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凰清歌微微侧身，思绪糅杂的红褐长眸中再度镀上冷色，仿佛对突兀出现的两人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过来吧。”

“小馥，你也过来。”

两句话接连出于凰清歌之口，只是后一句显然要柔和婉转得多。

直到这时，封寒和孙二炮两人才发现凰清歌左侧的斑驳殿门下，安静地坐着一位身着淡粉长裙的的少女，少女坐在一块残破的石垣上，纱裙遮掩的朦胧玉腿轻并在手肘下，托腮支撑着那张恬静小巧的面庞，两抹如浅红朝霞的红晕，添了几分灵气，是那种一望上去，便能给人乖巧甜美的感觉。

“凰姨……”

少女跑到凰清歌身后，伸出双臂搂住后者轻盈的腰身，呓语间，还不忘探出头来偷偷打量着走来的封寒二人，那样子，活脱脱像只易受惊扰的小猫。

凰清歌轻抚着少女黑亮的秀发，神色柔和，细声问道：“祭拜完了？”

苏含馥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眸子，有些懒散地蹭了蹭凰清歌的后背，偌大的青黎宫，也只有两个人能让少女生出如此浓烈的亲切之意，而凰清歌，正是其中之一。

“在往生堂待了一晚，也难怪这么疲累，等我交代完事宜，就回去休息吧。”

听到此处，封寒稍稍有些惊讶，所谓往生堂，乃是宗派世家祭拜先人之地，一般而言，少男少女只有在行成人礼时，才会在往生堂静坐一晚，而眼前的少女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显得有些娇小，另外，即便要行成人礼，也理应在飞仙峰，而非荒废十数年之久的景行峰才对。

“弟子拜见殿主。”

当走近时，才能切实感受到凰清歌身上的压迫感，无论是那令人望尘莫及的修为，还是身形身段尽皆完美到无可挑剔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力。

这样一位近乎传奇的女子，于情于理，都受得起二人的恭敬。

凰清歌微微点头，随即淡然望向封寒，启唇道：“从今日起，我便任你为小馥的药童。”

毫无征兆。

封寒心中一惊，微低的头颅遽然抬起，不偏不倚，径直对上了凰清歌的秋水长眸。

凰清歌的身材极为高挑，尽管封寒已然称得上挺拔，但相比之下也不不过五五之数。

近看，凰清歌白玉般的肌肤镀着象牙般的光泽，红褐的清眸犹如一股惹人迷醉的幽泉，还不等封寒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作出反应，他的感知，就已被强行拉扯到了另一片天地。

“喂，韩小子……”

一旁的孙二炮见封寒没了动静，又是急得差点跳脚，又是冷汗直冒。

只见封寒双目失焦，有些空洞，却又直钩赤裸地紧盯着凰清歌不放。

这小子，不会是色迷心窍了吧，就算凰殿主魅力无双，可你多少收敛一下啊，这样没遮拦地盯着算哪档子事。完了完了，全完了，可怜我的仙子妹妹，再也看不到了……

孙二炮搓着手，苦着麻脸想道。

苏含馥也惊诧不已，圆润粉嫩的薄唇微张着。在她看来，凰姨虽是无数青黎师兄心目中的女神，可这么久以来，也没人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流露丝毫亵渎之意，没想到这初初见面的少年，竟然这般大胆……

散发着古朴之意的大殿旁，陷入沉寂。

事实上，纵使凰清歌再美，也不至于让封寒当场失神，除非，是对方刻意为之。

意识所游离的空间改天换地，这种感觉，就像是入神渺塔时，元念灵体进入到了青石碑所在的空间一般，而凰清歌，单凭一记对视，就让封寒陷入了这种境地，令人骇然。

目光所及，只剩下两道红褐色的眼眸，光芒涌动间，窜出化作两条灼热鲜红的火龙，顺着元念一路烧来，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封寒的元念封锁，对于火龙而言，脆弱得如同窗户纸一般。

战火一直蔓延到念海，燥热的气息让喷涌清流的神泉都有些扭曲，火龙吞吐嘶吼，散发出悸人的热量，使得精纯念力化作的泉流飞速蒸腾，随之而来的是炸裂般地的疼痛。

另一道火龙更是肆虐全身，周身的经脉虽然没有任何损坏，但那股骄煎熬感，甚至比全力运转灵元气还要强烈上数倍。

到底是何意，封寒咬牙间想道，自己甚至没有出声拒绝，凰清歌便不由分说地强势碾来。

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炼狱，痛苦得难以言喻，却不能出声倾泻，表现在外界，只不过是呼吸稍稍急促了些许。

“咔！”

