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人间.非人 第二四章 血冷血热
作者:闲卧听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68

庆忌,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个人。

在将冰冷的短剑穿透他的身体之际,脑海中突然神奇的浮现出这样一个令要离自己也吃惊不小的念头。

一切都默默地发生在计划之中。军舰顺流而下,庆忌与门客们在靠在船舷上一同饮酒谈笑,要离默默坐在离庆忌最远的一个座位上,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样淡然而宁静,没有人知道,一柄锋利的短剑正在右手袖子下面,紧紧贴着手腕上有力的跳动着的脉搏。

大军离开卫国顺水路而下。舰队离故国每更近一里,要离的心脏就剧烈的痉挛一回。幼年时师父曾经在他面前描述过的那一切一一在眼前闪现,燃烧的土地,遍地的死尸,饥饿的儿童在杀场边缘的废墟里哭泣,老人的尸体在战马的铁蹄踏过的官道旁腐烂。那熟悉的鱼米之乡,永远安宁如世外桃源的故里,莫非今日亦难逃过被卷入血与火的风暴之中,就此沦为战场的命运么?

不,这一切还是可以停止的。

只要那人不在人世的话。要阻止这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因为这只大军,完完全全是因为一个人而组织起来的。要离抬起头,定定的看向那个正在人群里高声说笑的男子。庆忌开怀的大笑着,高高对天举起手中的酒碗,毫不掩饰他对即将这一场即将迎来的大战满满的信心以及热切的期待……

看着那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要离不得不承认,庆忌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之人。( 落叶手打)不论是在烈日炎炎下的练武场上精神奕奕的操练比武,或是在黄昏近晚地溪流中和兵士们欢乐的打水仗,再或是在明月星空下篝火旁席地而坐,慷慨激昂的击剑而歌。即使一直和大家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仍然永远是众人之中最光辉耀目的哪一个

庆忌的名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即使是在卫国客居之时。每日均有各类人士上门拜访。他们有的来自吴国,有地来自卫国,还有更多的来自其他邻国。这当中有人是怀抱着好奇的心思,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徒手擒雌犀的英雄,有人则是听说他身怀天下第一的武艺,心中不服而前来向他要求一战。

庆忌大大方方地接待了这些人,又一一满足他们的要求。他无所畏惧。他身上从来有着一种热力,一种光辉,可以不自觉的令见过的人被他强大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进而朝他身边靠拢。事实上,在同他相处过之后。大多数人都为他所倾服,被他所感染。从而选择主动留在他身旁以帮助这个神奇地青年实现他炽热的梦想。这一点,也正是让公子光将庆忌当作自己头等心腹大患,即使身在王位仍然担忧得茶饭不思,坐立难安……最后亲自前去寻访一名能与专诸媲美刺客的原因。[ 小月手打]

要离是被选中地,借着天衣无缝的苦肉计,他顺利的进入庆忌的身周。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刺伤姬光让庆忌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又也许是基于他以一敌百逃出重围的经历令庆忌对他予与敬重。庆忌于他,确实很好,比对其他人还要好。甚至可说是格外的看重。

面对要离时,庆忌从不戒备,他对要离以剩余的左手展示出来的精湛地剑术赞不绝口,他曾经认真的和要离讨论攻入都城以后,首先营救他被关在大狱中的妻儿的事宜。一步一步的计划,甚至考虑到很精细地步骤。也曾在技痒难耐时半强迫地逼着独臂的要离以左手持剑和他过招。就像一个任性地大男孩。有要离出现的地方他常常出现,有他出现的地方要离定随侍在后。不久人人都知道了,只要找到要离,庆忌必定就在左右。这番作为,全然就是将要离当作了自己的心腹和好友。

“要离第一眼看上去不大起眼。可是再仔细看便会发觉,他眉目间蔚然自有侠气。很是有男儿气!”某次有个新来的客人不知所谓的拿高大俊美的庆忌和他身旁矮小貌不惊人的要离作对比时。庆忌很严肃的这样回答。接着他叫人把那个本来意图拍马屁却没找对要诀的倒霉家伙抬起来扔了出去。

“这家伙让我恶心!男子汉大丈夫的价值,又岂是依靠一张好皮相来判断的!”庆忌忿忿的说着扔了酒杯,又看了面色不变的要离一眼。

要离镇静的回禀:“主君不必为此动怒,也无需顾及小人的心情,小人自小形容鄙陋,对自己向来有自知之明。”

庆忌摇摇头,正色道:“不是敷衍,刚才虽然有些气忿,说的却也是我的真心话。我确实觉得要离你这样很好看!虽然你不笑,老是皱着眉头板着一张脸,可是你以左手持剑,在我三军面前演练剑法的时候。眉宇间剑气飞扬,眼神凛然无畏,真是很好看!”

他靠过来,将一条手臂搭在被他夸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要离肩头,全然不在意方才被他扔出去的正是卫国国相的长子,只是兴致勃勃的问要离:“喂,下回再和我过一过招怎么样!就用竹刀。我想过了,这回我也绑起右臂,单凭左手使竹刀和你打就不算占你便宜,看看这回你我公平相斗,不知胜负何如?”

是的,庆忌就是如此之人。他的性子不拘小节,对所有兄弟一视同仁,从不以出身贵贱外形美丑判定一个人的价值。他热忱而真挚,勇猛而强悍。这些都是他天生就拥有的令人亲近的天赋。可是最重要的是,庆忌爽朗的笑颜似乎有着一种魔力,一种可以让哪怕最冰冷的心也温暖起来的魔力。就是这种魔力令他的门客对他尊崇喜爱,武士对他死心塌地。甚至就连一开始就明确自己目地的要离在他身旁呆久了,偶尔也会生出犹豫不定的错觉。

然而错觉终究只停留在错觉的程度上。要离很清楚自己应当作出怎样的抉择。最多再过一天,舰队就即将进入吴国境内,下手的时机已经刻不容缓。要离垂下眼皮,那柄短剑在他的手腕内侧一抖。无论如何,在进入吴地之前,一定要取庆忌性命。他平心静气,再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同一时刻,庆忌亦提着酒壶朝他这边大步流星的过来。转眼间已经站在要离面前。庆忌举杯朝他那今夜格外沉默的朋友一晃,笑道:“明日就要开战了,今日还能再与大家无拘束的喝上一杯!要离你也快来,与我干了这杯……”

要离站了起来,然而他却没有拿起酒杯。月光下,短剑的寒光在他袖中一闪而过,刹那间众人只见他单手持利刃扑在庆忌胸前,短剑发出轻微的哧的一声迅速插入**,剑刃精确的穿过肋骨与肋骨之间的空隙,又透过心窝一直刺出背外。要离冷静而漠然的看着鲜血随着剑刃的刺入飞洒而出,又溅到自己脸孔上来。

血,是热的。那感触似曾相识,对了,就像是曾与那人在骄阳下单手比武之时,他无意间洒落到自己脸上的温暖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