸子,御天的眼里闪着不定的光,许久,他伸手抓住了静龙的双肩,令其一怔。

他缓缓将静龙扶着躺下,“着凉了不好。”言毕他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细雨浓密的夜,不再说话……

★★★★★★★

不知何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了。玉茶娘给静龙送来了暖身子的炭炉,边给炭炉加着炭火,边不停地道,“我说你们夫妻俩就再歇息一天走吧!你看看你妻子,面色惨白,神色涣散,看来是风寒更严重了。”

玉茶娘一直围绕着御天喋喋不休,仿若真是空闲得很。御天目光自然而然望向了躺在榻上的静龙,他在等她的意思。

“大婶,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天大的事,也没有身体重要啊!我说姑娘,你要想尽快赶路去办事,就呆在这里把身子养好,否则到了要去的地方也病倒啦,什么事也做不成!”

面对玉茶娘的一席话,静龙语塞,任凭她能言善辩,此时此刻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周旋,于是她将目光放回到御天的身上,“暂且再留住一天吧!”

御天没有回应,直径离开了屋子向外面走去。

看着御天匆匆的背影,玉茶娘瞪了他一眼,又凑到了静龙的跟前,“姑娘,你家相公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怎么让大婶觉得比起你的身子骨,他更关心赶不赶路呀?”

静龙虚应一笑,“是啊,他就是心急了点。”

玉茶娘故作小声的模样,“姑娘,我说你怎么嫁给他的呀?别怪我冒昧,你相公有点怪怪的,好端端个人,天天蒙着脸,你们独处的时候,他也蒙着吗?”

“不是啊,只是……只是他脸上被烧伤了,生怕白日里别人见了害怕,所以我才让他蒙着脸的。”

“噢,原来如此啊!”

见玉茶娘思绪乱飞的模样,静龙赶忙道,“对了,大婶,敢问这里是前往江南的必经之路,看你的茶寮也雇佣了不少伙计,可为何却如此冷清?”

“姑娘有所不知,这之前确是皇城到江南的必经之路,但不知姑娘来时在前五里路有没有看到还有一条路?”

静龙想了一下,她之前都是被御天背着,人早已昏昏沉沉了,并没有记忆,“我不记得了,怎么说?”

“另外一条也可通往江南,是前几年一些商人和走镖的探出的一条路。”

“原来如此,那当下这条路呢?”

“这条是老路,自然也可通往江南。不过在这之前,要翻过一座唯武山。”

“唯武山?和‘唯武是天下’唯武庄庄主有关系?”静龙佯装不知,故意问道。

“姑娘聪慧,的确是唯武山庄庄主的,不过几年前他将那座山赠予了一位红颜知已,那女人也是唯武痴狂的人,谁要在她山头过,她就把人家的内力统统吸干。”

“所以,这几年有人开辟了新路,就为了避开那座‘唯武山’?”

看着静龙丝毫不畏惧,反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玉茶娘不禁疑惑,“正是,姑娘不怕吗?”

“怕什么?”

“我看你们小夫妻两个还是走回去上另一条路吧!否则横生意外,不是不值得?”

“大婶,请你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女人作怪,两条路,哪条路能更快到江南?”

“自然是这条老路啊!”

“那就对了!由于我病了,要耽搁一天的行程,既然有捷径摆在眼前,我们何必去走回头路?”

“可是--”

“大婶,我只在乎哪条路近,山里的野狗野猫再凶猛,我不在乎。何况,我们平民百姓,也没什么内功可给她吸。”静龙平静地说着,随后嫣然一笑,闭上了眼睛,“我需要休息了,大婶,你去忙你的吧!”

