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还有一天的假期余额，顾盛宁又开始了翘班生涯。

人已经在车上了，姜言后知后觉，“难道你们工作室也是有周末的？”

他点头，可又觉得不对，“他们有，我是随时待命的。”

末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那是以前，我现在的工作时间是有限的。”

姜言接收到他富有深意的一眼，知道这个改变是为了谁，把劝他别荒废了工作的话咽了下去。

硬生生转移话题，“我们要去哪呀？”

“如果你问的是去干吗，我的回答是约会。如果问的是地点的话——”

姜言把脸凑过去，“那是哪里？”

顾盛宁勾起唇角，一副看你想知道又不得不问我的样子，“这个当然不能告诉你。”

说了和没说没差！

目的地是一个连锁电影院，坐落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设备先进，音效超棒。

当然，收费也是很棒棒的，这是姜言从宣宣她们口中知道的。

而她们嫌这地方太远，会选择就近的影院，但是吐槽学校附近的影院时都会加上对这间影院的向往云云。

记得有一次，四人终于决定去这家，从此过上资本主义的享乐生活。

然而一上路，就发现公交车里装着满满当当一车的人，就像一个个在锅里翻滚的饺子，甚至隐约能看见他们的脸都快要贴到车窗上。

宣宣是一开始叫嚣得最厉害的，也是第一个转身的。

这要是真走上去，这身裙装大概也要报废了，她是想看电影，前提是要美美的去。

那时的打车软件还不像现在这样盛行，四人都得空的时候又都是高峰期，资本主义什么的，只好作罢。

停车场异常空旷，两人直奔四楼的影院，姜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是下意识地找楼梯口，顾盛宁也一样。她坐不了电梯，他记得。

影院的光景和停车场大相径庭，年轻的情侣居多，在售票处排着队，不过队伍不长。

有趣的是，排队的大都是男同胞们，再不济就是两两结伴的闺蜜组合，排完售票的队又移到旁边的爆米花和饮料的队伍，就像一条自动自发的生产流水线，很是有秩序。

大厅里的沙发上，都是一个个埋头玩手机的女生，姜言不禁为这些男同胞们感到心累，现在养一个女友实在太不容易了。

她又抬头看向旁边清风霁月的某人，他会不会也这样觉得呢？

随后又否定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这不是和他一起排着队么。

排在前面的是两个长相甜美的女生，两个小辫子很是讨喜。

姜言承认她是有点喜欢小萝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恶习，遇上了就想调戏一番。

比如现在，她们在讨论的就是某男星最近携娇妻出息公共场合，大秀了一把恩爱，喂饱了微博上一大批单身汪。

想想也知道，媒体和各营销号的报道肯定是类似于夫妻两人伉俪情深情比金坚什么的。

姜言听到该男星的名字，嗯很熟悉，好像和当年一件轰动一时的出柜事件的主人公很像。

前边的两人越讲越起劲，什么又要重新相信爱情了，她们选的老公果然好担当的云云。

现在的孩子呐，动不动就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人家明星的私生活怎么就和你的爱情有关系了？

姜言实在忍不住耳边的聒噪，侧过头对顾盛宁说：“我上次在新闻上看过某某，他男朋友长得挺高的。”

不大不小的声音，那两个女生自然也听到了。

话音刚落，她们一齐回头，瞥了她一眼，甚至可以说是瞪了一眼，可再看到她旁边那个气质脱俗的男人还是没说什么。

她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明显兴致淡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打开网页。

姜言看到她们的表情越发地扭曲，然后是一脸的失望。

她欣赏完这些预料之中的表情，抱歉地朝她们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我又摧毁了你们的爱情。

姜言并非无事找人祸端的人，只是那男星太猖狂，明明就是喜欢男人，当时也承认了，现在倒来做些表面功夫欺骗年纪轻轻不知道事情始末的小姑娘。

她不是对同性恋情有什么偏见，反而很佩服那些真心相爱能冲破世俗的羁绊，她只是替那人高高的男友感到可惜。

凭什么我是男的就该遭到抛弃？凭什么你为了世俗名利可以轻易放弃我？凭什么当初在一起时你没有想过要保护我？

姜言对顾盛宁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眼里满是赞赏，甚至开始附和她，“对，那些轻易抛弃恋人的人，就该得到报应，应该被公诸于众！”

姜言看得出来，他不是为了她才说的这番话，是真的打心眼里认同她的观点。

怎么办？她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他了呢……

***

同时上映的电影有三部，一部文艺爱情片，剧评良好，至少没有车祸堕胎等虐心的情节。一部是悬疑片，剧情紧凑，看过的观众一片叫好。

还有一部少儿动画，额直接pass吧。

姜言有一个习惯，在选电影前一定要看影评，不然一两个小时浪费在影院瞌睡绵绵，该有多可惜！

记得有一次，宣宣肖想了一部刚上映的大片好久，姜言作陪。

全程她没有认清男主的脸，只觉那些胡子拉碴的歪果仁长得都一个样。她真的有很认真地看，结果还是从中场睡到结束。

结束后，宣宣问：“感觉怎么样？”

没看完的观众明显底气不足：“台词不错，剧情不错，果然是大片。”

宣宣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很想采访一下姜小言同志，如何做到在打斗最激烈的时候安然入睡？”

姜言更加心虚了，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仙女饶命啊，你看到精髓就好了嘛。”

“不，我在你入睡十分钟之后也睡着了。”

“……”

