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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弓弩已经无法使用了，对于一浪一浪涌上来的不着铁甲的氐人武士来说，身着兽皮，头戴骇人佩饰，又将鲜血涂抹于脸上的妆容，在无尽的黑暗中，却是真真实实的震慑了一把凉州的军士。( 落叶手打)

疏于防备的凉州士兵很快就发现潮水般涌来的氐人武士，没有铠甲，却手持战斧，木盾，高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咆哮的冲入凉州军的军营。见人便砍，完全没有阵法可言，却是骁勇和狂野之气，让凉州将士完全不适应这样的作战方式。

夜色中，凉州军最引以为傲的远程弓弩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匆忙冲出的将士们，许多也是来不及批甲，只是顺手抓起武器便冲了上来，整个大营一片混乱，失去了精良铠甲保护的凉州将士，虽然也是悍勇无比，但是毕竟不同于对方一击博死的心态，更多的人是刚刚一个照面，便感觉对面一股冷风而来，随即一斧便击中自己，然后是更多的斧子砍中自己，被优势敌人包围，又是没有准备，各自为战下，伤亡很快上升。

一个氐人武士，用盾牌挡住了凉州军长戟手的一击，随即近身一斧，直接看在颈动脉上，长戟手难以置信的看着鲜血从自己脖子上喷出，没来得及呼喊，又是一斧下去，一个首级便已然到手。

一个弩手上好了弦，但是黑暗中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发射，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到处都是喊杀声，只好对着远方，也不看望山，就是扣动了悬刀，刚要击发，背后已经挨了一斧，第一反应转过身来，剧烈的痛疼下，持弩的手不自觉的击发了，结果竟然击中了身边的一个战友，而袭击他的氐人斧手，又是一斧，开始满意的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凉州军部署在外围的有一千多的士兵，刀盾手，长戟手，弓弩手皆是配备齐全，理应接战时候相互配合，先用弓弩远程射杀，再用长戟刺捅，然后刀盾时手上前肉搏，一般缺乏铁甲的蛮族军队，往往很快就会因为前两项造成的巨大伤亡和本身就不高昂的士气而崩溃，然后便是骑兵出动的收割行动。

但是现在的夜战，完全打乱了凉州的部署，人潮涌来的氐人从四面八方的山谷中涌来，不知道有多少，挤在一起的凉州军只能各自为战，阵型，配合完全无从谈起，更悲惨的是弓弩手，由于一直是在后方发射弓弩的，所以缺乏近战的训练，刚被人近身，便是损失惨重。

辛晏和北宫垂刚刚赶到的时候，这部署在外围的一千多人，竟然已经被砍到了三，四百了，没有伤员，被遗落在凉州战线外的凉州军将士，都被氐人的刀斧手很快割下首级，往往是一人拖住身子，一人揪住头发拼命的往外拉扯，再打着火把照亮，刀斧手一斧而下，不留任何怜悯，便是人头到手。

“大人，太混乱了，这样是不行，我们需要建立一条战线，把乱兵收拢起来！”

北宫垂大声的向辛晏呼喊着，四面都是厮杀声和人在垂死之前凄凉的喊叫，刀斧重击之下骨头破碎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听的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来不及了！如果现在建立战线，凭我们这些人，是不足够的，而且，那些在战线之外的将士就只能放任他们各自为战，自生自灭了！亲卫全部下马！步战，不用弓弩，随我上！”

现在在外线鏖战的，几乎全是冬日长途步行，从?罕，金城而来的将士，其实也都大部分都是辛晏的部下，只是如此混乱之下的情况，辛晏对于能否重整队形已经是不抱希望了，眼下儿子生死不明，部下又在这里遭人屠戮，辛晏感觉胸口无比愤懑，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影响了军心，只是死死的抓住剑柄，盯着远处的火光。

“辛大人！这样太冒险了，还是我带人去吧！您在这里建立防线，能救多少是多少，不能再让对方冲进来了，要给后面的兄弟整备争取时间！”

说完，北宫垂便第一个翻身下马，

“弟兄们，我不是什么官，只是和你们一样，都是凉州的儿郎，而眼下，在和敌人苦苦相抗的，也是我们凉州的儿郎，也是和诸位一样，都有父母，妻儿，我愿意去和他们并肩作战，将他们带回来，诸位，是否愿助我北宫垂一臂之力！”

“愿往！”