看着这看似娇弱的姑娘安然若睡的样子,玉茶娘张大着嘴巴愣了好久,最终暗笑着离开。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狂妄的话,他们到底是何来路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绝非平民百姓……

不知又睡了多久,静龙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黑了。当她自然而然的目光投向窗口那个孤寂的背影。虽然静龙不知道他到底在眺望窗外何种星辰美景,但她知道很多次他总是沉溺在他自己的意境中。可之前她从未有过任何的联想,或许是这几日体会到了御天的温柔对待,也发现御天与她的话越来越多了些,她又开始忍不住去想这个孤独冷漠的背影后面,这张咒术封印的面孔后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醒了就开始修炼控印术!”冷漠如常的语气,在他旋身面对静龙之际,从他的左手食指中一道炙热的红光迸出,直射入静龙的眉心。顿时静龙眉间燃烧起一团火焰,痛得她抱头低喝起来,“御天!”

“我说过,要运用控印术,白灵之焰必须完整。你不可再救济我。”言语之间,御天的气息有丝微弱。

可是哪怕缺少了一味白灵之焰的你又如何抵御蛇覆咒?静龙心里想着,眼里是担忧。然与御天冷幽的眸光碰撞之时,却发现了他眼里一抹难以名状的掩饰。他在掩饰什么?为何这种眼神会令自己有胸口一闷的感觉?突然她脑子如针刺般疼痛,支离破碎的记忆令她紧闭着双眸,试图令自己平静下来。

一如之前白灵之焰入体那般,她脑海浮现出自己与潇凡王同归于尽的情景……突然她脑海闪过了一抹未曾有过的画面——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玉盘的东西正在一片幽幽小湖追逐另一个更远更模糊的身影……接着她又模糊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一潭池水旁狠狠的哭泣。那悲恸的哭声,令静龙心乱如麻……

“我脑子现在好乱。”静龙费劲地睁开眼睛,铮铮望着御天,“你长话短说,否则我怕我没法专注太久。”

御天背靠着窗棂,幽幽地道,“所谓的控印术,其实并没有具体术诀,你身为天阳阴主,天枢本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必须自行释放你的天阳之火,从而自己去掌控变化它。”

静龙一阵茫然语塞。

“天阳之火是可以焚尽其他八位阴主的一切印术,又可施展五行所衍生的所有术,故而你才能成为九阴之首。如今你的天枢完整了,要如何修炼你自己独有的印术,必须由你自己去领悟。”

“还记得白云庵焚香堂前吗?你的冥镜不再是手中的剑,而是一场剑雨,那是你的意识令冥镜产生了变化。要发挥天阳印,修成你独有的术,是一样道理。”

静龙伸手欲触碰自己的眉心,手掷在空中,却在颤动。那不同于每夜的月下修行,那眉间涌动的是一股温热的气流,而今手指尚未触碰,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意!曾在九幽之火中被狠狠的焚烧,她已做好了再次被那种炙热灼烧感包围。然而这天阳之火,竟然是冰寒彻骨的!

似乎可以看穿静龙此刻的犹豫与惊疑,御天冷冷地道,“这就是天阳之火,用极度的冰冷燃烧着。倘若说九幽之火是地狱之火,滚烫的可令万魔胆战心惊、退避三尺,那么天阳之火就属天上之火,冰冷的可以让神都毁灭殆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静龙感觉御天在笑。

“好好适应下你的白灵之焰吧!”言毕,一阵夜风吹来,御天的身影放若被这一阵风吹散了般,消失无踪。

静龙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冥镜说到底不过是个兵灵,我竟然在九幽之火手中夺回了它,却为何还控制不了它呢?连一个兵灵,都无法运用自如,我如何能够控制这道可诛灭神明的天阳之火?!我凭什么去说服一位位阴主,跟随我,服从我?就凭我的桀骜?还是我这个淋了场雨竟就一躺不起的娇弱身子?

静龙想到这里不禁朝自己自嘲一笑,却想起了之前在九幽之下的情景,眼里一阵暖意,“辰风,你如今是否因得到幽魂而兴喜若狂?不枉你一直沉溺练剑中,你与幽魂,心心相惜,彼此共鸣。可你是否真的会为了救我而背叛九玄天鼎?是否真的能够袖手看我颠覆天下,而无所为?”

