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涛生变(上)
作者:孤星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57

这江湖已然死了!

“剑仙”林鸢飞去过侠王府后,狠狠地如是说。

此语一出,不胫而走,石破天惊。不平怒骂者比比皆是,可摩拳擦掌者多,默然而应者却也是不少。一时间闹得江湖蠢蠢欲动,人心惶惶。

但一段时间后,这些骚动一下子如泥入大海,全没了动静。

原因很简单。

林鸢飞被杀了。握剑的右手臂被人用内力震成整齐的碎块,五脏俱伤,从肩胛骨到腿部的骨头被人齐齐断开,全身关节都被人打碎。

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上,这种死法并不算得如何离谱出奇。可是,问题是,这些结论都解剖尸体之后才得出来的,从外表上来看,林鸢飞全身没有一丝伤痕——除了脖子上有一圈细小如线的红痕之外。而且,即使全身创伤如此之多,使林鸢飞真正死亡的却是脖子上的那道伤——死因是气管破裂造成的窒息以及失血过多。

要有多高的武功,才能这样杀死堪称用剑第一高手的林鸢飞?

答案本来很明显,林鸢飞脖子上的红痕明显便是魔刹女冷羽珏的“红袖添香”所致。

但侠王府几天后便张贴公告,施施然担下杀人之名,惹得江湖一片哗然,不平之声不时响起,但在那些多嘴的人全都与林鸢飞同一死法之后,那些不平之声也就轻下去,再轻下去,渐渐变成绕在嘴边吐不出来的嘟囔,没了声息。

侠王府的阴影如黑云般渐渐延伸,笼罩住整个江湖,压得人人喘不过气来,谁也不知自己醒来后是否就变成一个脖子上有着一圈红痕的尸体——最讽刺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堂而皇之顶着一个“侠”字。

这本该喧闹地江湖。真个儿如林鸢飞所说。死了一般。如此浑浑噩噩地慢慢沉寂下去。

可是如今。江湖还未真正“死”绝。侠王府掌权地老爷子却先死了。

这消息像一声惊雷。惊醒了如酣睡地巨龙般沉寂地江湖。骤然翻起千层浪。那些从前缄口不言地侠士们突然如雨后地竹笋般一个个冒了出来。摆出一张伸张正义地脸。指着侠王府地金字招牌或谴责或议论或讥讽。

这侠王府竟也不管不顾。只是暗地里下了张追杀令。追杀地还是一个名不经传地少年萧清山。这消息极是隐秘。但仍是被一些有秘密渠道地人知道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侠王府肚子里藏了什么药——莫不是刚接任侠王府地萧大少爷疯了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沉寂过后地江湖。还是热闹起来了。

“这江湖。毕竟还是热闹些好啊。”

在江陵客栈里,这句话骤然响起,惹人侧目。

说这话的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看到众人向自己看来,方知自己声音过大,耸了耸肩膀。

坐在壮汉一旁的玄衣人掩面苦笑:“算了,风行胜,这辈子不指望你小声说话……”继而正色,“记住莫师兄说的话……”

“张坪,老子天生这样。”风行胜大大咧咧道,一脚跨坐在凳子上,脚晃晃悠悠地,“莫师兄也太低调了,我们蜀山派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整天穿着个寒酸青衣……”

风行胜话还没说完,张坪却走了神。

这里只是坐落在江陵的小客栈,由于附近有江湖盛事,来往人潮极多,而且多是投宿打尖的江湖人,攀谈起来毫无顾忌,显得嘈杂又喧闹。

但是二楼却有一个很安静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张坪方才只是瞥过几眼,此时眼神却不由得向他飘去。

少年一身华贵,举止缓慢优雅,乌木一般的长发略略曲卷,肤色是几近透明的白。

白衣白龙,气定神闲,俊美无双。

张坪心下思忖,白衣少年的外貌极似《墨骨江湖笔录》中喜穿白衣的乱雪堡护法乔瞬游,可传说中的乔瞬游本是王爷之子,加入乱雪堡后,排场比堡主还大,进出都有十数名高手随同,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锦衣玉食,骑的是御马,喝的是最清的雪水,怎么会在这里?

对乔瞬游的奢侈行径,当时还是穷人的墨骨尤为愤愤,在《墨骨江湖笔录》提到此人时说:“五陵弟子,身为富贵,本应自惜,却好大喜功,不济贫,不扶弱。若余遇,当仗剑为我辈除之。余泣立。”

换句话就是:“这个败家子有钱到处花,还四处炫耀,最重要的是还不给老子钱。别碰到老子,否则不宰死你,我枉叫江湖一扒皮的蹲地蘑菇!”

顺便墨骨还犹不解气一样,在翻页写上硕大而龙飞凤舞的大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恶!可恼!可怒!可笑!可怜!可耻!可悲!可叹!”顿时传为笑谈。据说,乔瞬游本人阅过此段后,大笑一天,还派人送了墨骨五百两,被墨骨操着四川腔正气凛然地拒绝了:“我是有骨气的蘑菇!”后,他又派人转送金毛笔一支,墨骨鼻孔朝天骂了半天,然后作默默流泪状乖乖接受,还强调:“有罪的是你,不是金子。蘑菇我接受金子,并不代表我不鄙视你!”

也正是因为这段逸闻,张坪对书中的这段印象特别深刻,才会一眼觉得这个少年与乔瞬游极为相似。可是……不可能吧?他怎么会来如此简陋的客栈!

