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潮和李无为被上官文带入了上官家安置的宅邸。

“说吧，找我干嘛？虽然你的确刁蛮，但我不相信你会因为昨日的事请找人来行刺我。”钱江潮坐在圆凳上，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毫不客气的端起桌上的一壶香茗，倒了就喝。

“也就你们上官家敢在长安城喝渠江薄片了吧。“钱江潮咂巴了两下嘴。

”这不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么。“上官文的脸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过看起来依旧不好惹，或者说，刁蛮。

渠江薄片，大唐十大名茶之一，如果只是这点，那以上官家的财力和身份，倒也不是喝不到。只不过渠江薄片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皇室进贡茶。

进贡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喝的。

李无为就没喝，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知道这茶的珍贵，而是因为他不大好意思。

”切，大不了我让我家老头子买了。“钱江潮撇了撇嘴，又喝了一口，但却因为茶水烫唇，烫得钱江潮直骂娘。

一旁的李无为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官文没有去看出糗的钱江潮，她看向了李无为：

“你是谁？”

“李无为。”

“我的意思是。。。你是谁？”

“我的意思是。。。我是李无为。”

上官文的脸色有一些不好看：

“我是说，你是谁？！”

李无为有些懵了：

“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李无为。”

钱江潮大概是实在听不下去这二人的对话了，拿了块儿冷毛巾擦了擦嘴唇后说道：“小妮子你别问了，无为就是一散人，刚进城。”

“你堂堂锡城钱家大少爷，会结识一个散人？”上官文满脸的不信，“而且就他那天在城门口阻拦我的架势，要么就是胆儿肥过天，要么就是背后足以撑腰的势力。”

“所以，你是谁！”她又转向李无为。

大唐的权贵并不是纨绔子弟的代表，相反的，那些真正站在大唐顶端的权贵，无不是家风极严的家族。就拿上官文来说，在上官家的教育下，上官大小姐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谓之天骄自然是毫不为过！

而钱江潮，看起来吊儿郎当，不过就李无为这两天的观察看来，钱家大公子无论是身手还是谈吐，都为人上人。

因此，这些权贵子弟，无不是人精！上官文此番发问，自然是有其道理！

虽然她和钱江潮看起来八字不合，但他们背后的家族并不是。钱家和上官家为世交，联盟了快百年，而这次上官文和钱江潮的婚约，用脚后跟儿都能想到是政治联姻。上官文不是民间烂俗小说上的那种娇娇女，她自然知道这个联姻对家族有多大的益处，所以她从来不反对。相反的，她很想促成这段联姻，因此，对于钱江潮这位不靠谱大公子的生活，她自然要有各种防范，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小爷我结交的人，不需要你来担心。”钱江潮淡漠回应。

听得钱江潮这番话语，上官大小姐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热脸贴冷屁股，一个冷哼之后，说起了正事。

“昨夜我派了两个死士挑衅你们，一，的确是为了昨日的羞辱，不过你重伤了我一个死士，这边算扯平了。”上官看向李无为。

“那人没死？”李无为抬头，他心中一直有愧疚，本来以为对方是抱着杀意的敌人，因此他也用尽了全力，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乌龙？

不过听到对方无碍的消息后，他的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是我有事要找你。”上官文看向了钱江潮。

“派死士过来是有事找我？”钱江潮冷哼一声，“不管什么事儿，小爷我都不乐意奉陪！无为，咱们走。”

钱江潮起身，李无为自然不会多逗留，背起自己的伞，也准备离去。

“圣上要定太子了。”上官文没有起身，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知道，这句话一出，钱江潮肯定会留下。

但她想错了。

钱江潮脚步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便离开了上官家在京城的宅邸。

夜晚的街道上，李无为和钱江潮并肩走着，两人沉默了很久。

“你不好奇么？”钱江潮话一向多，还是没有憋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无为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好奇的。”

“皇上要立太子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上官会说这件事吗？”钱江潮问。

李无为依旧摇了摇头：“我就算好奇，这也大概不是我应该问的吧。”

钱江潮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

“无为，说实话，我是不敢告诉你。”

“因为，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彻底相信你。”钱江潮抬头看了李无为。

“相信你也知道，我们作为权贵子弟，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我是拿你当朋友，但权贵子弟之间的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太多，只会惹火上身。”

“如果我和你说了，那么，从此以后，你大概就淌入了这趟浑水，我们从此以后得共进退！而进退，往往就代表生死。”钱江潮沉声说道。

这一瞬，李无为突然发现钱江潮的气质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不靠谱的大少爷。

他是钱家的顺位唯一继承人！

一晚上的折腾，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二人就这样站在街道上，尴尬着。

不多时，李无为说道：

“我叫李无为，我生活在无为峰。师父对我的期望是，让我可以继承道家祖先老子的思想，心生无为，自得逍遥。”

“但我有段时间不喜欢这个名字，我那时候喜欢叫李无畏。”

无畏，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趟浑水么？

钱江潮噗嗤一声笑了：“还是无为好听。”