静龙不由自主的再次触及自己的天阳印,“除了三百年前的前世之死,我到底还该记得什么?那个时候我才觉醒,就释放出了天阳之火?可是我如今却一无所知?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要如何才能变得更强大?”

——“啊!”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令静龙一怔。不容她思绪乱飞,整个人已经支撑起自己单薄的身子从床榻上下来,硬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推开了房门—

天色混沌,日月无光,一个熟悉的背影伫立在尸体当中,他手中的剑淌着死者的鲜血,而那些横死当场的人——静龙放低眼眸,望了一遍,目光渐渐冰冷,攥紧了拳头,“为什么?!”

“……”御天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背对着。

突然,在尸体堆中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一个人,她头发凌乱,满身是血,可静龙认得出她那身衣裳,不禁脱口而出,“大婶?”

只见老板娘看到了静龙,“噗通”应声跪倒在地,“姑娘,求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静龙尴尬一笑,“我怎么会——”怎么会杀你呢?

然话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快不过御天手中的剑,“不!”随着静龙一声厉吼,一道血光染红了灰暗的天色,老板娘的头颅飞向了空中,最终滚落在静龙的脚边……

“御天,你竟然在我面前滥杀无辜?!”静龙红了双眸,愤怒道。她紧紧攥紧拳头,一步一步走近御天:她所了解的御天是不会对这些平民百姓下毒手的!可是若不是刚刚那一幕,她绝不相信杀死这些人的会是御天!

“为何不说话?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

“我静龙最痛恨的就是——”

“痛恨杀人吗?”御天抢言问道,甩了甩剑刃上的鲜血,旋即目光直直落向了她道,“你没杀过无辜的人吗?”

杀过!三派的首领,还有他们的门徒,还有自己的哥哥……静龙因御天的反问而顿了顿,目光微紧,“至少我不会杀百姓!身在江湖,随时准备着杀人或被杀,但平民百姓不同,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本该是是非之外的,不是吗?”

御天朗朗一笑,突然又冷言道,“倘若他们不是平民百姓呢?”

静龙茫然地看着他,知道御天说这话绝不是信口开河。

“你不过是得了风寒,身体欠佳而已,不至于方才眼看我斩杀她而有心无力吧?”

“我的确——”的确是有心无力!话未完全出口,却令静龙恍然大悟,当即她暗自运气调息,却发觉丹田内无法再凝聚真气……一定是之前那个炭炉!她惊异地望着御天,不可思议地道,“我中毒了?那这些人是——”

此刻佟不知从暗处走了出来,伸手指向了远方若隐若现的一座巍峨大山,“唯武山!”

“说清楚点!”静龙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

“他们是绿盈仙子的走狗,特意在这里安设茶寮,对路径此地的人,若是确定为武林中人就会伺机下手,再把人献给绿盈仙子,供其吸干内力。”

静龙目光收紧,一把拽起了佟不知的衣襟拉到了自己面前,悻悻地道,“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一直和我绕圈子?!”

佟不知被拽的直叫疼,“姑娘,姑娘放手啊!老朽不是之前早就鉴灵问路了吗?此路不可行。是姑娘你自己非走此路不可啊!”

静龙目光如炬,一把推开了佟不知,“哼,你最后一次鉴灵问路,是你建议我们到这座茶寮歇脚!”

佟不知哎了一声,摇头道,“姑娘,可这只有这么一座茶寮,你说当时你身体虚弱,时而昏迷,天逢大雨,我们即便知道这里有危险,也必须来啊!这不是为了姑娘你么!”

“那为何又忽然痛下杀手?”

“老朽发现他们送往我房里的炭炉里下了药,就当即赶来通知你们,岂料这些人已经暗伏在你们房前,他一出来就遭到了伏击。想必他们以为你们俩都已经中毒了。”佟不知目光投向了一语不发的御天,“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回走,有一条绕开唯武山去江南的路。”

当静龙忿忿的目光也投向他,却看到御天的嘴里吐出了鲜血,一口接着一口,染湿了黑色的蒙巾,当即静龙所有的怒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担心。

她扶住了欲倒下来的御天,“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静龙会有无措的感觉是因为在她眼里的御天是不会受伤、不会倒下的人!