火龙在念海翻腾，让干枯的念海几乎要碎裂开来。

终于，在几近崩溃的临界点，那原先被长眉老者刻下的阴阳道图陡然盘活，一道道光纹沿着周遭流转的纹路荡起，最终汇聚于阴阳两极，也就是两道神泉所在。

一道接近干涸，一道了无生机，此刻却齐齐升起两道光柱，盘旋而起，化作了一条身形模糊的念力长龙，轰然间，与吞吐烈焰的火龙碰撞在了一起，尽管后者的强度与纯度尽皆是念力长龙无法比拟的，可念力长龙隐隐间竟把火龙压制，就要将其一举吞下。

火龙拼死反扑，可后继无力下，渐渐流露颓势，在念力长龙的侵蚀下，最终还是消泯无形。

流窜于经脉中的另一道火龙仿佛有所感应，刹那间化作星星光点，钻入封寒浑身经络穴脉中消失不见。

只是此刻的封寒早已意识恍惚，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

等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还是凰清歌绝美无双的脸庞，这种不真实感，让他有种方才的一切犹如虚幻的感觉，可念海与经脉抽搐般的疼痛，还残留未散。

“回殿主的话，恕难从命。”

封寒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凰清歌，只是言语间，带上了些许生硬。

不难听出，他有些生气。

立在一旁的孙二炮只当封寒不乐意，不由再吸一口冷气，拼命向后者挤弄着眼色，这可是抗拒殿主的亲命，就算有着何然之作为后台，但在青黎宫的地盘上，也不明智。

在封寒看来，凰清歌或许是把他当做了殿下弟子随意任命，这无可厚非。

可不由分说间便以元念攻势压来，于情于理，都有失殿主的风范。

不愿，便拒绝。

遵循本心，意味着绝不刻意逢迎，虽说在这尊崇绝对实力的世界有些可笑，但这就是他，是这个少年所存在的理由。

凰清歌依旧清冷，倒是苏含馥在其身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稍稍缓解了压抑的氛围。

不知为何，看着向来不食烟火的凰姨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言语顶撞，让苏含馥产生了一种颠覆认知的错觉，场面越是严肃，她就越是觉得诡异的诙谐。

“臭丫头，我处处帮着你，你还在这没心没肺地寻开心。”

凰清歌含笑在苏含馥臻首上敲了一记，惹得少女只能精怪地吐了吐舌头。

“你觉得我在刁难你？”

凰清歌回过头来，眉梢挑起，抛向封寒的话语和神态破天荒地不再生硬。

封寒并未作答，沉默，有时要比寡淡的话语更为有力。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选你做小馥的药童吗？”

药童，在丹师这一层面上，并不归于侍奉的仆人一列，倒不如说，其地位，要远比常人想象得要高得多。

尤其是初阶丹师的念力强度有限，炼丹时难以分暇他顾，药童不仅要承担药草的分类采集和转承，更需要兼顾火候等诸多要素，这就要求药童需要丰富的药草知识和丹道基础，缺一不可。

因此，一些出身高贵、天赋卓越的初阶丹师身旁的药童，身价水涨船高，甚至要比寻常丹师还要吃香。

许婉洁将温婉细致的木怀柔留在身边，就不无将其培养为类似存在的想法。

“原因么……”

封寒陷入沉吟。

要说原因，唯一可能的就是凰清歌注意到了封寒在神渺塔内引发的异象，否则，也不会在众多青黎成员中直接相中他，可事实若真是如此的话，凰清歌照理应采取更加明智的方法才对，譬如，将他引荐或收入门下。

或许是看到了封寒的踌躇，凰清歌轻移莲步，莹白如温玉的赤足踏在枯叶上，发出一阵脆响。

“我不管你来青黎宫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要求，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另外，收收你那点可怜的傲气，至少等到你有足够的资本时，再用这样的方式和我对话也不迟。”

话音落下，凰清歌衣袂飘飞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两排规则而玲珑的足印。

好一个冷傲的女人。

再没给封寒留下选择的余地。

苏含馥精致的面庞上浮现丝丝愕然，她所在意的并非是药童一事，而是凰清歌的态度。

在她的认知里，凰清歌非但从不收徒，更没有像今天这样，以一种近乎劝诫的方式安排青黎弟子事宜。

看来凰姨是相当看重他呢。

苏含馥一边默默想着，一边私下用眼神打量起陷入思索的封寒。

恰逢此时，封寒抬头望来，与满脸好奇的少女撞了个正着。

细看下，苏含馥的身形虽有些瘦弱，但也难掩清新脱俗的气质，秀气可人的五官与姣好曲线，显得赏心悦目。

相比之下，苏含馥就没有这么淡然了，直到四目交汇，她才意识到凰清歌已然离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将视线慌忙移开，原本就浮在双颊上的红晕，更浓了几分。

空气间，也随之笼上一阵沁人的芳香气息。

又是一个极少接触外人的女孩啊。

封寒揉了揉眉心，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