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角斗士头上的幽灵(6)
作者:落山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07

回到酒馆,斯巴达克斯和埃玛诺伊已经醉倒在桌上了,帕布多斯向酒馆要了个房间,三人顶足而眠。shouda8.com

淡淡月光下,帕布多斯怎么也不能闭上眼睛,依稀中,仿佛仍然能看见记忆深处的铁栅栏,耳朵里回响着角斗场外的欢呼声,飞溅的鲜血和倒下的躯体不断在脑海里萦绕。

“我本该找点酒喝。”帕布多斯羡慕地看着死沉沉的两个伙伴,他们粗重的呼吸不断喷发着浓烈的酒味。

偷偷下楼,酒馆中几个流浪汉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厅上,世界各地的人,情愿或者不情愿,他们都会随着帝国的胜利来到罗马,他们有些发达了,更多的人无家可归。在罗马混不下去,他们就会散向附近的城市,他们大部分是自由民,也有少量破产的帝国公民。

要一杯酒,在酒馆寻一个落脚的地方,活一天过一天,说不定某天悄无声息地死在街头,这就是落魄人的归宿。

酒保趴在吧台上打瞌睡,这样的通宵营业没有什么利润,不过是一种习惯使然。混在酒馆中的佣兵、盗贼、亡命之徒,他们从来不会在乎所谓的营业时间,与其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得罪于人,大多数酒馆都会兼营这样的“旅馆”业务。

“嘿,来杯酒。”帕布多斯重重地敲着吧台,差不多十分钟后,酒保才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抬眼看向窗外,一副询问的神情:“天亮了?又一天了啊。”

发现天没亮,酒保很不高兴被吵醒,懒洋洋地斟满一杯麦酒,重重地顿在吧台上,然后再次趴在桌上,嘀咕着谁也听不清楚的咒语。

“我要椰枣酒。”帕布多斯很不满意这样的招待,何况他认为,一个有身份的人应该喝椰枣酒或葡萄酒。廉价的麦酒属于雇佣兵和角斗士,这让他想起了五年的地狱生活。

“我要椰枣酒!!”酒保没有搭理,帕布多斯重重再说了一句。shouda8.Com。

“你不要命了?”酒保抬起头,向大厅瞄了一眼,出于职业道德,他提醒了一声,然后继续趴下睡觉。

不要命了?帕布多斯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几个流浪汉正盯着他,在他眼神扫视中,纷纷回避,但他们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呗他看在眼里。

“他们都是获得自由不久的角斗士,要钱就给他们,不要招惹这些亡命之徒,谁叫你不谨慎,椰枣酒不该在这个时候喝的。”酒保仍然趴着,但提醒的话语传入了帕布多斯的耳朵,这样的情形,酒馆里大约经常发生。

帕布多斯没有感谢酒保提醒的意思,也没有在意不断射来的不善目光,喃喃说了一句:“帝国的治安崩坏到这个程度了吗?午夜的一杯椰枣酒也能引起匪徒的觊觎?”

“他们都是角斗士,获得自由的角斗士都是这样的垃圾,他们可以为了一个铜板杀光一百个人。没有人会雇佣一个丧尽天良的角斗士,如果他们不想继续做角斗士,只有做强盗,特别是那些蛮族,他们除了抢劫和杀人,什么都不会。”过了一会儿,没有发生酒保预料中的打斗和敲诈勒索,他重新抬起头,低声给予帕布多斯一些忠告:“异乡人,永远不要在陌生人面前展示你的富有,除非你是帝国公民,但公民的身份也只能保证白天的安全。”

“角斗士?”帕布多斯咀嚼着酒保嘴里这个轻蔑的称呼,肩膀上的(角斗士)印记让他感觉到灼热的耻辱和忧虑。对于未来,他开始动摇了,特莱邦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回来吧,除了角斗士,你们不会有更适合的工作了。”

无心喝酒的帕布多斯重新回到房间,淡淡月光下,他发现酒的麻醉作用慢慢失去作用的两个伙伴时而不安地在摆动手臂,手指时而在空中夸张地抓搔着什么,嘴里发出含混的低吼。

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角斗场,帕布多斯猛地睁开眼睛,冷汗不知不觉浸透全身。

“我是个商人,可是,我还记得怎样做一个商人吗?”帕布多斯躺在两个伙伴中间,两只手感觉着伙伴的体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安全。

“我们还是回角斗场吧。”第二天天亮,帕布多斯熬满血丝的眼睛里,透着残酷的彷徨。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斯巴达克斯抓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他的手在发抖。

埃玛诺伊圆睁着眼睛,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伙伴,而是角斗场上的对手,他没有说话,他想找人拼杀。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他们都知道感觉到了,他们的人自由了,他们的心仍然是个角斗士。