“莫非是中毒了——”

“先扶我离开这里,他们的援兵很快就会到。”御天打断了她的疑问。

佟不知拧紧了眉头却没有动身,静龙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还磨蹭什么?”

佟不知坦然一笑,摆了摆手,“你们先行一步吧!”

“你不走?”静龙惊异道。

“如今他身受重伤,你又中毒暂时施展不了武功。再加上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能顺利脱逃,机率为零。所以啊,”佟不知畅然一笑,“你们先走,老朽在这布个阵,兴许能挡住一阵子。”

佟不知如此老奸巨滑,竟然肯舍身留下来布阵?静龙有丝动容:“那你得保住自己的性命为首要。”

“哈哈哈哈,姑娘担心老朽了?放心去吧,老朽好歹是皇城分会的人,绿盈仙子不会取老朽性命的。我们就在江南城再见了!”

静龙只有应诺,不再迟疑,扶着御天朝林间小道而去……

走了许久,静龙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行,搀扶着御天藏身于一处隐秘的山洞之内,盘坐而定,准备自行运功驱毒,御天却出口阻止了她,“别枉费心机了!”

“不然怎么办?”

“你中的不是一般的**,这种**会牵制住你所有的内力,令你变成一个普通人,无法运功,又如何驱毒?”

“那你为什么可以施展武功杀了他们?”

御天微微摇首,“我并没有中毒。”

静龙先是一怔,于是犹疑道,“你伤成这样莫非是因为完全失去一道白灵之焰?不行,我此刻就——!”

御天摇首,目光瞄向了洞口,打断了她的话,“你如今的身体已经不堪负荷。原本没有完整的天枢,月下修行或是在九幽之下夺回冥镜、修习鉴灵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你以凡人的姿态做到了非凡人所能之事。但你的身体在经历种种后却不断在衰败、崩坏。也怪是我这些日子为了应付蛇覆咒,所以没能及时察觉出你的异样。还好,白灵之焰我完完全全归还你了,你还能保住这条命。却不可再抽离你的印。”

“那你怎么办?”静龙有丝恍然,难怪她会觉得如今的身子变得娇弱起来!

“该来的始终要来,”御天的目光转向了她,“月下修习了那么久,莫非你还无法感应同伴吗?”

“什么?”静龙疑问道,却忽然觉得眉心的天阳印一阵强烈的冰冷,是一种共鸣,又是一种排斥。她收紧瞳孔,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洞口,突然随着她凝神聚气,天阳印汹涌起来,她仿若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她绿色纱衣飘飘,撑着一把绿色垂珠的伞,迈着轻盈的步子而来,不染一丝风尘,仿若足不踏地,飘然而至,冷冷伫立在茶寮那片尸体前,那人影令静龙心中油然生起不自觉的一种厌恶感蠢蠢欲动。

御天仿佛能从静龙的眼里看到她脑海中展现的情景,“就是她了。我原想你收服天月阴主,是最容易的第一步,因为他对你有着与身俱来的不可抗拒之情,然而你却失之交臂,选择了这最艰难的第一步。”

“她到底是谁?”

“我曾说过不是每位阴主都如同丁宁对你一般。而她就是那个最不服从你的荧火阴主。”

“荧火阴主?”静龙耳边仿佛回响起九幽之火的一句话:火,不会相融,只会吞噬对方,或者毁灭。

“换言之,收服她,接下来就变得简单多了。”说着静龙释然一笑,“可有方法令我尽快解毒,我们总不能真的丢下那个老头逃命,也不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不是吗?”