由是，这个良好的习惯从大一保持到现在，从未被撼动。

他们没有要爆米花，两人都不喜甜食。至于饮料，如果矿泉水也算的话。

服务台的妹子是新来的，才工作几天。

要问起在这里上班的感受，她只能说身累心更累。

每天看着扎堆的情侣来来往往，让身为单身汪的她难免有点悲伤。

看到眼前的两人，她眼睛一闪，这是她就职以来看到过颜值最高最搭配的一对，女的小鸟依人，温婉体贴，男的表情淡淡，但眉眼间的温柔显而易见。

站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和谐温馨，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这幅让旁人欣羡的画面就是他们最习以为常的日常。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这是她自认为迄今为止最真实不做作的笑容了。

不像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扭扭捏捏挑挑拣拣好一会儿，这两人直接利索地要了两瓶矿泉水。

至始至终，他们的手都是牢牢牵着的。

好一碗高品质的狗粮！

整个观影过程都很安静，除了结局。

女主苏南是一个便利店的店员，性子安静老实，工作勤勤恳恳，她一直过着幸福而又平静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相恋了十年的男友陈进在家里被抢劫者刺伤至死。

警察初步判定此案为熟人作案，因为门窗都完好无损，而且死者死前并没有过多的挣扎。

故事最精彩的部分，就是苏南与警察一起在一系列侦查中一步步抽丝剥茧找出真凶的过程。

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大概不会收到如此多的好评。

转折点就是，有一些细节处与嫌疑人的信息总是对不上。

正当警察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人自首了，是苏南。

她说，人是她杀的，是她故意杀死他。

因为这是他所希望的。

大概两年前，陪陈进长大的奶奶离世，对他造成了很大刺激。

他因此患上精神分裂症，另一个人格与一向温厚的他全然不同，狠决凌厉又胆大倔强，他伤害了很多人，人格恢复后又因此痛苦不堪。

他求她帮他摆脱另一个恶魔般的自己，他能想到唯一的方法就是同归于尽。

但是他又怎么舍得把自己最爱的女孩送进监狱，所以他想好了解决一切的办法，栽赃于人，护她周全。

百密一疏的是，这个善良的女孩终究舍不得栽赃于那个无辜的人。

真相大白了，整个审迅室沉默了很久很久。

苏南被铐上手铐，低着头，但更多的是解脱。

她再也不用在午夜梦回时被梦魇纠缠，缩成一团，一夜无眠，无助又茫然。

故事的结尾，回到一开始。

苏南在报警之后，侧身躺在血泊中的陈进身旁。

她没有哭，眼神空洞毫无焦距，随着他渐渐冷却的体温，她心里的火光也彻底熄灭了。

头顶的大灯突然打开，猝不及防！

显然观众都很难适应从极致的震撼回归到现实的平静。

每个人的表情都被无限放大，有来不及擦掉泪痕的，也有忙着安慰女友的。

顾盛宁牵起沉默的女友，她还没出戏。

正值饭点，顾盛宁带她去的是个平平常常的中餐馆，前几次的就餐，他就发现这姑娘很好养活，不挑剔不挑食，安安静静的。

席间他接到舒窈的电话，“盛宁啊，吃饭了吗？”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吃了。”

“不用了妈，我不是一个人。”

“那好，你路上小心。”

顾盛宁在她面前接电话从没有顾忌，不管是谁的来电大大方方就接了，一点也不介意他说的话被她听了去，所以姜言自然是听到了那一句称呼。

挂断后他突然问她，“知道我妈说了什么吗？”

“什么？”姜言低头看碗里的白饭，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表现得自然。

“她说，什么时候带你回去见见未来婆婆。”

姜言筷子一抖，打算装傻：“嗯？你说什么？”

随即又捕捉到他嘴角痞痞的笑意，知道又是在逗她，一颗心终于落地。

姜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谁家姑娘是确定关系第二天就说让见未来婆婆的？

谁能告诉她，明明是高冷男神的人设，怎么就变成爱捉弄人的小学生一样。

此时一米八有余的小学生已经恢复正常，优雅地起身掏钱。

这天分开的时候，姜言还是忍不住发问:“如果是你的苏南，你会怎么办？”

他知道姜言在意的地方，如果自己是苏南，他会怎么做，会不会找到陈进的自我救赎？

“我会在一开始就守着他，他不会有机会伤害自己和其他人。至始至终，我会让他知道，一个至亲的离开并不只是意味着痛苦，他的余生还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姜言心下动容，又听他说：“更何况，从来就没有如果，他们是苏南和陈进，我们是姜言和顾盛宁。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障碍，更不会有不得不面对的分开。就算有，也只能是你不愿意接受我。”

他深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你会吗？”

姜言下意识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不接受你……

顾盛宁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送，一股清冽的气息围绕着她的全身，源源不断给她力量。

姜言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眸色安然。

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会想很多，一部感人的电影一首动情的歌就很容易感同身受，这就是女生，思想再通透再清明的女生也是如此。

如此矫情，如此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然而这时只要有一个人告诉你，你的负面情绪对他而言很重要，他会重视，会倾听，会引你走出来，这就是药到病除，春暖花开。

他知道她想起了过世的母亲，那时的姜言承担的并不比陈进少。不过她没有走弯路，自己走了出来，勇敢而又坚强。

他的小英雄，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成长成现在这样。

姜言没想到会收到这么走心的答案，难得矫情一回，就这么轻易地被安抚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促使着她做点什么。

她踮起脚凑上去，轻啄一下他的嘴角，飞快逃离撩汉现场，然后转身挥手，笑得肆意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