李无为点了点头：“所以我后来没改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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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是个很可怕的人。“钱江潮和李无为回到了自己的宅子，因为天已经亮了，二人便也没想着再睡觉，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楼下买了俩豆浆油条啃着。

“就算你再不入世，十几年前长安城那件事，你也应该有所听闻。”

李无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嘴里塞满了油条，他饿了。

钱江潮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那件事儿，就连小爷我，也是没有头绪，家里的老一辈儿也是只字不提，更别说这长安城了。总之，当今圣上以一种我们都想象不到的方式坐上了那把金龙椅。而且没有一个人反对。”

“因为所有反对的人，都死了。”钱江潮又拿起了豆浆，大概是吃多了有点儿噎。

“但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大唐在这十几年，发展突飞猛进，可以说是真正的极乐之国，大唐周边的无数小国对其俯首称臣。更别说境内，一次内乱都没发生过。他的铁血手段，连我一向嚣张的钱家都不得不服。”

“但，再凶猛的龙，也是会迟暮的。”

李无为终于明白了：“所以，上官大小姐会和你说立太子的事。”

这是一场赌博，堵上一个家族兴衰的赌博。

而这一场赌博，已经压在了现在大唐所有权贵年轻一代人的肩膀上。

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当时走开，一是无法断定你是否真的可以当我的伙伴。”钱江潮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二是，我不是很忍心把你拉进这场漩涡当中。”

“坦白说无为，你的性子真的很对小爷我的胃口，现在这世道，能如你一般耿直的人真的是少了，小爷我活了二十多年，见过那么多人，谁不是带着面具活着？”钱江潮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来自己的老爷子总喜欢叼着烟草，他突然很想尝试一下。

所以我真的不忍心，把我的朋友拖下水，这是一场权贵之间的斗争，没有硝烟，却依旧尸横遍野。

“你油条还要吃吗？”李无为看着钱江潮碗里的那一根油条。

“什么玩意儿？”钱江潮愣住了，“你没听到我讲话吗？”

“听到了啊。可是我真的有点儿饿。”李无为看着他，眼神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沉默了半晌，钱江潮笑了一声：“拿去吧，小爷我饱了。”

他的手在衣兜里，反复捻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八个字：查无此地，查无此人。

究竟是没有面具，还是面具太过隐晦呢。。。。。。

时间总在细枝末节间流走。

蓦然间回首，却已是南柯一梦。

李无为在无为峰上晕过去时是初秋，他来到长安城时，秋天已达繁盛。

而如今，却已是秋末时节，李无为来到长安城，已然已经三月有余。

三个月前，关于那一场权贵之间的斗争，他没有表明态度，倒不是说他城府深，只是因为李无为是个没有主见的人，钱江潮没有说出口让他帮忙，他也便没再提这事儿。

在钱江潮的潇洒大度下，李无为便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有钱朋友带来的便利。

只不过今日回首，李无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长安城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没有再发生过什么奇幻刺激的事儿，他和钱江潮都过的很安分，每天吃吃喝喝，逛逛周围，偶尔碰到熟人还会打个招呼，比如上官文和程洁，只不过上官文一如既往的给一张冷脸，程洁也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却带有一些冷淡。

但不管如何，一来二往，大家还是慢慢熟悉了起来。按照钱江潮的话说，这叫为大朝比拉拢盟友。

“虽然每年大朝比的内容都不一样，但拉拢一些人总是好的。”钱江潮和李无为走在长安城的主街道上，那把钱字纸扇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反光。

“三天后，就是大朝比了。。。。。。”李无为喃喃。

“是啊，也不知这次会出什么样的题儿。”钱江潮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叫做烦恼的表情。

“哟，您不钱家大公子吗，没路子么？”李无为这三个月别的没学到，倒是学到了一点钱江潮的讽人话。

“边儿去吧您嘞，小爷我就算再厉害，也不敢手伸人家皇宫里去啊。”钱江潮也不接话茬，毕竟这次是真的恼人。

“自从大朝比第一年开始举办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就没一年的内容是一样的。”醉仙楼的八仙桌旁，钱江潮又加了一只醉虾放嘴里，“听老爷子讲，去年的大朝比，正直北方游骑部落侵犯大唐，所以那一年的大朝比，干脆就直接把那么些个人扔到了北方战场上，结果啊，最后回来的人一半儿都没。”

听到这，李无为有些忐忑，出山到现在，他一共没打过两次架，这要是直接上战场，怕是活不过三个来回。

不过随即一想，既然没有一年相同，那就说明，今儿这次的大概是不会上战场了。想到这，李无为心中便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钱江潮又呼呼大睡，窗户没关，李无为走到窗边，刚好，一阵儿风吹来，李无为发现自己身上的单衣已经有些不够了。

看来明儿要去集市上购置点儿厚衣了。李无为想。

窗外，风过，枫叶落纷纷。

红色的叶在风中挣扎，却依旧逃不出被卷落在地上的宿命。

秋天，真的快要过去了。

凛冬，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