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墨奸
作者:雨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07

八天,从严平之死到郭开遇刺,事故频发,噩梦般的八天。似乎找不到一条脉络能将几件事完整地串起,正因为如此,各显贵豪门骚动不已,人人自危,守卫明显大大加强。没人知道这接连的大风暴是否已经结束,各种各样的流言随即纷纷扬扬,惶乱不安充斥了整个邯郸城。城卫巡防异常森严,到处是执戈荷枪的兵丁,而以往随处可见的带剑游侠,无赖奸宄,都小心翼翼地隐匿了踪迹,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的目光都投注在城守府,密切关注着形势的发展,也在暗暗估量着一连串的变故对赵国、对自身的影响。

在压得人心沉甸甸的表面平静中,杨枫和元宗一行离开了密云不雨的邯郸。

他们的行程是先向西行,经黄城取道齐境入楚。

除了展浪率众易服远远堕在后面,杨枫早把斥侯们尽数散了出去,远远近近地侦伺着,监视沿途左近是否有异样的情况。锋镝骑卫士一色的塞外骏马,弩箭上匣,长刀出鞘,护在杨枫所乘的马车周边,时刻保持着警戒,提防着意外的发生。马车行进得极其缓慢,一天也走不到五十里。赵穆不会在半途下手说到底只是猜测,未算胜,先算败,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元宗领着两名赵墨行者赤足徒步而行,杨枫两次劝说他骑马,元宗总是笑着摇摇头。想到当年楚国欲伐宋,墨子竟然从鲁国徒步疾赶十日十夜至郢都阻止楚王,杨枫暗骂了一句“死心眼”,不再劝了。

行了几日,元宗走到马车边,皱眉道:“小枫,我们的行程是否太慢了些?”

杨枫撩起车窗的幔布,笑道:“我可是身负重伤,哪能每日快马兼程跑二三百里。”

元宗叹道:“小枫,君子坦荡荡,你若非太多心机算计于人,又何需如此小心谨慎。”

杨枫闻言气结,压住火道:“元兄此行准备走哪条路线入楚?”

元宗思忖着道:“西行至黄城后,我们就可分手。我拟南下过定陶,经故宋地,走睢阳、焦、城父、下蔡而至寿春。这是最短的一条路。”抬起头疑虑地道:“你带了这许多人手,如何能潜行经齐入楚?”

自决定入楚后,杨枫已着人探清了邯郸至寿春的水陆各条行程。想了想,决心再作最后一次努力,诚恳地道:“元兄,你欲入楚统一墨门,邯郸城中所知者众多,符毒恐怕早收到了信息。听说其人乃利欲熏心,阴狠毒辣之辈,更何况元兄此时身为赵国客卿,而楚墨死士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楚人从自身利益考虑,也不会任由元兄接收楚墨。寿春城广池深,元兄寥寥三人,何异于身入虎穴。事有不测,连个退步都没有。”不等元兄说话,杨枫又道:“元兄,你不如放弃既定行程,与我同行。”

“随你而行?”

“不错。我们按现在这种速度缓缓行至黄城。我会让人在黄河边备好船只,我们在黄城略作停留,作出欲前去求医之势,乘夜疾驰折回黄河岸边,易服弃马乘舟,逆流而行。至濮阳一带登岸,陆行至濮水,转入大野泽,入济水,在菏泽经菏水、泗水,入淮水,逆流直至下蔡。这一程基本都是水路,不虞行踪会被发现。元兄亦不必立即进入寿春,不妨与我先行往寿春之南的居鄛见一个朋友。我们由慢转快,由陆而水,监视者当在黄城突然失去我们的踪影,他们还在黄城左近搜索时,我们已由水道入楚。如此动作,或可稍稍打乱对方布置,赢回一着先手。”

元宗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半幅帛图,递入车中,轻声道:“小枫,这是‘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今日交托与你。我们还是在黄城分手,我按既定路线入楚。此行我是堂堂正正地以墨门钜子身份前去寿春,与符毒进行正式交涉。即便与你同行,到了寿春,我依然得以本来面目入城,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连累你。寿春之事你切记不要插手,如我有不测,你替我传讯,由齐墨田捷继任钜子之位。”

“我不会替你传讯的,要传位田捷,你留着命自己去跟他说。”杨枫大声道,“明知是陷阱,还要睁着眼往下跳,岂是智者所为。纵然我替你传讯,钜子令已落于符毒之手,名不正言不顺,田捷如何号令?元兄,你好好想想吧。”失望地放下了窗幔。

近黄昏时,一行人住进了一座小城。先行进城打前站的卫士包下了城中最大的一个客栈,一百多人马,可也够拥挤的。

安顿妥当后,一名赵墨行者踱出了客栈,颇有兴味地在街上闲逛。转过两条街,一个小商贾打扮的人劈面拦住了他,可能是问路或打听什么,指手划脚说了几句,就笑嘻嘻地拱手作别。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一霎,赵墨行者手里的一小团布帛已转入小商人手中,只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发觉,这一幕尽入一个抖抖索索跟在赵墨行者后面的乞丐眼中。

小商人拐进一条岔道,扬长而去,赵墨行者若不在意地四面扫了一眼,转身回了客栈。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扶着墙根抠抠摸摸向前蹭的乞丐瞬间蛇一样地溜走了。

小商人大步向城外走去。突然,两个乞丐追打着从一条小巷里冲出,当前一个一头撞上了小商人,左手破碗里又馊又臭的羹汤倒了他一身,右手抓着的棍子狠狠杵在他的左肋上。小商人大叫一声,踉跄跌退几步,痛彻心肺,几乎直不起腰来。后面的乞丐叫一声“快跑”,撞人的乞丐“呸”地啐了小商人一口,扭头撒腿跑进小巷。

小商人火往上撞,忘记了利害,怒不可遏地喝骂着,揉着左肋,不加思索地追了进去。追出十数步,前方迎面走来一人,见两乞丐来势凶猛,赶紧避过一边。乞丐拖着破鞋踢踢踏踏地快步冲了过去,小商人咒骂着,毫无戒备地从背脊紧贴墙站定的路人身边超越,“砰”,后脑遭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小商人被重重的几个大耳光打醒,迷迷糊糊地刚一恢复知觉,右手下意识地便往怀里摸,立刻右腰又挨了一下重的,这一脚让他彻底清醒了。他晃了晃疼痛欲裂的头,痛苦地睁开眼睛,眼睛甫一睁开,只惊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昏暗的光线下,几对眼睛正冷森森地盯着他,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咽喉,持刀的人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他的边上,阴冷的目光象在看一个死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骇得几乎语不成声,死死控制着身子不敢再动,适才的颤抖,喉头好几次碰触到尖刀,让他心胆俱裂,“大爷们······我只是个,小行商,囊中没几个钱······饶命!”

没有任何回应,那几对眼睛锐利得似乎要刺进他的五脏六腑。小商人的呼吸愈来愈重,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大爷要钱,我······身上的你们全,全拿走······”

没人理他,象几头残忍的猫盯死爪下瑟瑟发抖的耗子,一点一点地掏空他的灵魂,空气仿佛凝滞了。在这种阴森诡谲的气氛下,小商人脸色死灰,开始崩溃,“几位大爷,我······没得罪你们,你们,到,到底要,什么?”

“口供!”持刀人冷冷吐出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