“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特莱邦德看到三个角斗士回来,心情十分愉快。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训练了上万角斗士,只有数百人获得自由。这些“自由”角斗士六成以上仍然死在角斗场,三成成为禁卫军团的神鹰队(敢死队),只有不到一成的人得到贵族青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们有权利选择角斗对手,有权利随时退出。”斯巴达克斯提醒特莱邦德。

“当然,我们会签订契约,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契约角斗士中甚至有军团的百夫长,我的信用可以保证。”当然,这些信用仅对帝国公民有效,至于自由人,诳上角斗场,由不得你们退出,帝国顶多罚我的钱,不会治我的罪。

帕布多斯小心地阅读契约条文,他很快找出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他看出了契约中的险恶:“一旦选择参加角斗,则不允许中途退出。”

“我们怎么保证你的情报的可靠性,要是原定的角斗对象换人,我们也必须履行角斗吗?”

“看看吧,这些是帝国公民的契约,和你们一样。。。这位想必你们听说过,参加过亚细亚凯旋的军团百夫长,他签的契约也是这样。”

帝国公民的契约是拉丁文,铁三角的契约式希腊文,意思是差不多的,单词的深层含义却是有差别的,这涉及到文化的问题。帕布多斯吃过这样的苦头,拉丁文中契约奴和债务奴是两个单词,希腊文是一个单词,稍不注意就要上当。

“我要拉丁文契约。”帕布多斯谨慎地说,他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特莱邦德很不高兴了,他抓过一张纸,“签吧,这是拉丁文,要不要对照每个字母的写法?”

埃玛诺伊在一边看不过去了,他觉得帕布多斯过分的谨慎显得太过小气,秃鹫(特莱邦德)虽然吝啬无耻了些,去从来没有做出违背信誉的事情。

“好吧,签了。”特莱邦德妥协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契约角斗士被强行驱赶上场的事情。

斯巴达克斯签约的时候犹豫了许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写下名字。埃玛诺伊不识字,直接划了个圈就算签字了。

“你们很快就会发现,做一个角斗士比做商人、护卫、雇佣兵,或者傻辅助兵要有前途的多。”特莱邦德快速收回契约书,临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可惜,如果你们主动去找卡里鲁斯公爵,他或许可以为你们安排更好的前程。”

“这个卑鄙的家伙!”帕布多斯反应过来,狠狠吐了口唾沫,公爵在牢里那天没有招揽他们,以至于他产生了错觉,现在回过神来,他想到了:以他们的身家,公爵大人给予他们自由,难道仅仅是出于怜悯?

“呸,怪不得契约后面加了一段苛刻的违约条款。”

斯巴达克斯却松了口气,他对林枫没有好印象,他宁愿做角斗士也不愿做那样的人的属下,他原本以为林枫有什么阴险的目的,现在可以放心了。不过,那样一个人,真的能好心到花这么大代价“怜悯”他们?

作为契约角斗士,三人不用住进铁栅栏里了,他们分配有各自小小的单间,也不会有人监视和看管他们,也不用带着脚镣手铐。这是真正的宿舍,不仅住着契约角斗士,也住着角斗场(角斗学校)的教官、看守以及他们的家属。

“看到对面三楼阳台上的那个女人了吗?”帕布多斯在进入宿舍后低声对两个伙伴说,“那个陪在卡里鲁斯公爵身边的女人。”

“她叫范尼亚。”斯巴达克斯很淡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帕布多斯吃惊地说,他还以为只有他注意到了三楼的女子。

“获得自由后,我向角斗场的人打听过。”斯巴达克斯闭上眼睛,“我敢肯定,是她说服那位公爵给予我们自由的,看台上,她与公爵有过争吵,然后我们的角斗停止了。公爵?他没有这么好的心肠。”

“你注意看台了?即使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你也能注意到看台?”帕布多斯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不要让你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敌人吸引,这是我在帝**团中学到的名言。”斯巴达克斯脸上现出厌恶的神情,帝**团教会他战斗和格杀,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军中的歧视,哪怕他做的再好,哪怕他识字,在那些文盲军团(公民)兵眼里,他仍然是个野蛮人。这也是他背弃帝**加入色雷斯军的重要原因,他没有爱国的念头,但他懂得了一个道理:只有在自己国家的军队里,军队才会将他当成自己人。

“如果你是帝国公民,你现在一定成为将军了。”帕布多斯认真地说。

斯巴达克斯心里说:“我几乎要成为色雷斯的将军了,要是那场仗没有战败的话。”

“这些蛮族真是无可救药。”范尼亚在楼上看风景,看到斯巴达克斯等人进入宿舍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即使给予他们自由,他们的本性仍然是卑贱的角斗士,还以为这三个人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