白衣少年的风华,与这简陋客栈格格不入,但他却好似怡然自得,慢悠悠地品茶,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楼下的某个角落。

顺着白衣少年的目光,张坪转头看到坐在最破落的角落里的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背对着他们,正在收拾摊在桌上的书。他的衣着朴素,举止和动作却如行云流水,很是悦目。

张坪心中一动,这背影和衣服……

风行胜直接惊叫了出来:“莫师兄!”

青衣书生埋首于书中,并未抬头。

风行胜凝神细看,方才嘟噜:“切,只是身形像而已。我们大师兄虽然愣是喜欢穿青衣,但他再寒酸也没到这个地步。”

莫师兄的青衣充其量不过是看起来朴素,但质地绝佳,这青衣书生穿得却是低劣粗布所作,朴素简陋,哪里可能是一向讲究衣着的莫渊枫。

此时客栈人满为患,青衣书生的书却占满了整个桌子,让人根本无法在他四周就座,不少人已经开始大声发起牢骚来了。

似乎是听到别人的抱怨,青衣书生终于从书堆里面抬起了头,似乎抱歉地微笑起来,但由于背对着张坪,所以张坪看不到青衣书生的脸,只听得到他的声音犹如击玉般悦耳清朗,带着歉意:“这位兄台,烦扰了。在下马上收拾书册,请再多等片刻,可以么?”

他说起话来倒是没有读书人的半文不白的酸腐之气,异常诚恳温和。

抱怨的那位江湖人脸微微一红,嘴上恶声恶气道:“下次别这样!”人倒是自己走开了。

青衣书生轻轻一笑,低声道谢,温和得宛如春风,舒缓清醉:“多谢这位兄台。在下记住了。”

有一种人,你不需要看到他的脸,不需要注意他的衣着,他的言行举止中自然有一种气度风华,让人折服,心生好感。

一瞬间张坪就几乎看不到青衣书生窘迫的衣着,便是仿佛就只是简单的那几声低笑,那几句话,便有几分不逊于楼上一身华贵的白衣少年的风华。

青衣书生把所有的书一口气全部堆在书筐里,放得横七竖八,超出书筐的部分堆成一个小小的山锥,尖尖地突起,摇摇晃晃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青衣书生却微笑起来,似乎对此战果非常满意,小心翼翼地背上背带,试着撑起书筐,发现自己居然能背得起来,一高兴便背起书筐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哗啦”一声,书筐篓子底破了,里面的书如流水般从书筐下流泻,再次在地上堆出一个小山锥。

声音之大,不仅白衣人和蜀山派二人,连对桌的斗笠人和其他客人都转过目光来,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青衣书生一愣,放下书筐,对周围的人作揖致歉。

谦雅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使其他人脸色稍缓。

青衣书生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也不着恼,只是从怀中拿出布带缠紧筐底,再次把书装入书筐,然后自己用手抱着其中一部分书。

他低头用下巴卡住怀里的书,奋力维持这个姿势,慢慢蹲下身想用脚把掉下的书勾起,结果头一低,怀中剩余的书却“哗啦”一声全部滑在地上。

……第三次。

周围一片静默。

……真是和其言谈举止完全不匹配的笨手笨脚……

风行胜顺着张坪的目光也看到了青衣少年,看了几眼就觉得实在看得难受,想上前帮忙又自持身份,几乎想要冲上去卡住青衣书生的脖子来回摇晃一百遍,狂吼:“你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啊!”

张坪哭笑不得,风行胜直接嘀咕出来:“除了青衣和身形,其他全和莫师兄不一样。”

青衣书生也不恼,只是自嘲地摸摸头,卷起长袖,弯腰把书一本一本捡了起来。

张坪忍不住离座去帮青衣书生的忙。

青衣书生抬起头对他一笑:“多谢。”

书香满怀,随着这一笑的风华扑面而来。

瞧见青衣书生的容貌,张坪一愣,失声刚要喊,却卡在了嘴边。

青衣书生微笑着作揖,转身便往门口走。

张坪望向门口,下意识地要叫出来,却有另一个声音抢在了他前头:“站住!萧清山!”

青衣书生没有停顿,径直往门外走去。

一道黑影闪电般带着风声朝着青衣书生的背影疾刺而去,热烈而锋利,势如奔雷,似乎连空气都一瞬间被其刺破。

刹那之间,空中仿佛一轮明月闪过,恰恰截断锋利的黑影,那弯白影仿佛是深藏在鞘中的寒冰,划破虚空的那一刻都凝着夜的寒气与露水,逼退了黑影的浓烈杀气。

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两道影子交错,转瞬便分开。

黑影倒退几步,却是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

弯刀插入其鞘中,持刀者转过身来,却是楼上雅座的白衣少年。

他负手而立,迎风展袖,不理会斗笠人,转头只对在门外驻足的青衣书生礼貌一笑。

青衣书生茫然不知,只当是刚才叫错了人,便对白衣少年也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白衣少年转过头,对着面色铁青的斗笠人笑了,优雅而闲适:“这位兄台,未免太粗鲁了一些,何必为难他一个读书人呢。”

斗笠人打量了他一眼,冷笑:“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本是冷傲高贵的容颜,他一笑,眉眼间却似乎有花,细细的开。

“在下乱雪堡乔瞬游。幸会了。”

张坪眯起眼睛,果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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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叨一万遍,不能把小乔写太帅不能把小乔写太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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