高声回应的亲卫们用统一的呼喊回应了北宫垂。

随即，下马的亲卫们左手持钩攘，拿火把，左手持缳首刀，一百五十人也没有组成什么阵型，就在北宫垂的带领下，不发声响的冲了进去。

看着进入混战的北宫垂等人，辛晏叹了口气，

“命后军即刻披甲准备，另外，给那一千羌人丁壮发刀剑，武装起来，带到这里！”

“大人？武装那些羌蛮？”

传令兵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对于这些前来帮助他们的雇佣军性质的人手，凉州将士本能的不信任。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本守自有安排！”

“诺！”

辛晏当然不是傻瓜，心中计划着，如此夜战的混乱之中，自伤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与其拿训练多年，久经历练的正规军士卒在这里和对方换人命，还不如换上未经训练过的羌人，也好减少些伤亡。

北宫垂这一百五十亲卫的到来，如同一颗小石子在湖泊中泛起了一丝涟漪，便没了声响，冲上来的氐人估计有几千人，这一百五十人不出意外，将会很快被吞没。

但是身着重甲的亲卫们的战斗能力显然不是仓促中上阵的一般凉州士兵能够比肩的，氐人很快围了上来，如此巨大的目标，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为了方便作战，也是为了给混战中的将士们指引方向，每名亲卫都曲臂举着火把，而手臂上，则是带着凉州的特殊装备钩攘。

一个氐人用力的向北宫垂砍来，斧子“呼”的滑坡空气，力道十足，北宫垂也不躲闪，用钩攘硬生生的接了下来，氐人见没一击致命，便要起斧再砍，北宫垂早有准别，左手臂上的钩攘一顿，氐人便发觉竟然斧子竟然卡住了，无法取下。

惊讶不已的氐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北宫垂的利剑便已悄然而至，一抹血雾喷洒出来，氐人不做声的倒了下去。

其他的亲卫们两三人组成一个小的战阵，交替出手，右手持刀的他们并不期望每次出刀都能立刻毙敌，但是氐人缺乏防护，几乎只要是砍中，便能造成对方巨大的皮外伤，但是氐人武士也着实发挥出了令人钦佩的战斗毅力，只要是没有被砍断四肢，只要是还能继续挥舞战斧，便仍然不顾死活的围拢上来，疯狂的用手中的斧子，砍向亲卫身上的鳞甲。

匆忙备好甲胄的凉州军将士终于开始聚拢在辛晏身边，很快辛晏就有了五百多的凉州士兵和七百多人被临时武装起来的羌人，远处惨烈的厮杀声和哭喊声，让即使是上过战场的士兵也是紧张不已，几个士兵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长戟，而大多数人，则是紧紧的握住自己手中的兵器，大口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辛晏看了看山坡下的厮杀，和在那黑夜之中如同救命的灯塔一样闪亮的火把，叹了口气。

“日沃布，带着人上！”

日沃布不多说，用手重重的在胸前一击，行了个礼，便大步走了下去。

“不，不是带着他们，而是带着这些人去。”

辛晏制止了随机起身的凉州将士，指了指刚刚被武装起来的羌人。

日沃布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主人，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用羌语呼唤几声，随机便在七百多人的队列中得到了高声的回应。

“大人，他们有一个请求。”

日沃布很反常的上前一步，从未对主人说过“不”字的他，今天要破例一回了。

“说吧。”

“他们说，若是今晚侥幸得胜，可否免了先零部落的兵役？”

“这个我做不了主，但是今晚参战的勇士，今后家庭之中可以免除一人的兵役。”

辛晏冷冷的回答，凉州历来面临着人力资源不足的情况，因此，也多是征发顺从自己的羌族部落中的丁壮从军，但是出于防范的考虑，却不为他们购置精良的铠甲和兵器，又往往将这些羌族将士部署在第一线，结果导致被征发的羌族勇士的伤亡一直非常惨重。

这种情形的严重后果发生在韩璞将军第一次带兵东征时候，张定的祖父张肃上书要求收复长安，而韩璞东征军主力之中，也有不少羌族将士，一路上不停的和叛乱的地方政府作战，和匪徒作战，伤亡惨重，最终激起兵变，联合北地羌人围困了韩璞的远征军，直到金城的援军到达，才解围成功。

“还有，告诉他们，白马氐就在下面！”

日沃布不多说了，听到这个名词却是身躯微微一震。又一次重重的用拳头在胸前一击，转身大声的对着自己的同族们呼喊着。带着族人向着血战的战场走去。

夜色如同死神的幕布，七百羌人默无声息的走入死神的盛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