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搏命
作者:雨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81

飞湍瀑流,深壑雷鸣,汹汹水势如银河翻倾,似万马奔啸,滚泻而下,轰然水声震耳欲聋,瞬间吞没了干涸河沟里的几百人马。水流一旋,人马身不由己被裹卷在洪流中翻滚着往下游冲去。

嚣魏牟一行熟识水性的不过数十人,余者包括嚣魏牟在内却都是一群旱鸭子,故而每日也只在林荫里纳凉避暑。这天眼见河水干涸,那嚣魏牟本是一粗犷傲侮之人,平日里威势赫赫,行事全然不顾天理人情,哪有什么深谋远虑,当下也不深计较,却让贼众一同下水歇凉嬉耍,连马匹也尽去了鞍鞯辔头赶入河里。此时变起仓促,焉及缓出手应变。水力千钧,带得一帮贼徒向底沉,往下漂。几个近岸边的,本能的手忙脚乱地赶着朝岸上攀爬,怎禁得岸壁峭陡,几下纵跳抠爬,早被滔滔洪峰带下沉落水底。水势峻急,裹在其中的人活动困难,便是会水的也定不下身形,象片树叶般只被冲击得不住翻转、扭摆。一大群不会水的更是胡乱扑腾,乱抓乱拨,一旦捞着什么,便如救命稻草般死不肯放,旋流中同向下沉去······

嚣魏牟所幸正骑在马上,浪头一打,眼前白茫茫一片,口鼻里连呛了几口水,倒把懵了的嚣魏牟给激醒了。生死一发,嚣魏牟突然激起了强烈的求生**,两腿紧夹住马腹,双手死命抓住坐下马的鬣鬃,一被冲出水面,就大口呼吸几口,浪头打下,又紧闭住呼吸,昏眩感中竭力保持住神智的一线清明,载浮载沉地骑在马上,向下游漂泻而下,在劈头盖脑压下的一座座浪峰中苦苦和死神抗争。

站在岸边投掷桃子和同伙笑闹取乐的二三十个贼人被轰隆震鸣着的激流吓得手足俱软,喷溅而起的水花溅打在身上,两个惊惶失措的贼徒甚至脚下一滑,哀嚎着栽入水里。其余的人悚然退开爬出几步,扯着嗓子野兽般大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一声号角撕裂了振颤的嚎呼声,对岸草木丛中墓地冲撞出三十余骑,一轮羽箭,对岸正鬼哭狼嚎的贼徒栽倒了大半。这些贼人也毕竟是在杀戮血腥中滚爬过来的,仓皇中便待摸弓箭回击,手一探却捞了个空,才醒起都只穿了犊鼻短裤,有几个还是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兵刃弓箭全丢在桃林里,气急败坏地回身就跑。再一轮羽箭,一总全倒了。对岸的骑兵也不再理会这边,驱马沿河而下,浮沉着顺流直泄的贼人只要一冒头、一露身,就是一箭飞出,水浪里一片片红色的液体不时地冒出、漾开······

桃林里此刻尚有一百多贼人躲在树荫下歇凉,忽听得外面水声滔滔,哀嚎惨叫,沸反盈天。“夏汛来了!”一个贼人自作聪明地大叫。贼众们乱哄哄叫嚷着冲出林子,蜂拥奔向河边。

“杀!”一声大吼。机括连响,一片密如织雨的弩箭从两侧的林木中激发暴射,倾泻而出,毫无戒备、赤手空拳的贼众疾风扫落叶般栽下了一片。

嚣魏牟所属,平素散漫而无军纪,尽皆是自恃勇力,好斗喜杀,狠戾异常的亡命之徒。骤遭突袭,却不慌乱,反一个个面目狰狞,红了眼睛,露出残狠暴虐的神色,弃了一地鳞叠的死伤者,箭雨中一窝蜂呼啸着卷入桃林里。

杨枫一声唿哨,率众随后掩杀,另二十余人翻身上马,沿河疾驰,与对岸的骑兵毫不留情地夹击、射杀在激流中挣扎的贼匪。

贼人飞窜回林子,各自奔驰攫取兵刃,迎面却又是二三十人撞出,腹背夹攻,猛扑残存的几十个余匪。

旋风式的攻击下,残匪们没有丝毫逡巡溃散的迹象,布满血丝的眼里闪着兽性嗜血的厉芒,暴啸如泣,不顾死活的猛烈飞扑迎上。

百战死士和亡命枭匪,双方狠狠地对撞在了一起。

人影奔掠纵跃,刃芒飞闪撞击,血肉横飞喷洒,嘶吼叫号声震动了整座树林。

杨枫脸颊一抽搐,脸色突变,长眉斜挑,眼里冷酷的寒芒暴闪,吼道:“结阵,随我冲杀!”

“长风”猛劈快斩,炽炽的光华幻化,刀芒飞腾游曳,一路跃射暴进,冷电晶光流闪间,一片片腥赤的血肉抛落,殷红的血花暴雨般四散迸溅。每一个和他交擦而过的贼徒不是伸手摊脚地一头栽下,便是打着旋儿缓缓软倒。卫士们集结成锥形攻击阵势,紧随杨枫身后,奋进突击,穷追猛打,破入各自为战的贼阵中。

迎面截击贼众的卫士保持着相互依恃的战斗队形,整然而战,干脆利落地斩杀近身搏杀的贼人。倏地退出战圈,快速回旋环裹于外围,避实击虚,以弩箭见机收割人命。

狂厉地叫啸着,贼人仍毫无畏缩之色,坚不肯溃退,狞厉而悍不畏死地疯狂扑击,便连那些受创者,只要还能支撑着爬得起来,亦摇晃着身子,持械再度加入剧战。而几个躺倒在地的重伤者,同样是目射凶光,嘶哑着嗓子狂吼。

追逐搏命。杨枫已脱开了尖锥阵形,倏东倏西,暴进暴退,如虎趟狼群,再没有了一丁点怜悯之心,以最暴烈的手段斩杀嚣魏牟的贼徒,包括那些尚在地上蠕动着的,一时却未死去的重伤者······

云黯风凄。惨烈的厮杀已经结束了。

杨枫还刀入鞘,沉沉地叹了口气,余悸和庆幸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场搏杀面对的不过数十贼众,但那种全身心的疲累却远较以往任何一次战阵厮杀都要来得强烈。这些贼匪几乎已不能再称其为“人”了,他们对生命,不管是他人的,或是他们自己的生命的漠视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血腥,只有杀戮,比一帮嗜血的豺狼更要可怕。与他们对敌,压在心头的沉重感实在让人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就连地上这一堆断首残肢的尸体都令人掩不了心中的惊悸,仿佛那些来自幽冥的魂魄依然会暴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