御天同样也笑了笑,“我没有办法为你驱毒,但我却可以在你与她对战之时暂时控制住你的毒性不影响到你的玄能发挥,只不过只有一刻的时间,你必须在一刻内击败她,令她臣服于你。”

“速战速决,倒也是我的个性。只是一向注重内力的我,要仅仅用玄能,倒是个不小的挑战。”静龙当即站了起来,冲着御天挥了挥手。

“……”御天望着她,仿若心领神会,笑着起身而立。

★★★★★★★

就在静龙在脑海中看到的那个撑着绿色垂珠伞的女人站在了遍地尸体的茶寮前,而事实上,此时此刻,那位绿盈仙子就站在佟不知的面前。

她的目光一紧,随着那些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动了起来,其中玉茶娘没有头颅的尸体淌着血也赫然出现在其中,奇怪的扭动着四肢站立了起来,左右两旁的下属皆拔剑挡在了绿盈仙子面前,眼里却是惊恐。

虽然她们皆毫不犹豫的挡在了绿盈仙子的面前,但面对这些一具具活过来的鲜血淋淋尸体,以往的同伴却以异样的姿态站立起来,以极其怪异的动作开始走动起来,皆令她们吓得脸都煞白了,持剑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佟不知站在远处十指从缓慢的摆动,速度越来越快。随之,那些尸体也越来越快的朝着绿盈仙子狂奔袭去。

剑光撩人,嘶喊不断,无论如何挥剑,始终无法令这些尸体罢休,他们倒下又站起来,没有双脚的,即便是爬也爬着扑向剑刃之下。没有绝顶的功夫,只是杀不死的尸体,才是令绿盈仙子的部下们所惊恐失措的。

绿盈仙子漠视着这一切,有条不紊移动着自己的步伐,目光始终盯着远处的佟不知。而包围在其身边的部下们随着她的前行而一面移动着,一面挥砍着随之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尸体。其中有几人已经被一群冲上来的尸体抱住手脚,拖倒在地,随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被淹没在尸群中。绿盈仙子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些。

突然,随在她左右的两名部下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人声音颤抖地道,“花主!”

面前那些尸群中赫然出现了被啃咬致死的同伴的血躯,她们如同那些死尸一般,诡异地朝着绿盈仙子这边走来。

昔日的同伴,叫她们如何一剑又一剑的去挥砍?

众人手中的剑,颤抖不已,惊恐无措。

就在这刻,绿盈仙子在包围中脱颖而出,漫步迎了上去,就在她迎上尸群的同时,她将手中的绿伞转动了起来,发出了一连窜的叮叮当当声。原来这把垂珠的绿伞,在每窜垂珠的底部是一个个绿色的小铃铛,在她转动之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令周遭的尸体瞬间不再具有攻击性,她仍旧保持着步调,一步步逼近佟不知,佟不知此刻已经冷汗岑岑,脸色煞白,他拼命摆动着十指,然那些尸体却再没有回应。

直到绿盈仙子走到了佟不知跟前,她冷冷而利索的收起了伞,铃声愕然而止,一瞬间只听佟不知哀嚎一声,他的十指仿若被无数银丝崩裂,勒出了无数血口,十指连心,痛得他在地上打滚。而那些尸体也在他倒下的同时,一齐死死地倒在了地上。

茶寮前,一刻功夫,恢复了平静。

绿盈仙子冷酷地望着足下这个痛苦嘶叫的白发老者,她身后原本停止不动的部下们持剑而来,将佟不知围了起来。

“能在这么短时间控制这么多尸体,布下此尸偶阵……”绿盈仙子冷瞟了他一眼,“佟不知,你不在皇城好好呆着,来我江南生什么是非?”

佟不知举着血淋淋的双手,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花主,饶命。”

“你不惜与我对抗,是不是有什么好货色藏着呢?”

绿盈仙子目光从佟不知身上收回来,扫视了下四周,却不见任何人踪影。

“花主,玉茶娘派人通报时说有三个高手在此,小谦立刻派人去追!”绿盈仙子身旁的一女子恭敬的道,绿盈仙子却抬手止住了,“杀了他!”

