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藩身为实际负责的后勤副司令，带着一干参谋、士团代表安排住处，分类清点了各色慰劳品之后，匆匆赶到总指挥部。

他还没进指挥部的大门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只见进进出出的年轻军官们，门口站岗的哨兵们，脖上那个脑袋总要想法设法地偏向一侧，还有几个老武毅军出身的军官是捂着嘴出门，满脸的鬼笑一看就有问题。

“黄毓英！”

“到！”差点被闪了脖的卫队长黄毓英赶紧地转头，立正。

“看什么？笑什么？你看看你的兵，还卫队哩！”

“司令。”黄英神叨叨地收了敬礼的架势靠近聂宪藩，压低声音道：“聂司令，您妹看您和总统官来咧，还带着一个、一个、一个漂亮的……”

“呢，左厢电报队门口。”

忙走近几步招呼道：“妹，怎么来锦州都不先打个招呼？你……”

他“你”不出来了。只见红衣身边俏立着一位个高挑，一袭潮漂亮的美国猎装，在鸭舌帽下却是奶黄色的脸部肌肤、闪亮却又象蒙着一层薄纱地大眼睛。微微上翘的粉嫩鼻头，健康红润的双唇，挽着的大卷花波浪长……用“容颜如画”四字来形容毫不为过！这是见识过上海十里洋场，见识过东瀛风情的聂宪藩眼中，具有洋派色彩、中西合璧美感，令人面热目眩的……

“二哥（聂宪藩在聂士成的儿中排行老二）！”聂红衣的带着些许怨气出声提醒。

“噢！”聂宪藩暗提心神，微笑道：“你怎么来地？怎么站在这里？嗯，这几个哥哥也真是。妹来了也不请进去坐坐！？这位……”

“沈婉仪，红衣的同校同学。”沈婉仪大方地伸出戴着提花白纱手套的手。

并立正行了个军礼。

“武毅军后勤司令部，聂宪藩。”

沈婉仪略微有些失望般收回手，爽朗地微笑道：“婉仪听红衣说起过您，日本国留学归来即投身天津战场的大帅公，武毅军总统官的结义兄弟，聂司令。”

实际上却是对沈婉仪直射而来的目光有些吃不消，故意借此躲避。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如此看着，唉，纵然是出身官宦人家又留过洋的宪藩也是不堪了。

“嗯，这个，红衣。不如我带你们去后面坐坐？”

“不，红衣，你忘记了？”沈婉仪拉住要走地聂红衣，略微偏头瞟了一眼聂宪藩。

婉仪那悦耳的声音道：“我还有建议向李总统官进言呢？”他忙转头笑道：“那，也得去后面等着，稍后我去知会四哥一下。看他能否抽出时间来。沈小姐。您看。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了。”

沈婉仪得体地微笑点头，跟随聂宪藩和红衣绕过指挥部大厅进了后院。

大厅里。正是议论进行得热火朝天之时。似乎此时不是各地代表前来慰劳武毅军，而是李焘请来一班智囊商议大事儿。

“……南方诸省官府、商民尚能购买西洋各国机器，并不受北方战争以及现今和谈之约束。如今既然确立了以募资筹办辽西展银行为，就当拿出募资的办法来。以现银、以外币、以实物资产、以黄金……定出民间募股的份额，官方出资的份额，确定是官商共办还是官办商营，又或者是官办官营只是接收民间分红股份？李中堂举办洋务经年，其中经验和成果不妨作为借鉴。”

“嗯！”李焘冲湖广代表汤化龙点头微笑，略一沉吟后道：“官办官营而集商股，有以官势压民地弊端，各地商民想必也不会踊跃投资。官商共办也是一般地毛病，我看，还是采用官商共办、完全商营的法好一些！辽西镇守使衙门和武毅军总办营务处可以主持筹办事宜、可以出资，可是不参加具体的经营管理！军队、官府要购买商品、军械，皆采用招标方式进行。如此，既可以杜绝军人、官员因从商而生牟利之心，也可使得真正的经营人不受权力的干扰，尽情挥能办好工业。铁良大人、汪总办，您们二位怎么看？”

汪声玲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即使李焘行事有何不妥，都是在李鸿章、聂士成那个层面上私下里交通勾连的。此时，万不可驳了李焘在代表们面前的颜面。

铁良纵然有一肚的不满意，却也是作不得。妈地，这话是你李总统官、辽西镇守使提出地，已经代表了两个衙门地终意见，还问个屁啊？只是，一句话就放弃了官办官营的权力，那少了多少地肥差油水啊？！京师里王公大臣们，还愿意投资吗？

朱畴点头笑道：“所谓术有专攻，李军门深谙其中知道啊！辽西行政、军事、经济分立并举，洋务工业必能兴起乃至大成。朱某经商多年，深知如今之大清国，工商若无官面上的支应难以成事儿，官办洋务工业却因官场习气熏染，大多处于亏损。江南制造局、天津机器局、湖北枪炮厂无不如此。反观盛总办盛大人主管北洋产业中地轮船招商局、开（平）（州）煤铁却有盈余，足以佐证举办工业的一个成功路。官面上出资、出优惠条件，起到招商引资、指导产业分布之责即可，经营之责完全可以凭参股股份