“花主,杀了老朽便是与皇城分会作对,花主三思啊!”

佟不知不禁道,身子随着周遭的剑锋逼来而不由得蜷缩成一团。然而绿盈仙子根本无视他的威胁之词,冷冷一笑,旋身欲离开。

一道幽蓝之光闪过,接着,一阵兵刃寸断之声,周围的持剑部下皆被一齐震飞出去。绿盈仙子微微簇眉,回身之间,只见佟不知身旁多了一男一女。她目光下移,紧紧盯着女子手中的一把剑,竟失声笑了起来。

静龙没有理会这个疯女人,当即封住了佟不知的几处要穴,令他不再那么痛苦。

“姑娘,你,你何必再回来?”

望着这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老者脸庞,曾经何时,看起来还是那么可恶。静龙没有再看他,立正了身子,冷笑道,“让你保命为首,你听了吗?”

面对静龙的冷脸,佟不知眼里却充满了感激,不再多话。

此刻,绿盈仙子收起了笑容,眼神含着兴奋,“太好了!不枉我亲自出山!”

迎上她此刻袒露无疑自傲的神情,静龙回以更孤傲的眼神,冥镜的剑锋不偏不倚指向了她。

方才被静龙震倒的弟子皆逐一回到了绿盈仙子的身边,她们试图挡在主人的面前,绿盈仙子手一扬,却示意她们退开一旁。

“花主——”小谦有丝担忧,却因为绿盈仙子不容置疑的表情而没有再说下去,只有退于左右。

“你只有一刻不到的时间。”御天淡淡地道,目光不经意间与绿盈仙子碰撞,令绿盈仙子眼里闪过一抹异光。

“足矣。”静龙从容简练地道,当即不容绿盈仙子失神,一剑刺出,展开了疾快的攻势。在旁的人只见一道幽蓝之光耀眼刺人,皆不禁眯起了眼睛用衣袖遮挡,连连后退数步。一贯冷漠的绿盈仙子此刻却兴奋异常,仿佛是遇到了难得一见的猎物,手中的绿伞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道绿盈盈的光团,将袭来的冥镜剑光打散开来。

由于静龙身中奇毒,光凭借着已被蛇覆咒缠身的御天那微弱的玄术之力,只能运用这几日积蓄在体内的玄术之能,来催动冥镜,而不能将冥镜之剑发挥真正的威力,更不能施展自身修为的内力。

以纯粹的玄术之能来催发冥镜的释放,静龙原本认为会更强大,岂料却根本不是。每一剑挥砍在绿盈的绿伞上,所有的戾气犹如雨水倾泻在雨伞上面,顺延着伞面而化开一般,戾气也被轻易化开了!

一抹晨曦红光映在静龙的脸上,是错愕!

“小姑娘,轮到我了!”绿衣女子柳眉一挑,目光犀利如刀,她将绿伞一扬,纵地而起,整个人在空中倒转过来,当她旋转落地之间,以她的伞中心射出无数把利刃,像是铺天盖地的网,静龙以冥镜抵挡,而退居一旁的御天则单手一挥,形成气墙在他与佟不知面前,挡开了这些利刃--

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倒在血泊之中的全数是绿盈仙子的属下,不顾静龙投以不可思议的神情。那女子旋即稳稳落地,收起了伞的同时,无数道染血的光刃像是被一道气流硬生生地吸回了绿伞里--

“你做了什么?”静龙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唯有绿盈仙子身后的两名部下还颤颤微微的站在那里,她们咬着牙,忍着痛,眼神却很平静。

绿盈仙子一手握着伞柄,眼里透着笑意,“接下来我要你的!”

“做梦!”静龙挥剑迎了上去,绿盈仙子目光一紧,手中的伞脱落开来,仿若变成了一张绿色的网,竟然将静龙嵌入了网中,令其无所盾形。而那还在绿盈仙子手中的伞柄,瞬间成为了一把光刃,那就是方才吸取了众多人内力的光刃,直刺向静龙的胸膛--

“不!“随着静龙一声低喝,她手中的冥镜顿时消失了,眉间的天阳印冷艳慑人,呼之欲出,在绿网瞬间仿若被冰冻的同时,鲜血染红了她的脸--那是御天的胸膛!

因为再也没有可以救命的法宝,所以你要用自己的身躯保护我吗?

御天,你好傻!

此时此刻,眼睁睁看着御天倒在自己的面前,血洒一地,才深刻体会到御天,不是遥不可及,不可侵犯的神,他也不过是一具血躯,一个人而已。

绿网竟然冰冻着却又看似在燃烧着,形同虚设,静龙此刻眼里只有血泊中的那个身影,“你……”

“时限已到。”,御天气若游丝,冲着静龙摇了摇头。她知道御天的意思,此刻的自己不是绿盈仙子的对手,不要自己拿生命开玩笑,不要做困兽之斗!

但是,她无法轻易放过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静龙紧紧攥着拳头,红了眼。

此刻佟不知强忍着疼痛,当即为御天疗伤。

静龙缓缓站直了身子,眼里燃起了足以燎原的火,“绿盈!即便你想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杀你。我终会让你跪拜在我足下,听我号令!”

绿盈仙子不屑地一笑道,“可惜,我除了对武学痴迷,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仁慈之心!更不会听谁的命令!”

“是吗?”静龙邪邪笑道,“那你何必坐这个动天会的江南花主?莫非不听从会主的命令,也能随便做个花主?”

对此绿盈仙子嗤之以鼻,目光瞄向了佟不知,“我不怕得罪柳净,你也不例外。”

“我和你们会主是合作关系,真的也不例外吗!”

会主?和这个女人是合作关系?绿盈仙子再次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用相信我,直接去求证。”

绿盈仙子突然大笑起来,“会主早已将我遗忘,什么江南花主,不过是徒有虚名,一个空壳子而已。不过,我绿盈仙子也不在乎!除了追求至高无上的武学,我眼里什么也没有!动天会!?去他的!”

她的目空一切,她的狂妄,她的难以应付,让静龙感到熟悉。可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御天为首要,可自己还身中奇毒……当目光看向了倒在地上半昏迷的御天,始料未及的是,绿盈仙子身形一闪,一把将御天抓了起来,佟不知欲阻拦,被其一脚踹开了数丈之远。

“你要做什么?”静龙表情僵冷,此刻她的确处于下风,即便绿盈仙子当场将御天击毙,她也无能为力。

绿盈仙子一脸得意,“不做什么,只是带他回去研究一番而已。”

“你敢!”

“为何不敢?你若不甘,可以奉上冥镜,亲自上唯武山来拜见我,届时看我心情好的话,就大发慈悲,把这个男人还给你!”

“大言不惭!”静龙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喝道。

“哈哈哈,你可以当我没有说过,就此别过了!”言毕,绿盈仙子带着御天旋即离去,静龙追上两步,却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差点忘了,你虽毁了我的追魂网,却无形中了我网上的丝毒,看来你能不能有命上唯武山还是未知之数呢!”

“你!”纵使静龙真有心上前杀了这个张狂跋扈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却是一点余力也使不上来,只有眼睁睁看着绿盈仙子带着御天离开,留下那阴沉的笑声在耳畔回荡……

难道以我的医术会解不了这小小的丝毒?

——我所种的泪眼,可解百毒。

——但,此刻我如何获取栽种在义山小筑的泪眼?

“姑娘,这毒不可小觑啊,绿盈仙子的追魂伞据说是一柄具有魔性的兵器。老朽猜想你方才破了她的伞网,必折损了她不少功力,她才会轻易退去。”

也是。否则以她那种冷血孤狂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静龙默然不语,此刻该如何是好?御天到底伤得如何了?

就在静龙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时,一干陌生人等突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