东选出董事局，董事局指定经营者，监督经营业绩。道，军方、官方采购皆以招标进行。也是促进工商竞争的法门。如此，无论是采掘冶炼、军械制造、军品生产，质量自是能够优中选优，价格则因工商竞争而大大降低，厉害呐！”

李焘听朱畴说了半天却还是马屁，忙笑着摆手道：“李焘是个军人，武毅军编练就采用了优中选优的淘汰之法，此番不过是借用而已，具体能否适用，还得看实际成效可定论。不过。民营军工虽然可行，军方却要提出相当苛刻的条件！如，军方要对工厂进行军事化管制，军方要对经营、技术人员实施登记、甄别并加以监控、保护，军方要在工厂组织军械研究，军方要核查工厂经营的所有账目……如此等等。军方保障爱国商民能够赚钱，保障爱国商民的身家安全。保证不插手工厂的具体经营事务和人事安排。也不插手工厂地资金流向，当然，是指资金在国内的流动。如果出现资金、技术外流，军方将出动武力完全军控！责任人一律以卖国罪论、就地正法！”

后两句话说得是杀气腾腾，令在场诸人无不警醒，倒抽几口凉气。宪藩走进大厅，在门口立正行礼后，匆匆来到李焘身边。耳语几句。

李焘瞪了聂宪藩一眼道：“一个女人有啥建议？”

坐在左近的朱畴听了。心中明白定是那嘉兴沈家的丫头在兴风作浪了。南朱家、嘉兴沈家、南通张家。看来其琛北上投军之事没能阻挡得住，现在反成就了好事儿啊！一个小丫头来锦州说项。怎么当得起自己亲来锦州进入李焘幕府筹划诸事有力？何况，下来与其琛商议一番，锦州之洋务工业，尽在南朱家矣！

“小姐提议，招引外资。”

李焘的腰背一挺，顿时心领神会。是啊，在技术条件并不成熟的时候，在资金来源并不充分的时候，非核心的军工产业实行招引外资是个法，还可以与外国的资本取得联系，得到政治上的助益！

“请沈小姐。”

朱畴忙道：“禀军门，嘉兴沈家大公乃是洋行买办，其产业多与洋人勾连共办，在沪上屡有打压同行之举。”

李焘笑而不语，心道：你朱畴不是说了嘛，商人还得官面儿上有支撑。何况你也是官员出身，经办铜圆局获利不少、结交甚广，这能顺利地举办纱厂等产业，在沪上崛起。引进外资又怎么？盲目地仇洋、恐洋要不得！西方各国资本也是要求利益的，不赚钱的事儿他们不会来投资，赚钱的事儿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老，从而办砸！反正，老是不怕他洋人提兵来打的！

铁良在一旁越听越心惊，这怎么又跟洋人扯上关系了？沈家大小姐究竟何许人也？来此的目的为何？真地只提建议吗？

厅内诸人也多有交头接耳地，所论无非就是李焘明知沈家与洋人关联，还相请那个什么沈家小姐之事。

小姐说她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请四哥你抽空一谈即可。哦，四哥，红衣妹也来咧。”

李焘心中微动却是脸色不改地提声道：“维城，你且坐下，当前正在说道举办工业之事，以后，后勤司令部少不得要跟工商面上的诸位打交道。你和铁良大人都应该仔细听听诸位的建议好。”

李焘看了看众人，笑道：“洋人的钱不花白不花，洋人的技术不用白不用！此时恩相大人正在北京与洋人蘑菇，咱们在辽西狠狠地踢了老毛的屁股，也得作出一点表示好。”

直白的、粗鲁的话，此时成了调剂气氛地良药，众人纷纷笑着点头。

“洋人有洋人地优势，这些个优势咱们已然知晓，恩相大人推行洋务，正是要学习洋人地长处，弥补咱们的不足。辽西既然要开洋务办工业，又如何要将洋人、洋钱拒之门外呢？！津门之战、大凌河之战已经表明，洋人并不可怕，五千老毛地俘虏不还在锦县铺路建屋嘛！西方各国风情政治，李焘有所耳闻，其所作所为，皆是以利益驱动为机制！大清天朝一向鄙视利益小人，而利益小人则推动了西方列强的革，繁荣了西方列强的文化科技，这就是大清和列强的道德思维之差别所在！工商绝不低贱，在辽西，工商是柱石，是辽西镇守使衙门和武毅军总理营务处必然全力支持的！”

此时，连许国璋这个老朽大儒也听得明白了，连连捋须点头称是。

“工商得利则百姓多了一条活路，多了一份收入，对民生也有助益。”李说着，将目光钉在锦州知府、义州知府和几个官员的脸上，片刻后又道：“当然，工商能够秉承利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宗旨，能够踊跃地举办教育，李焘当大力地对其加以扶持！在军队、官府的采购招标条件中，也将对有公益良心的商号、工厂放宽条件。此议，还将由李报于恩相知晓，力争在直隶范围内推行下去！”

这话就是给朱畴等人提醒了，赚钱的时候别忘了在辽西地盘上做点面功夫，那么一来，我李焘脸上也有光彩啊！我李焘在辽西站稳了，你们这些商人能赚得稳、多！

朱畴等人哪里不知其中关节利益的？个个都是频频点头应是。

李焘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辽西乃是朝廷指定的武毅军饷源之地，辽西镇守使衙门是军政兼管，在这个地面儿上，老就是土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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